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尊魔将

　　“你还记得夏子风么？”咲逍问叶奕岚。
　　叶奕岚点点头道：“记得。”
　　夏子风是常青城夏家的第三位公子，由于是当家家主夏盟顷的老来子，所以备受宠爱，尤其是两位哥哥夏苏芩与夏苏鑫，更是将这个弟弟宠的天上有地下无。
　　虽然夏子风有着极好的皮相与家世，性子也是极好，但天公不作美，夏子风从出生起便身体孱弱，几乎是喝药长大的。
　　他爹夏盟顷想尽办法在南海找到药尊青玄子，求他帮忙救救夏子风，但青玄子却拒绝医治，说夏子风已经病入膏肓，连他都无能为力，当今世上就不会再有人有此能力救他，夏盟顷也放弃了。
　　适逢夏子风弱冠之年，与秦淮昇家小姐昇若瑾喜结良缘。新婚不久后，夏子风忽然病逝，留下一名遗腹子。
　　昇若瑾正值二八似水年华便没了丈夫，自然是整日哭哭啼啼，在生下孩子后便自尽身亡。
　　此事正发生在十七年前，夏家也是围剿魔道的一员。与势力愈发如日中天的咲家相比，夏家在那次战争中家毁人亡，无一生还。
　　但是大家不知道的是，在夏子风死之后，有一人因怜惜英才早逝，便将他的尸体偷了出来，炼制出了古往今来第一个完美的尸帅。
　　他有感情，有思想，有能力，有生前的记忆，亦有对那个将自己变成这副模样之人的……深深恨意……
　　想起了不愉快的回忆，叶奕岚秀眉微蹙，“你……自从我死后，你见过他吗？”
　　咲逍摇了摇头道：“你死后，夏子风便消失无踪。”
　　“嗯。”叶奕岚凝眸向下望去，是一片云海。浓雾在身体周围环绕，景色缥缈，宛若置身仙境。
　　“你还记得夏子风的儿子么？”咲逍问道。
　　夏子风的儿子？自然记得。
　　十七年前，夏子风忽然病逝，作为其友人的叶奕岚不忍这样一个心怀仙魔两道的修士英年早逝，便自作主张将他从坟墓里拉了出来，将他制作为尸帅，赋予他新生。
　　从前，叶奕岚只知道蝼蚁尚且偷生，所以他以为倘若能赋予夏子风新生，他一定会很珍惜。
　　后来，叶奕岚知道，在这世界上，再心怀天下兼济两道的修士，对于魔道，还是有一种不屑与仇视。
　　正如夏子风，他常对叶奕岚说——仙魔两道本是同根，又何必水火不容。羽暄，假以时日，我一定会让魔道重归中原，而不是待在那个小岛。
　　这样的夏子风，叶奕岚很欣赏。因为他是世间少有的，平等对待仙魔两道之人。
　　当叶奕岚慢怀着期盼，忍受着那惨无人道，古往今来少有人能经受得住的极端天罚，将夏子风炼制成尸帅之后，夏子风醒来的第一反映是疯狂。
　　目眦尽裂，眼神凶狠，仿佛要将他碎尸万段。
　　第二反映是质问。
　　我夏子风作为一名仙道修士，你竟然将我炼制成尸将这么恶心的东西。
　　第三个反映是离开，离开之前他说——
　　血海深仇，日后来报。
　　叶奕岚失魂落魄地等啊等，却始终没有等到来报仇的夏子风。
　　不久后，他听说夏子风之妻昇若瑾生下一名男婴后自尽身亡，便偷偷去了夏家。
　　叶奕岚还记得那名男婴，水灵灵黑黝黝的大眼睛滴溜滴溜地转着，充满好奇地看着他。小巧的鼻翼因为呼吸而一上一下轻缓动着。红润的嘴巴含着自己白嫩嫩的手指，是说不出的可爱与机灵。
　　自从夏子风去世之后，夏家所有人沉浸在悲伤之中。而昇若瑾更是被好事者称为克夫的煞星，她所生的孩子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的待遇。
　　一想到这里，叶奕岚看着那个乖乖躺在昇若瑾已经僵硬的怀里的孩子，是说不出的心疼。
　　于是，他又自作主张，将孩子带走了。虽然只照顾了几个月之后他便在那场战役中死亡，但那孩子一直是他心中的牵挂。
　　叶奕岚记得，自己在他怀里放了一个锁麟囊，里面装着他的名字，叶奕岚为他起的名字，夏姓，名风怜。叶奕岚希望那个孩子，会被老天垂怜，不会是孤苦一人。
