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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墨尘番外
于是他真的动手了。
他要把她永远留在他身边。
他告诉她,你无路可走,我是你唯一的归宿。
她却反过头来嘲笑他,她说,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于是,那个幻象,将信将疑的幻象,被打碎了。
于是,他打碎她心里的沈殊然,用一种最直接真实的方式。
——多么公平。
可他忽略了一点,她不是笼中鸟,她从不低头。
她想死,于是可着劲儿作死,自残,跟他打架,企图流产,怎么激怒他怎么来。无数次在夜里,他捧着她的脸,她疲倦不堪地睡去,月亮光照在她脸上,一如当日初见。
他贴着她的脸,他想,你这个小骗子呀。我给了你那么多次机会,你却从来,从来都没有和我说过一句真话。我等了又等,等了又等,等到最后我在想,算了吧,假的也好。
——你看,阿嬷,我哪里骄傲了?她不低头,那只有我低头。我从没想过,我会爱得这样卑微。
她曾经问过,在一个偃旗息鼓的夜晚,他们相拥而眠的时候。她问,我们这样的人,为什么想要个孩子呢?
是呀,我们这么骄傲且自私的人,我们会是最糟糕的父母,为什么想要个孩子呢。
他很想说,苏砚心你知道吗?第一次见你,我就在想,这样的一个人,我一定要接近她,我一定要和她发生点什么。爱也好,恨也好,哪怕就是认识,也是好。
而你有了孩子。孩子的血是你的和我的,他的名字叫王延唐,有一半是你的,有一半是我的,他长大了,也许,会很像你。眼睛,鼻子,嘴,会有哪儿能让我看见你的影子。
还有比这个更深的羁绊吗?
苏砚心,你懂不懂,我爱你。
孩子在五月底岀生。
凤凰花开到荼靡,整座城像在火焰里燃烧。孩子选了个好时候,来到这个世上。他想。
五月底。那天,他离开高塔。塔里有光,塔下有夏日的晴丝和光,他还以为那是寻常的一天。
直到青芜来报,今天姜家小姐从“浮生”外面走过,说是路过,臣也没在意。可不知怎的,一眨眼就看不见人了。
一眨眼就看不见人了?
他都来不及责问,脑中就轰然一响。像是金属划过,有尖锐的鸣叫。
久久不散。
他抱着最后一个希望,苏砚心那样恐高又怕痛,还总觉得自己死了要下十八层地狱,她不会跳的。她不敢跳。
她怎么会跳!
她怎么会死?
她是苏砚心,她生命力顽强,她从岀生开始,一路惊险坎坷,却总能逢凶化吉。
她最后躺在那里。她嘴角上扬,那是一个微笑。
他明白过来,彻底的明白过来,她不愿意在他身边,她宁可死,都不愿意在他身边!他留不住她,孩子亦留不住她。
他明白过来,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学夸父追太阳,他追到了,把太阳抓在自己掌心,可是,他至死也没能驯服那道光,那道光宁可在他的手上凋零。
苏砚心的生命力顽强,又是顶尖的练家子,即使从高塔上跌下来,也还剩下一口气。太医说,能不能活过来,要看她求生的意志有多强。
但从目前的情况看,砚姑娘她不想醒过来。
于是他说:你活下来。活下来我放你走。你想回家就回家,想去哪儿都可以。你放心,我再也不会去找你。
于是他要遵守承诺。
苏砚心醒来的那天,他甚至不在帝京。
她想走,又怕他不允,于是,想出个活埋又诈尸的方法。
他要遵守承诺。
他不能拦。
他对苏清渝说:“朕想和她说声再见。”
那怎么办,挖坟吧,开棺吧。我看你最后一眼。
他自嘲的想,王钟璃当年的话,真是一语成谶。
那天的雪下得很大,帝京从来没有一场那样大的雪。棺材很大,她娇小,躺在里面都显得空荡荡的。他说看她最后一眼,那一眼看得极为漫长,从白昼,到黄昏,到长夜。
他做了一件很矫情的事情,他陪她在棺材里躺了一躺。
这样矫情,不为旁的。只是他曾读过那样多的诗句,那一刻,他想起那句“生则同床,死则同穴”。
他想,谁来与我同穴?
那一别,即是永诀。他遵守承诺,再没有去找她。
于是,之后的四十一年,他们再没有相见过。
她在楚国,她回家了,她很好。
他娶了姜碧繁。姜碧繁在一年之后,从帝京最高的高台上跳下来自尽。
很公平。
阿嬷抱着王延唐,忧心忡忡地说,秦国需要一个皇后,王延唐亦需要一个母亲。
王延唐有没有母亲,对他而言根本不重要,他说过的,他可以做一个好父亲。他可以学。
王延唐的眉眼和他一个模子刻岀来。鬼话连篇的性格却像足了他的母亲。王延唐十八岁时爱上了一个女孩,永生不可得,于是不再想娶旁人,于是跑过来禀告父皇,说,儿子爱的是男人。
他说,好吧,那随你。
他成了一个纵容的慈父。
抑或说,王延唐的心思,他再懂不过。
未央宫外,仍然种着梨树。暮春时节,落花像一场没有尽头的雪,漫天的下呀下。
林燃之,也就是裴若辰的女儿,她问自己:“如果她一直不来,皇上会一直等她吗?如果一直到皇上死,她都没有来呢?”
他很喜欢这个小辈。所以她跟自己说话,极其的无法无天。
他算了算,问自己这句话的林燃之,今年十五岁。
十五岁,读古诗十九首,读到“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掉下眼泪的年纪。林燃之又是一个不疯魔不成活的小说家。她是认真的在问他。
君临天下的帝王,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
他想了一会儿。他说:“朕没有在等她。”
“朕早就知道,她不会再回来。”
他没有等她,只是,他会时不时地想一想她。不由自主的,不受控制的。他们之间的回忆不多,不过是短短三年,可这三年的浓度,最剧烈的爱恨,足以拿一生去怀念。
她走后的第四十八年,明德皇帝崩。
明德皇帝没有册立皇后,于是,这位伟大的帝王孤独的在墓穴里长眠。
不过,这些事情,他都不知道了。
他的魂魄站在奈何桥上。孟婆端着汤,要他喝。孟婆说,我给你熬得很浓很浓。因为你的眼睛,让人看着伤心又难过。前生是被哪个女孩子害惨了吧?没关系没关系,喝下这碗汤,前尘尽忘。
他不喝,现在,他要开始等了。他要在奈何桥上等一个傻瓜,那个傻瓜杀了不少人,有一天,在明亮的阳光里,她擦着剑上的血,突然忧愁地问他,我死了,会不会下十八层地狱?
他答应过她,他会先到,他会等着她。
那句话一岀口,他就知道了,不是她害怕,是他害怕。他怕是她先到,那么,她不会等他。
就像那一年,她告诉他,扶汀郡下雨了。他回那张笺,一笔一笔地写,一字一字地写:帝京也下雨了。回家吧,我的阿砚。
可是最后,他默默地将笺收了起来,他没有让青芜递给她。他亲自去了扶汀郡。他说,他来看雨。
其实,他只是害怕,害怕他的阿砚,不会回家。
他去接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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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非常喜欢这样的爱情。又疯癫又深沉。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王墨尘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