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狼牡丹

　　“不，我阿梁既然回来了，就一定要寻到她！哪怕她已是一堆白骨！”索山狼字字掷地有声，眼中仿若倒映着星光。

　　“你……”碧儿双手停在脸旁，瞪着眸子怔了良久，“你，果然还是个傻子。”半晌，缓缓吐出了这样一句，语气神似那日里的敬花珧。

　　索山狼只能苦笑，碧儿姑娘虽然活着，却是快要活成了珧儿小姐的样子，失去了敬花家的庇佑，她仿佛再一次被这世间最亲的人抛弃，顿时间满目的黑暗都变得温柔了，好像回到了当年三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华灯初上，风华正茂。

　　“碧儿姑娘，你也很想念珧儿小姐吧，且先与我们一同回……”

　　话没说完，一支利箭划破了暗夜的寂静，“嗖嗖！”剐蹭着沙良的耳边从暗处飞来，“少爷小心！”沙良翻身拔刀一挡，倏地将索山狼推向一边，“有刺客！”两人一个闪身躲过了一劫，却听得闷声一哼，眼前不住颤抖的黑影突然安静了下来，剧烈地一晃，直挺挺倒地而去，沙良恼怒，抬脚便要向那墙头之上幽暗的黑影子追去。

　　“碧儿姑娘！”索山狼一颗心刚刚落定一半，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满心的希望似乎就要落空，“沙良！莫追，快先救碧儿姑娘！”

　　沙良收回愤怒的目光，抿嘴愤愤，只道危险还未解除，“少爷！先进屋里再说吧！来人看不分明！”说时迟，弯腰双手一用力，便将碧儿拦腰抱在怀里，“少爷开门先走！”沙良望着手中瘫软了的碧儿姑娘，却一下子镇定下来，皱着眉头，收紧了手臂，几步便随着索山狼来到了门前。

　　吱呀一声，门应声而开，前脚刚进屋，耳边便是两只飞箭“嘭嘭！”嵌进了门楣之上，瞬间便没入了一寸，崩起的尘土尽数抖落在了沙良的肩头，他眼底一深沉，深知来人下手狠辣，沙良单脚后踢将门合上，“少爷让开！”几步稳稳地将手中的碧儿姑娘小心放在了布满灰尘的床榻之上，陈旧的木头发出沉闷的响声，“少爷留在屋里，小心些，待我出去探一探，马上便回来！”

　　“莫要……去了……”碧儿仰面躺在床榻上，眼神空洞，轻轻地叫住了他，衣衫散落在床榻之下，看不清哪里有伤痕，却好似能够听见血液流动的声音，沙良身形一滞，一脚迈出又应声撤了回来，背身警觉地停在了屋子中央，竖起耳朵静静听着，手捏紧了短刀浑身紧绷，身后又轻轻吐出了几句话。

　　“你们快走吧，莫要再牵扯进来了……我早就料到有这一天，只是没有料到这一天来得太快了……还没有，没有等到小姐回来，咳咳咳……”碧儿气息奄奄，想是她那般瘦弱的身体已经快要支撑不住。

　　索山狼一个弯腰，顾不得男女有别，伸手便掀起了碧儿的黑袍子，“碧儿姑娘莫要再多说话了，我们一定会救你的！你……”话说一半，却看见一只青亮的短箭已经深深没入了碧儿的胸膛，鲜血正随着她渐弱的呼吸涓涓流出，要不是黑衣黑袍的掩饰，那该是会更加触目惊心的伤口。

　　“你要坚持住，珧儿小姐需要你！等她回来定是要见你的！”索山狼安慰的话语都渐渐弱了下来，但本能立刻让他意识到不能再拖延下去，“沙良！咱们从后门出去！先得寻大夫来！”

　　“是！少爷！”沙良侧身沿着屋边侧转了一圈，院子里静悄悄的，好像从没有人踏足，沙良的耳朵极其敏锐，待周围恢复如常，回头点头示意，“那人已经走了！”转身便要跳窗而出。

　　索山狼见状，立刻回身去扶碧儿，却感到一种冰凉的触感，“碧儿！”