　　“他……你……”他其实想问咲逍是否见过那个孩子，但叶奕岚“你”、“他”了半天，一个完整的句子也没说出来。
　　“那孩子便是无风。”咲逍轻叹口气。
　　“无……无风？”叶奕岚惊叫出声。
　　身穿着浅蓝色长衫，才十七岁便一脸成熟内敛，将自己情绪都隐藏起来的英俊少年无风，竟然就是夏风怜！
　　“他……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叶奕岚问道，声音有些低沉，仔细听的话，还带着浅浅的自责。
　　咲逍搭在叶奕岚腰间的手臂一再收紧，缓缓道：“那天我找到他时，他蜷缩在破庙的墙角，几乎要冻死了。”
　　“……”
　　叶奕岚没说话，沉默着听咲逍讲述着有关无风的事，手指一再握紧。
　　“你死之后，无风便被魔道人扔掉了，他是被一个乞丐养大的，名字是那乞丐求一位教书先生起的。在无风四岁那年，老乞丐也死了，只剩下无风独自一人以乞讨为生。”
　　江南人生活富庶，越富庶的人便越高傲，看不起这样的人。叶奕岚几乎能想到无风在外乞讨被人唾弃甚至打骂的情况。
　　那时的无风，才四岁。
　　“那年冬天，雪下得很大，无风就蜷缩在破庙墙角，连一件御寒的衣物都没有，冻的浑身僵硬……”
　　叶奕岚的身子在轻微颤抖，咲逍公子另一只手揉了揉叶奕岚的发顶，轻声道：“还想听么？”
　　“嗯。”叶奕岚将头埋在咲逍公子的怀里，轻轻点了点头。他想听，想知道无风过得怎样。
　　这十七年以来，他的无风，那个本该过着幸福生活，无忧无虑成长的无风，到底，经历了什么。
　　咲逍道：“无风很乖，我将他接到咲家之后，便亲自教他修炼。无论有多累，他都不会有任何抱怨。无风很成熟，会照顾其他弟子，也不会自己主动要求什么。”
　　叶奕岚知道，无风并不是成熟，他只是怕被再次抛弃，再次过上一无所有孤苦伶仃饱受冷眼的日子。
　　感觉到胸襟已经湿了一片，把头埋在自己怀里的叶奕岚在轻轻颤抖。
　　咲逍再次问道：“还要听么？”
　　怀中人轻轻点头。
　　咲逍轻叹一声，道：“记得无风八岁的时候，被无月拉着偷跑到禁地去玩。二人还没跑到禁地里便被抓到了。我那时不在咲家，没人能保住他们。无风为了不让无月受罚，独自一人领了所有的惩罚，总共……”
　　咲逍顿了顿，然后深吸一口气，这才有勇气道：“三十流霜鞭。”
　　流霜鞭是咲家专门惩罚犯重大错误弟子的武器。鞭上带有无数根倒刺，没打一下，便有寒霜随着伤口注入体内。大人尚且感觉生不如死，何况一个八岁小孩儿？
　　叶奕岚甚至能想象到小小的无风颤抖着身子跪在石板上受罚的情景。他为了不让跪在一旁的无月担心，咬住嘴唇拼命抑制住溢在喉咙的痛呼声。直到嘴唇破解，那三十鞭依旧没打完。
　　等到挨完这三十鞭，小无风还要掐住自己的伤口，以免让自己晕过去，否则无月一定会担心。
　　就这样，体无完肤的小无风，在小无月的搀扶下离开戒崖。没人给他送伤药，也没人给他送补品。
　　在那段日子里，连无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熬过来的。
　　流霜鞭的鞭痕永远都好不了，它会镌刻在受罚者的身上，以此作为警戒。
　　“无风……”叶奕岚轻声念着这个名字。
　　倘若自己没有带走无风，那么他是否会有另一个人生？
　　“我们一定要找到他。”然后，我要……我要干什么？叶奕岚不知道。
　　“嗯。”咲逍公子点头，然后道：“我不知道无风他在六岁以前到底具体经历了什么，亦不清楚在咲家的遭遇。无风太懂事，什么都只会藏在心里。若是想知道，你便去问他。”
　　嗯。
　　无风很懂事。
　　懂事到……让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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