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语

　　来苏州已经五年多了。小苏从毕业来到了苏州，就进入了这家公司，虽然只是调到另一个分公司工作，但是要离开老领导，老同事，怎么都会难受难分的。同一家公司，以后总部开会，有活动总会聚到一起的，但总归不能朝夕相处，难免不舍，难免有遗憾。

　　离别宴会，灯光闪烁，觥筹交错，每一个人都感慨万分，谈论这几年的沧桑变化，同事情谊全在酒杯之中。

　　“唱一个吧！你每年的晚会上都会参加节目，而且还是主唱，今年的年会，我们不能一起策划节目了，也不能一睹你的光彩照人了，这是个遗憾啊。所以，临走前，无路如何，要为我们唱一首吧。让我们再重温你美妙的歌声。”处长提议。

　　“啊，现在唱歌？”苏暮雪惊讶地说。

　　“对啊，你必须唱一个，就看在我每年都为了衬托你这朵鲜花而演小丑角色的份上，你也要唱一个。”周均一说。

　　“哪里是因为暮雪的原因你就演丑角了，那还不是你本色出演啊。”张晓晓白了他一眼，说，“不过，暮雪，歌你真的要唱啊，以后我们真没有机会再听到你的歌声了，说实话，你唱的歌，真好听，尤其是粤语歌。”

　　“赞成，你的粤语歌确实别有韵味。”汪祁说。

　　“那就唱一首粤语歌吧。苏暮雪，你就不要推辞了，再推辞就有恃才傲物的嫌疑了啊？”处长又说。

　　“处长，你这是从何说起啊，不就唱歌吗？我唱就是。”苏暮雪笑着说，“那我就唱一首陈慧娴的《千千阙歌》，送给你们，希望我们的情谊永存！”

　　“好！”众人齐声拍手鼓掌，叫好。

　　处长双手交叉一挥，众人会意顿时鸦雀无声，一片寂静。

　　苏暮雪清了一下嗓子，清唱起来：

　　徐徐回望曾属于彼此的晚上，
　　红红仍是你赠我的心中艳阳。
　　如流傻泪祈望可体恤兼见谅，
　　明晨离别你路也许孤单得漫长。
　　一瞬间太多东西要讲，
　　可惜即将在各一方，
　　只好深深把这刻尽凝望……

　　离别在即，一切要讲的话不知从哪里开始，不如送上一首千千阙歌，凭歌寄意，略表不舍离情，合乎情境。

　　她唱完后，众人竟然忘记给掌声，情感丰富的女同事忍不住流出了眼泪，不善言情的男同事，纷纷举杯敬她，小苏也不推辞，举杯一饮而尽。这一刻，摆在眼前的是离愁，却不至于让她伤感成这样。只是那唱歌的时候，心中忽然想起，那个深藏于心底的那个人，那个消失了快七年的人。同事之间还有送别道别之情，而她与凌霄之间，居然凄惨到连一场像样的别离都没有，不禁更加伤感。

　　众人酒兴正浓，丝毫没有察觉到苏暮雪的异样，聊天的劲头更足了。

　　“暮雪，这次你去南京，从感情上来说，我们舍不得，但是从发展上来说，我支持你。毕竟总部在南京，你升职的机会更大。”处长一杯到底，分析起局势来。

　　“为什么，处长？”张晓晓来公司才两年，没有看透，所以追问。

　　“为什么？总部在南京，那么多老板们都在南京工作，去分公司视察的机会多啊，那么升职的机会自然就多啊！”周均一抢着说。

　　“不懂，为什么？”张晓晓傻傻地问。

　　“你真傻啊，那不是因为，大老板们去分公司视察的次数多，更容易看见下面人的创意吗？只要创想通过了，策划者是不是会被记住？这样有升职的人员时是不是更容易被想到，你想大老板们都赞不绝口的人才，分公司的领导们肯定会迎合上面老板的心思吧。所以就更容易升职啊！”老人汪祁滔滔不绝地解释。

　　“果然高见啊！佩服，佩服！”苏暮雪佯装着笑脸。

　　“暮雪，好好干，我看好你！”处长说。

　　“其实，我觉得这个并不重要，把手里的工作做好就行，顺其自然吧。高处不胜寒，生在高处并不见得有多自在，处长，你应该深有体会吧。”苏暮雪轻轻一笑，掩饰着自己的内心。

　　“话是这么说啊，可是谁不想往高处走啊！”处长感慨地说。

　　“苏暮雪，你这话说的不对啊，你想想你，从一个做行政秘书做到现在商业处的经理，可不是顺其自然才办到的吧。”周均一说。

　　汪祁也说：“就是啊，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如果调我去南京，我一定会……”

