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同学

作者:心武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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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医生


      一个下午过得飞快,孟思扬感觉几乎是一眨眼就过去了,忽然发觉到五点了,问:“你下午吃什么?不会还吃面条吧?”他虽然这么问,他自己早上的打算就是吃两天的面条了。
      杨扬犹豫道:“我不想再麻烦你给我做饭了,挺不好意思的。”
      孟思扬说:“有什么麻烦的?我本来就是自己做饭吃,不过多一个人的分量罢了。”
      杨扬问:“那你本来打算下午做什么?”
      孟思扬说:“我本来打算吃两天面条的。反正明天中午餐厅就开门了,我也顶多自己做三顿饭而已。”
      杨扬说:“那就还吃面条吧,这次一次吃够,平常就只能吃米饭了。”
      孟思扬笑道:“我还是给你改善改善生活吧,豆芽面太清淡了,你又整天坐着不动,缺乏锻炼。”
      杨扬说:“我晚上要回宿舍睡觉的。”
      孟思扬一凛,问:“你怎么回去?”
      杨扬说:“平时有同学帮忙。周末的话……我大不了就在琴房过夜,反正也就一晚上。”
      孟思扬忽然问:“那你国庆假呢?”
      杨扬说:“七天假期,当然要回家了,我姑姑会来接我。不过每次我都感觉她并不是十分情愿,所以周末就不麻烦她了,省得还要她送。”
      孟思扬说:“那我还去做饭了。”站起身。
      杨扬说:“对了,晚上你没事吧?”
      孟思扬一愣,笑道:“我这两天都没事。”
      杨扬说:“一直就我一个人弹琴你听着,挺没意思的,你想不想练一练?”
      孟思扬说:“我怕我学不会。”
      杨扬说:“别谦虚了,你音乐天赋比我好得多。”
      孟思扬说:“过奖。练我当然是想练,就怕没多少时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知半解,还不如不解。”
      杨扬说:“只要想练,总是能练好的。”
      孟思扬说:“那我试试吧。”说着转身出去了。
      和上午一样,孟思扬在餐厅做好饭,飞跑着给她带过来。杨扬吃饭的时候,孟思扬就在电子琴上试着弹,杨扬一边吃饭一边指点。孟思扬把刷完饭盒回来的时候,杨扬忽然说:“你把手给我,我摸一摸。”
      孟思扬大吃一惊,不知怎的蓦然想起国庆假的时候,余婷第一次和自己牵手,还那么扭扭捏捏的,杨扬却直接这么说了出来,但他随即就明白,杨扬是想看看他的手是不是弹钢琴的好材料,他实在是想歪了,不由得脸红了一下,幸亏杨扬看不见。孟思扬说:“这儿。”碰了碰她的手。杨扬把他的手拿起来,捏了一下他的手指头。孟思扬只觉她的手指光滑无比,摸在自己手上说不出的舒服。片刻,杨扬惊叹:“你肯定练过钢琴,在这儿装!”
      孟思扬惊讶:“为什么这么说?我真没练过钢琴。”
      杨扬说:“那你就是会变魔术。”
      孟思扬一愣,想起来,小偷和魔术师其实是职业相通的,一样的靠手吃饭,一样都需要极其灵活的手指,一样要在人家眼皮底下让东西消失,小偷的技巧甚至更高,还要不能发出声响。而在音乐家眼里,他那双身经百战的手自然也是弹钢琴的好苗子。孟思扬苦笑道:“我何必骗你?”
      杨扬毕竟不是什么大师,也看不见,孟思扬矢口否认,她也怀疑自己是不是感觉有误。她问:“那你手指头岔开,一只手最多能跨多少个键?”
      孟思扬张手一比划,刚要说话,杨扬打断:“你弹个七和弦试试。”
      孟思扬吓一跳:“我一只手才五个手指头。”
      杨扬说:“一个手指头可以摁两个键。”
      孟思扬知道七和弦的音程关系,在键盘上找到对应的七个键,一齐按下去。
      杨扬说:“我本来想先教你识谱,可我怕你其实本来什么都懂,在这里看我的笑话……”
      孟思扬急忙说:“绝对不是!我没那么无聊。你是个盲人,我人品还没败坏到这种地步。”
      杨扬叹了口气,说:“也许吧。不过我手里也没有现成的谱,只有那个《风居住的街道》,可对初学者来说,直接去看这样的谱,有点儿为难了。”
      孟思扬说:“这样吧,我找张纸笔,你边说我边画。”
      杨扬说:“试试吧。不过……音符可不是画得那么随便的,你看那个小豆芽,它必须是右上左下倾斜的,还有附点,必须画在两线中间,不能画在线上。很多细节你自己看谱是不会注意的。可惜我看不见,你出什么错我也不知道。”
      孟思扬说:“过两天我自己找本专业的书看看就行啦。再说记谱规范不规范无所谓,我只想学会看着谱能弹钢琴就行了。”
      杨扬说:“那好吧。你看那个谱开始,有个类似美元的符号吧?很大的一个。”
      孟思扬点头:“嗯,这是什么?”