　　只见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手臂伸得笔直死死地攥着索山狼的袖口，“一定……一定要……”碧儿隐约说着，瞳孔慢慢放大了索山狼的身影，只一眨眼的功夫，便脸色发青，整个人默默失去了气息。

　　“碧儿！”索山狼单腿跪下去，焦急的眼睛快要冲出了眼眶，一只手却不情愿地颤抖着探上碧儿的鼻息，“碧儿……”索山狼在感受不到任何气息之后，身体一震，双手便垂在了床边，“沙良，她，她也死了……”

　　沙良有些慌了，捏着短刀的手心有些湿润，往回踱了踱步，“少爷……”迷蒙着抬眼望去，却见碧儿僵直着脖颈，脸色铁青，嘴唇还微微张开，泛着不正常的紫黑色，眼睛极其可怖的瞪着屋顶，赤裸裸流露出最后的无限期望和万分不舍。

　　索山狼虽然没有听清楚她最后的话语，却深刻地知道那代表了什么，只是死亡来得太过真实，一瞬间娘亲、爹……那些即将离开人世的场景涌上了脑袋，令他动弹不得，只跪在床边一个劲儿地摇头。

　　“少爷！”沙良有些害怕，赶紧收了刀跪倒在索山狼的身边，覆上碧儿的手腕一试，这才叹息道，“少爷，不要太过自责，碧儿姑娘中箭是沙良的失职！只是少爷，那箭上，早已染了剧毒，看来，那人出手定是要一箭毙命，才会如此放心离去，连确认的过程都省掉了！”

　　索山狼听罢猛抬头看去，没曾想见面如此短暂便又天人永隔，若是珧儿姑娘，那他又该如何处理呢？索山狼眼神深沉似海，幽暗明灭，半晌，“沙良，带上碧儿姑娘，我们不能再耽搁了，看来此事必须从长计议。”

　　沙良轻叹一声，脱了外面的敞袍将碧儿姑娘盖住了，收拢了滑落的黑色披风，一收手就抱在了怀里，如同一只受了伤的小羊，一动不动，也没有气息，轻飘飘的，沙良心中有些震动，不自觉抬头看了一眼索山狼，“少爷……”

　　索山狼不应，转身开了门，“走吧，趁着天色暗沉，在此安葬了碧儿姑娘。”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院子里月光如水，静夜祥和，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此时碧儿姑娘半睁的眼珠已经合上，浑身也早已经冰凉僵硬，抱在怀里如同一块木板，沙良双手僵直地捧着，不敢说话，也不敢低头，眼皮一直不安地跳个不停，竟也忘了帮少爷挖墓穴。

　　索山狼独自一人默默地去院子的一边寻了器具，挖了到膝盖深一人大小的坑，两人眼看着碧儿姑娘孤身一人躺在冰冷的泥土里，那一瞬间还是抑制不住心疼，“碧儿姑娘，我索某对不住你，今日遭此不测，他日找到珧儿小姐，我会告诉她你的思念和忠诚，碧儿姑娘，待来日我寻到害你之人，便会回来祭奠你！”索山狼低头握紧了手中的那支青亮的断箭，“沙良！”

　　沙良抱拳，以江湖之礼拜别，两人将泥土快速掩埋了，干燥的泥土伴随着枯萎枝叶埋葬着妙龄的女子，很长一段时间里，沙良都会梦到这般荒唐的景象，那女子浑身冰凉，青紫的唇瓣幻化成了通红的颜色，令他久久不敢靠近女人，转念回忆却记不清那女子究竟是什么模样。

　　索山狼离开时还在回望，那简单的墓地丝毫没有生机，惨白的月光之下，泛着异样的墨色，掩藏在一片枯枝残叶之下，看不出是埋葬着一个曾经鲜活的人，索山狼摇摇头，鼻子里还残留着冻土散开时的刺鼻气味，未来是什么景象，珧儿小姐又身在何方，仍旧如同这浓雾中的宅邸，幽深迷茫，不知何处。

　　两人趁夜色正浓，按照原路返回了客栈，却不知身后不远处的房梁之上，也悄悄隐去了一个黑影，一片静谧之中，传来几声隐约的铃铛音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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