　　汪祁的话被张晓晓打断了：“能不能别谈工作了，离开了公司也不能让人清静，张口闭口谈工作，你们太讨厌了，你们自罚一杯。”

　　“好好好，喝起来，别停！”

　　众人又开始了新的一轮碰杯。

　　“暮雪，那边让你哪天去上任？”处长问。

　　“下周一。”

　　“那还有三四天。你去那边住处搞定了吗？”张晓晓问。

　　“那边都安排好了。”

　　“太棒了，那你这两天有什么安排？要不要我们几个陪你一起。可以的吧，处长？”张晓晓侧身问处长。

　　不等处长答话，苏暮雪说：“别了吧，你们还是好好上班吧，正好，我想把苏州仔细游览一番，待在这边五年多了，寒山寺还没有去过，临走了，去走走，还有虎丘。”

　　“那赶紧去，别以后别人问起我们大苏州好不好玩，你说不知道。怎么着我们这也是江南福地啊。”汪祁大笑起来。

　　“那行，哪天走，打个电话给我，我开车送你去高铁站，帮你提行李。” 周均一说。

　　“好的，先谢谢了。”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薇薇打来的。

　　“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小苏下了计程车，向小区内走去，快到自己所在的那栋楼时，远远地看见一个女子的倩丽身影，在路灯下走来走去。她好像看见了自己，向自己奔来，嘴里叫着：“小苏，小苏。”

　　“哈，抱抱。”薇薇每次见了她都喜欢这个亲热的动作。

　　“抱，抱。”小苏笑着打趣她，“这是你要的爱的抱抱吗？”

　　“不好意思啊，打扰你的雅兴了啊，这么晚来你这里借住啊。”薇薇松开了小苏。

　　“你和我还说这样的话？”小苏白了她一眼，“要不然你去住酒店吧，你就好意思了？”

　　“嗨，瞧我这虚伪的嘴，我说错了，是来你这里住带给你无尚的尊荣。”薇薇立马改口说。

　　“少贫了，快进去吧。”小苏推了一把薇薇，“晚上外面的风吹久了，还是太凉了。”

　　薇薇紧随其后，说：“晚上你同事给你送行，把你叫了回来？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哪有的事情，本来就已经结束了。”

　　“那就好啊。”薇薇若有所思，说：“你什么时候去南京？”

　　“下周一，本来是下个月的，那边催着我快去交接，很急。”

　　“哇，太巧了。我也是下周一去新公司入职。”薇薇惊讶地说，“我们是同一天哎。”

　　“那真是太巧了啊。哎，过年前听你说要换工作的，然后就没有了动静，还以为你要作罢呢。想不到这么快啊，去什么公司？还是这类的岗位吗？”小苏按了电梯开关。

　　“才不是呢，我一直在暗中寻找好不好，年后的工作机会多嘛，所以年后我就联系了两家。”

　　电梯下来了，小苏让薇薇先进去，自己上去后，按了按钮，接着说：“也是哦，你本身就是做HR的，这个方面你更懂。那还上海的工作咯？”。

　　“不是啦，是南京的一家公司，怎么样，惊喜不？以后，我们可要在同一个城市打拼啦！”薇薇得意洋洋地笑起来。

　　“南京的公司？真的吗？你没有骗我吧？”小苏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那你是从南京来的吗？”

　　薇薇对着电梯内的镜子理了理刘海，说：“确信无疑啦，之前通过猎头联系的，今天去和老板碰了面，谈了谈，一切都敲定了，下周一正式去公司，人事部经理。”

　　“太好了，恭喜恭喜。”小苏拱手作揖，肩上的包差点滑落。

　　想到能和薇薇在一个城市里工作，小苏顿时心花怒放，喜不自胜，眼角和嘴角都是笑意。

　　想当初，毕业的时候，她就劝薇薇和她一起去苏州工作，好朋友在一处发展，相互照顾相互帮衬，总比孤身一人安全的多，可是薇薇哪里肯听她的劝，执意要去魔都发展，这么几年发展也挺顺利，去年快过年的时候，薇薇告诉她，准备年后离职换个新环境。那时候，她也是知道总公司要调她去南京公司的准备，所以就对薇薇提了一下，结果，薇薇就做了一个如此的决定。不管怎么样，几年之后，曾经的好朋友能在同一个城市里工作，确实是可喜可贺啊！

　　“那好，也恭喜你啊。”薇薇说。

　　“我，谈不上啊，只是平级之间的调动。”小苏说话间，电梯门开了，“走吧，出去吧。”