      杨扬说:“这是高音谱号。下面有的行开头是一个弯弯的镰刀样的符号,那是低音谱号。还有中音谱号,不过这个曲子里面没有。”
      孟思扬说:“那无所谓,我先把这个曲子弹会再说。”
      杨扬“啊”了一声:“这可不是入门的曲子。”
      孟思扬说:“我就喜欢盖空中楼阁。”
      杨扬笑了笑:“也许你天赋高明。”
      她很耐心地把五线谱的基本知识都给孟思扬讲了一遍。孟思扬倒也的确聪明,听一遍都懂了,但不是很熟练,那根线对应哪个音,要一根根数才能知道。最后他说:“这还不如简谱简单。简谱如果不看调号,全部用C调来奏,旋律是不会错的,也只需要用白键。”
      杨扬说:“不同的调式、音高,都蕴含着曲作者的深厚含义。就比如《青藏高原》,你降低八度来弹,旋律是没有错,可感觉就完全变了。”
      孟思扬拿起曲谱,按照杨扬所讲的,一个一个的对应琴键。这时他发觉,虽然谱表上只画了两个降号,但被降低的音不止画了降号的那两个音,其对应的高八度、低八度的音也全都变了,只不过没画出来,需要演奏者自己清楚。孟思扬感觉把线和间都用来当做音高十分的别扭,数的时候也不习惯,因为人的习惯数东西都是数同一类,数五线谱却要一条线一个间。
      孟思扬说:“谁发明的五线谱,非要这么麻烦?看着五条线间隔是一样的,但音高差别却都不一样,有的是一个全音,有的是个半音,具体是什么还要根据调式去调整,好麻烦啊。字母又不是不够用,直接用从A到L,十二个调号,得了,一堆升A降B的,好麻烦。五线谱也改成十二线谱,又不是缺纸。”
      杨扬说:“你去跟国际音乐委员会说去吧。”
      她说:“你可以不用管调式,升降号也是根据主音的位置调整的,你不要本末倒置了。你把主音是哪条线记住、哪个键记住,往上就按照‘全半全全半全全’的关系推就行了,不用根据前面画的升降号去算。”
      孟思扬一愣:“这是小调式吗?”
      杨扬说:“典型的小调式。”
      孟思扬仔细看了一会儿,似懂非懂:“好像是吧。”
      他把主旋律和伴奏都翻译成对应的琴键,心里记熟了,便开始弹,不过他只记了三个小节,而且主旋律和伴奏不能同时弹。旋律出来的时候,孟思扬恍然有一种自己已经会弹钢琴了的感觉。然后他又弹伴奏。杨扬说:“你为什么不能两只手一起弹呢?”
      孟思扬试了一下,但感觉就如左手画圆、右手画方一般,根本协调不起来,顾此失彼。杨扬便坐在旁边,随手在键盘上摸了一下,根据黑白键找到位置,在高音区弹了起来,高了整整十六度,但她是两手一起弹的,一手主旋律,一手伴奏。孟思扬说:“我明白啦,要学会弹钢琴,非要精神分裂不可。”
      杨扬笑道:“习惯了就好。”
      孟思扬心想,自己用电脑键盘打字的时候,其实也不是用大脑想过之后才去敲键盘的,而左手和右手长期形成的习惯已经不同了。弹钢琴也有类似的原理。杨扬说:“这到下一步,听到旋律就能弹出来,再到即兴伴奏,最后到自己作曲,想起什么旋律随时弹出来,还远着呢。”
      孟思扬问:“你到了哪一步了?”
      杨扬说:“我才学了没几年,能看谱奏谱就不错了。可眼睛瞎了以后,也不能看谱了。盲谱又很少能碰到。对了,你见过人斗琴没有?”
      孟思扬想,真人没见过,但电影里见过,他看的第一部电影《不能说的秘密》里面,就有一段精彩的斗琴的片段。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见过,不过是在电影里。”
      杨扬问:“哪个电影?”