　　小苏在前，走到自己的住处，开了门，开了灯，两个人都进去了。薇薇甩开了脚上的高跟鞋，叫着：“走了一天了，痛死了，脚快废了。”

　　“穿高跟鞋多好看啊，吃些苦也是值得的，那回头率，还不是百分百啊，郑大小姐，你快些穿上拖鞋吧。”

　　薇薇甩掉了高跟鞋，扔掉了包，就光脚扑向了沙发。然后舒适地躺在沙发上，伸展着四肢，嘴巴嘟嚷着，“知道了，知道了，你知道吗？每次来你这里，你都啰嗦的像个大妈。难怪你这么多年没人要。”

　　薇薇快人快语，说完就后悔了，小苏这么多年没有谈恋爱，并非是没有人追，没有人要，说起来，追求她的人从高中同学到大学同学，再到公司同事，没有二十也有一打。原因是什么，她也很清楚，只是小苏不说，她也不点破。

　　“嗨，我渴了，冰箱里有没有饮料。”薇薇坏了气氛，只好自己找话题岔开。

　　“有养乐多，有酸奶，自己去拿。”

　　小苏听了她刚才的话，并没有往心里去，忙着去厨房烧水去了。

　　薇薇自讨没趣地起身去厨房，小苏端着水壶在水池边接水。

　　薇薇打开冰箱，拿了两瓶养乐多出来，打开了一瓶喝起来，喝了一口，望了望小苏的背影，说：“最近找她了吗？”

　　“嗯？”小苏似乎没有听清，顿了一顿，“噢，没有什么信息渠道？一无所获。”

　　薇薇沉默了一会儿，听见不断溢出的水声，忙说：“水，水满了。”

　　小苏恍惚地走了神，听她的叫声，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关水。水壶的外边全湿了，架子上也溅满了水，她又去拿抹布擦水。

　　薇薇口中说的这个“她”，不是别人，正是凌霄，高中时她们就认识的人，和小苏是举世无双的好，又在几年前消失的人，是小苏一直牵挂的人。

　　薇薇不想点破的那个原因也正是她。只要提到她，小苏的似火的热情就能将如冰点。可就算不提她，小苏的心里也永远地藏着她。

　　当然薇薇对小苏也是亏欠的，当年，她也是消失了三年多，没有理睬小苏，所以要是对凌霄有什么不满，那自己呢，以五十步笑百步？

　　没有人知道凌霄在哪里，这么多年人，小苏和她联系了所有能联系的高中同学，包括那个和她有仇的周琦，仍旧一无所获，凌霄像是彻底要躲起来。如果说，她自己当年因为周敬的事情而躲避小苏，那么凌霄躲避的原因又是什么呢？也会是因为一个男生吗？显然并不是！那么会是什么呢？这几年来，她一直猜测着凌霄消失的原因。当然，她从未向小苏提起过。

　　小苏对着沙发里发呆的薇薇说：“水开了，我给你泡柠檬水吧。”

　　“啊？”薇薇回了神，说：“你说什么？”

　　“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小苏准备去冰箱里去柠檬片。

　　“你刚刚说什么？”薇薇问她。

　　“我说，给你和柠檬水。”

　　“我不要，有咖啡吗？”

　　“咖啡？这么晚喝咖啡，你还想不想睡觉了。”小苏惊诧地说。

　　“没事，我习惯了。”

　　小苏走向了厨房，抛下了一句：“不行，在我这里，要随我。”

　　“好好好，你说什么是什么吧，我听你的，不敢有意见。”薇薇无奈地摇头。

　　小苏端来了两个玻璃杯，里面分别放了两三片鲜柠檬。两人坐在沙发上聊天。

　　“你妈妈最近没有打电话给你吗？”薇薇问。

　　“前两天刚刚打的，叫我最近回去一趟。我说最近没空，等等再说。”

　　“哎，你干嘛那么不情愿回家啊？瞧，你家多好，知识分子家庭，父母都是通情达理的人。”薇薇艳羡地说，“你说你爸医院院长，你妈，政府机关工作。”

　　“嗨，有你这么损人的吗？我妈那是政府机构吗？所里面，资料室里的内勤人员。”

　　“那也是政府机关里面的吧。”

　　“你啊，真是巧舌如簧。”

　　“你妈叫你回去，不会又是逼着相亲吧？”。

　　“你猜对了一半，不过不是相亲，是让我回去，去陈叔叔家，见，他儿子，那个陈叔叔是我爸爸的好朋友。”

　　“哦，想起来了，高中的时候就听你说过，你们两家是世交，父母希望你们两个小辈以后在一起。其实也挺好啊，从小就相识，青梅竹马，父母又是至交。”

　　“你以为，是你和孔立明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啊！把我也往这上面扯。”

　　薇薇挥了一下手，说：“别啊，别和我提他。”

　　小苏好奇地说：“怎么了？你和他不好吗？”

　　薇薇不耐烦地说：“别说他了，还是聊聊你吧。你妈他们还有那个心思让你和你陈叔叔的儿子在一起啊？那个男人到现在还没有谈对象啊，不是一直在等你吧？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小苏叫了起来：“怎么会，我们多少年没有见过了，他怎么可能对我有感情，至于他有没有心仪的对象那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是不想。父母他们的心思我也真没办法。”

　　“好吧，你的心思，真的是谁能知道呢？哎，可惜了。”薇薇叹气道。

　　“什么可惜？”小苏故做不懂。

　　薇薇忙着岔开话题，说：“你陈叔叔的儿子叫什么？做什么？青年才俊吗？不然介绍给我吧。”

　　“陈俊杰，好像是在一家设计院吧，应该是工程设计这样的工作吧。”

　　“哇喔，工程师啊，那很厉害啊，年薪十几万，二十万呢。”薇薇尖叫起来，十足的见钱眼开。

　　“那我倒不是很清楚。” 小苏摇摇头，又打趣她：“怎么，你郑薇薇可是恋爱中一等一的高手，追你的男人，排满了南京路，一直到外滩，难不成也要介绍吗？”

　　薇薇高傲地扬眉说：“那可说不准呢，反正，目前没有男人能进我的眼。”

　　“你呀，眼光太挑了，多少的好男人被你浪费了，多可惜啊。”

　　“那你呢？不是也浪费了大好青春吗？”薇薇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小苏怔了一下，低下了头，不去看她的眼睛。薇薇也不忍心看她失魂落魄的眼神，可是又不忍心看她在感情方面一直这样消沉。

　　“你可知道，我们已经不年轻了，80后的都是老朽了，现在是90后的天下，你再不主动，好男人都要被90的捡光了。”

　　小苏苦笑了一下：“是西瓜，还是玉米？小猴子下山吗？”

　　“还玉米，西瓜？告诉你，有可能连芝麻都没有得捡。所以，我说，那个陈俊杰的不错，你听你妈的话，回去见见，说不定就产生了爱的火花呢。”

　　小苏斩钉截铁地说：“不会的，肯定不会的。”

　　薇薇咬了咬嘴唇，说：“小苏，你别这样了，何苦呢为了一直等她荒废了自己的人生呢？她不回来，你一辈子这样单着吗？”

　　小苏起身，深深地吸了口气，直视着薇薇的眼睛，说：“她欠我一个解释。我问明白了，一切都好办。”

　　“你要等她一辈子？值得吗？有意义吗？”

　　小苏坚定起来，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

　　小苏不理会薇薇的提问，说起了别的话题：“你南京的住处怎么办的？”

　　“公司会安排的，到时候再说吧。”薇薇无精打采地说。

　　“我那边安排好的，不行，你去找我。”

　　“南京那么大呢，我在玄武区，离你那不是很远吗？”

　　“那到时候看情况吧，反正我那肯定方便。”

　　“小苏，其实，有一件事情，放在我心里很久了，我一直想告诉你，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薇薇说。

　　“嗯？什么事。“挨着她又坐下。

　　“上大学那会儿，我躲了你三年多，你不会忘记吧？其实，那时候，我挺恨你的，因为周敬吧。”薇薇鼓足了勇气说。

　　“因为，你喜欢周敬吧？”小苏接上了她的话。

　　“你知道？”

　　“是啊，其实，我高中的时候就知道了你对周敬的心思，傻子都能看出来吧，你那么关注他，崇拜他。”

　　“可是他喜欢你啊。”

　　“可我并不喜欢他啊。你喜欢他也没有错啊。”

　　“你会怪我吗？”薇薇可怜兮兮地问。

　　“我们是好朋友，我为什么要怪你？别多想，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你翻出来。”

　　“可是，我却恨了你三年多。”

　　“没事，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今天既然说出来了，你以后也不要老想着了。”小苏拉着她的手说。

　　“嗯！”薇薇笑起来，像一朵花，一朵摇曳生姿地玫瑰。

　　“很晚了，我们该洗澡睡觉了。”

　　“好啊，一起裸睡？”

　　“什么？我才不要。你一人盖一床被子吧。”

　　“一起嘛，一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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