      然后两人几乎同时开口:“《不能说的秘密》。”不过杨扬用的是问句。孟思扬笑起来:“你也看过?”
      杨扬说:“当然。”
      两人几乎同时想到了电影里的一些情节,杨扬说:“电影里面周杰伦就喜欢用一只手弹钢琴。你可以跟他学。”
      孟思扬刚想问“那谁学路小雨”,但话到嘴边,感觉这话实在亵渎杨扬了,电影里面他们是男女主人公,可孟思扬和杨扬并没什么特别的关系。再说如果把杨扬比作路小雨的话,孟思扬的琴技可远远不能和电影里周杰伦饰演的主人公相比。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孟思扬继续练琴。他靠自己高超的记忆力,强行把前三节的琴键记熟了,连弹了十几遍,杨扬说:“够啦,你再这么练,都扰民了。”
      孟思扬说:“人都走了,校园里没人,扰到谁了?”
      杨扬说:“你先不要伴奏和主旋律一块儿弹了,先把主旋律弹好,再加伴奏。你没看见吗?伴奏很多都是重复的。”
      孟思扬说:“我看到主旋律也很多重复的。”
      杨扬说:“是这么说。不过这个曲子到一半儿变调了。”
      她绕到孟思扬另一边坐下,孟思扬练主旋律的时候,她在旁边伴奏。两人的水平真可以说得上是有天壤之别,孟思扬是明眼人看着谱子,杨扬是盲人只能用手摸着键盘找音,孟思扬却总是弹错音,杨扬则一次没错过。孟思扬也很不熟练,常常一个音过去想不起下一个音往哪儿按,停顿一下,杨扬也就只好停下来。不过毕竟只要不变调,某根线对应某个键是不会变的,前几个小节过去后,孟思扬就记熟了大部分的线和间对应的键,不用再一个个去推了,自然加快了许多,这时杨扬补充:“还有力度的区别。强音要重弹,弱音要轻弹。”
      孟思扬试了试,发现电子琴的确是按得越重声音越强,笑道:“挺高级。”
      他想了想,这是四四拍的曲子,自然每个小节第一拍要强,第三拍次强。他注意到这点以后,弹出来就像模像样了。
      杨扬赞叹道:“你的确很有天赋,初学钢琴就练这曲子,能弹成这样,相当不错了。”
      孟思扬心里得意。不过二十四个小节过后,谱子变调了,这一下孟思扬已经熟悉的线和键的对应关系又要重新调整了,一下子弹错了好几个音。不过好在这几个小节旋律和刚才是一样的,只不过同时升高了几个音罢了,孟思扬很快就适应回来了。但到了三十小节的时候,主旋律变了,孟思扬又变得磕磕绊绊起来,好大一会儿才练熟。
      杨扬笑道:“你要是单把这首曲子练得烂熟,给别人一弹,都以为你会弹钢琴,结果你可能连别的最简单的曲子都不会弹。”
      她顿了顿,说:“已经到一半了。几点了?”
      孟思扬说:“九点半了。”
      杨扬试探着问:“你还要继续练吗?”
      孟思扬说:“要是你困了想休息的话,我就不打扰了。”
      杨扬急忙说:“我不困。我经常练琴练过通宵的。不过很容易觉得枯燥,我听说有家长逼着孩子练钢琴,结果孩子被压抑得跳楼自杀的。我是没法理解,我觉得弹琴是很惬意的事情。”
      孟思扬说:“有什么枯燥的?这么高雅的事情。”
      杨扬说:“前面一半你花了三个多小时,后面的话……你应该要比前面一半练得快了,三个小时,到十二点,说不定能练完。到时候和前面串起来试一下,我给你伴奏。”
      孟思扬说:“好。”
      变调的部分持续到第四十二小节,又恢复了降B调,而且旋律和之前一模一样,几乎不用练,很快就到了四十八小节,这里虽然调式没变,但旋律奇峰突起,节奏也加快了,还出现了大量的四分之一拍。这一段几个小节刚过去,又变调了,但幸好旋律又恢复了之前一直重复的主旋律,随后主旋律就一直重复,一直到结尾,孟思扬不需要多练就能弹过去了,结果他只花了两个多小时就弹到了最后,不过也已经到半夜十二点了。
      杨扬长长地松了口气,说:“你试着把整个曲子串一遍吧。看看能不能让我认为,你不是个白天还不会弹钢琴的人。”
      孟思扬再弹第一节的旋律,不过开头的旋律只出现一次,没再在后面出现过,这么长时间他都快生疏了,但他对音符在谱上的位置已经形成一定的条件反射了,弹两遍就又熟悉了。他第三次开始正式弹,杨扬在旁边伴奏。孟思扬谨小慎微,他在追求完美,生怕弹错一个音,就要全都重来,不然这一遍弹奏就有瑕疵,不那么完美了。结果这个心理导致他过度紧张,长长的一曲弹完,不过几分钟,竟然真做到了一个音也没错,但孟思扬却微微出汗了,心里惊讶,原来跑十几分钟的长跑他都不轻易出汗的。
      杨扬有些困倦了,说:“好啦,明天你再把伴奏练熟,再能做到两手分开弹,就很完美了。”
      孟思扬不由得莫名其妙地想起《射雕英雄传》里周伯通的双手互搏之术。他站起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他已经坐了整整七个小时了。不过杨扬的坐功比他更厉害,她有时候练琴不止坐七八个小时。
      “那我走啦。”孟思扬看看周围,说,“你……晚上就在这儿睡吗?不冷吗?要不然我送你回宿舍。”
      “别……”杨扬说,“平时宿舍里有人,我还方便点儿。现在你就算送我到宿舍楼,我进去也找不到自己的房间。”
      孟思扬说:“现在天气可不暖和了。嗯……”他想了想,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不过他声音很轻,饶是长时间失明的杨扬也没听到,只听他片刻没说话,忽然感觉背上一热,孟思扬说:“你把这个外套披上,晚上别着凉了。我走啦。”
      杨扬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连谢谢都说不出了,张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孟思扬离开了。
      孟思扬还有要紧事要办。
      他没有回宿舍,而是急速跑到学校墙边,即使是在周末,学校大门敞开,他也难改跳墙出去的习惯。他跑到最近的网吧,就是他上次下手盗窃的那家网吧,他上次看见这儿有不少未成年人,知道这里不需要身份证。他只要了一个小时,打开一台电脑,联网之后直接打开命令行窗口,敲了一串指令进去。过了良久,命令行只简单回复了一个字母“S”,孟思扬松了口气,立刻清理使用记录,关机,走人。
      然后他跑到自己曾经下手过的建设银行,轻车熟路地闯进金库。这里已经停电了,警报系统也完全没了作用。

      清晨,孟思扬又到了艺体中心,上楼,到了琴房门口,仔细一听,里面没有动静。他刚想敲门,又怕杨扬还在睡觉,会吵醒了她。他发现门还是虚掩的,便小心推门进来了。杨扬和衣躺在地上的一张毛毯上,睡得正香,孟思扬不忍心吵醒她,便在旁边小心地坐下,拿起谱子,看着伴奏,左手在腿上敲打,看能不能奏出来。不过他脸色很快变了,因为到了第九个小节,伴奏就不再是高音谱表了,变成了低音谱表,杨扬还没告诉他低音谱表上的线和音的对应关系,他只好先作罢了。
      过了有将近一个小时,杨扬才忽然有了动静,翻了个身。孟思扬怕她还没醒,就没喊她。不过杨扬忽然吸了吸鼻子,惊醒了:“有人吗?”
      孟思扬说:“是我。”
      杨扬一下子坐起来:“你来了?这么早?”
      孟思扬说:“我出去买了点吃的。饿了吗?”说着把一个塑料袋递给她。杨扬试探着伸出手接住,闻了闻,说:“哇,小笼包,好久没吃过了。谢谢。”
      她吃了几口,问:“你吃过了吗?”
      孟思扬“嗯”了一声。杨扬说:“要不然,你现在开始练琴吧。”
      孟思扬随手在键盘上敲了敲,说:“今天上午先不练了。我带你去医院。”
      杨扬吃了一惊:“现在?”
      孟思扬“嗯”了一声。杨扬说:“你……这……”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孟思扬笑道:“就算没带够钱,也没找到眼·角·膜供体,找医生问问,总行吧?我想知道手术费要多少钱,心里有个底。”
      杨扬说:“我说了你不用帮我。”
      孟思扬问:“你说我们是好朋友吗?”
      杨扬愣了一下,昨天她和孟思扬在这里坐了整整一天,她教孟思扬练琴练了七个多小时。她点点头:“算是吧。”
      孟思扬说:“好朋友的忙能不帮吗?别说那么多啦,你自己觉得自己的事情挺大,其实对别人来说未必就是什么难事。我认识医院的医生的。走吧。”
      杨扬迟疑道:“哪个医院?”
      孟思扬说:“市中心医院。”
      杨扬哆嗦了一下,她自从眼睛失明,出远门肯定要跟着大人,而她姑姑是不怎么愿意麻烦带着她出去的,她也就很少出去。而孟思扬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学生,何况跟他只认识了一天,只知道一个他自己说的名字,甚至,连他是不是学生都不知道……不然周末了,他为什么不回家?孟思扬又口口声声保证帮她治好眼睛,就更奇怪了。他要没这个本事,为什么能做这个保证?他要是个学生,如何能有这个本事?她心里越想,就越不把孟思扬往好的方面想,昨天孟思扬做的一切事情,都成了似乎是为了某个不可告人的目的。难道是……
      她猛然想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看的,社会上有些黑心医院,专门挖人的器官来倒卖,难道孟思扬……想到这里,她忽然触电般跳起来:“不去!我不去!”
      孟思扬哪里想到她把自己想到哪里去了,对她的反应奇怪之极:“为什么?你不想复明吗?”
      杨扬急忙摇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治不好我的。我不去。”
      孟思扬劝她:“说不定能找到眼·角·膜供体。再说就算一时找不到,我会跟医生商量一下,只要一有合适的供体,马上跟我联系。”
      “供体……”杨扬忽然变了脸色,冷笑一声,“恐怕不是别人成了我的供体,而是我成了别人的供体了吧?我这跟你一去,你就会说找到供体了,可以手术了,你正好又不知道哪儿来的钱交了手术费,等我往手术室里一趟,醒来的时候,也许我的肝、肾或者别的什么器官就跑到别人身上去了。”
      孟思扬起初听到她的第一句话,还莫名其妙,等到她后面的话说完,明白了她的意思,惊得目瞪口呆:“你……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杨扬问:“难道不是吗?是被我说中了心思,恼羞成怒了?”
      孟思扬万万没想到杨扬会这么想,惊愕得无以言表。不过他不是第一次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了,当下也没发作,毕竟对方是个失明的女生,柔弱无助,没有人保护,很容易被人欺负,她这么怀疑自己,当然不是无端猜忌,而是的确自己做的一切事情都太合乎她的设想了,孟思扬发觉自己有口难辩,自己设想了几个问题,自己都没法回答,只能用巧合来形容。
      孟思扬沉默了片刻,说:“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不过你能告诉我,你刚失明的时候,去的是哪家医院吗?”
      杨扬缓缓吐了口气,说:“就是市中心医院。”
      孟思扬点点头:“知道了。”转身离开,也没打招呼。
      杨扬有些疑心了,万一不是自己想的那回事,这个好不容易遇到的朋友岂不是会伤心透顶?但她想了想,还是自己的生命安全最重要,宁可辜负一个好朋友,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冒这个险。
      孟思扬走在校园的石板路上,心里琢磨着各种各样奇怪的问题。他设想杨扬会问自己什么。他为什么听音那么准,也知道一些乐理知识,却不会弹钢琴?这一点本来无可厚非,两者没有必然联系,但在她感觉,这就是重大疑点,孟思扬有故意以此套近乎的嫌疑。
      他不再多想这些,而是想怎样说服她同意跟自己去医院。谁跟她说话她会相信?孟思扬想,只有她姑姑了,一个她自己也不太亲近的长辈,但好歹是她的合法监护人。但自己跟她姑姑素不相识,她又如何能相信自己?她连学生都不是。那她唯一能相信的就是医生了,而且是第一次给杨扬看眼睛的医生,这就是孟思扬要问杨扬这个问题的原因。
      孟思扬离开学校,去了医院。不过他没有再跑着去,而是坐公交车,他现在不缺钱了,而他跑得再快——即使有刘翔冲刺的速度,转换成公里每小时,可能还不如公交车最低的运行速度。他没有多少时间,下午就要返校了。
      孟思扬到了市中心医院。刚走到医院门口,他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医院的走廊上,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是谁了,大吃一惊,急忙闪身躲到拐角处。
      那人正是余婷。孟思扬略微一想,就明白了,她估计是来看她爷爷的。等她进了病房,正是上次孟思扬来的时候看见江阿姨所在的病房,便确认无疑了。孟思扬心里想的第一个词是,冤家路窄。但他随即又想,自己和她算什么冤家?她见了自己,顶多也就是置之不理罢了,她也妨碍不了自己要做什么事。
      孟思扬就站在走廊里,看着医生护士进进出出。这时他看到了自己认识的一个医生,也就是上次余乐乐住院的时候他的主治医生,便打招呼:“陈医生。”
      陈医生看见他,认出来了:“哟,你怎么来了?又有什么事了?还是看你爷爷来了?”
      孟思扬知道他的话的意思,并不回答,开门见山地说:“七八月份的时候,有没有一个失明的女生来这里看眼睛的?姓杨。”
      陈医生说:“那我就不清楚了,我不是这一科的。不过我可以帮你查一查。”
      孟思扬说:“那就多谢了。”拿起一盒烟往他手里一放。孟思扬不抽烟,他买这盒烟就是跟陈医生套近乎的。陈医生满面堆笑:“你呀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一套了?”一边客气,一边带着他往回走,进了一间办公室,坐在电脑前面,噼里啪啦敲了几下电脑,屏幕上是医院的病人的信息系统,它的后面是一个极其庞杂的数据库。很快,他查出来了:“有一个,叫杨扬,七月二十八号来的。”看了看后面的病情介绍,接着说:“属于遗传病,遗传性眼·角·膜萎缩。”
      孟思扬问:“那……如果换眼·角·膜的话,会不会也萎缩掉?”
      陈医生说:“这个应该不会。这是基因控制的,应该是她体内哪个基因损坏,缺少了什么激素导致的吧。你找眼科的医生问问清楚,也许可以定期注射什么来维持,这是我猜的了。”
      孟思扬问:“您认不认识眼科的医生?”
      陈医生笑道:“废话,医院的医生谁相互不认识?章学铭章大夫是眼科专家,我跟他挺熟的。哟,这个记录就是他做的,这个病人当时就是他看的,那这好说了,你直接找他问问吧。”
      孟思扬说:“谢谢陈医生了。”
      陈医生连说:“不客气不客气。”
      孟思扬找到了章大夫,问了一下,章大夫想了想,说:“哦,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小姑娘,挺可怜的,父母都不在了,她眼睛还瞎了,就她一个姑姑带着她。她的病倒好说,换个眼·角·膜就可以了,不过一来供体缺乏,二来……她家也出不起手术费。”
      孟思扬忙问:“手术费多少钱?”
      章大夫说:“大概……也得有七八万吧。再说了,如果找到供体,人家要她给钱才行,那可是漫天要价,不知道多少了。”
      孟思扬叹了口气,心里想,难道这个社会上真的就不存在人情了吗?一切只能用金钱来衡量了吗?他说:“那……现在有没有合适的供体?”
      “供体……”章医生想了想,说,“有。我们医院住院的一些老人,有的是得了绝症,随时都有可能去世的,他们有的就签了遗体捐献。”
      孟思扬说:“老人……这,老人的眼·角·膜……”
      章医生笑道:“没多大关系的。”
      孟思扬问:“您能不能帮我……找一找?”说着从兜里摸出一个红包,里面鼓鼓的不知道多少票子。章医生脸色立刻变了,一手压住红包,说:“哎呀呀,你干什么?我是医生,救死扶伤是我的职责,真是的……”把红包往旁边窗台上一放,说:“你放心好了,当医生的嘛,患者都是自己的亲人,这孩子我也把她当我女儿,只要一有合适的供体,我会联系你的。你有……联系方式吗?”
      孟思扬心想,坏了,都怪自己一时意气用事,摔了手机。他说:“我自己没手机。我把我们班主任的号给您吧。多麻烦您了。”
      “不客气不客气。”章医生说。
      孟思扬微感放心,站起来离开,刚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急忙紧张地看了一眼余婷的爷爷所在的病房,余婷并没出来,但随时有可能。他一个箭步跃到门口,急忙跑出来,却看见余婷在医院门外站着,原来她不在病房里面。不过她是背对着自己的,正在眺望远处的风景。
      孟思扬急忙一闪身,躲到一辆车后面,不敢让余婷看见。片刻,余婷转身,走进门诊大楼,孟思扬才松了口气,从车后面出来。这时,一个护士出来了,看见孟思扬,问:“你是孟思扬同学吗?”
      孟思扬一愣,说:“我就是。”
      护士说:“章医生让你过去找他。”
      孟思扬急忙进了门诊楼,他心里想的是章医生可能恰好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眼·角·膜供体,因此也不顾可能被余婷看见了。但护士刚才叫他的时候,余婷进楼里不过几步远,似乎听见了有人叫孟思扬的名字,浑身一震,急忙回头看,正看见孟思扬进来。
      孟思扬刚要往章医生的办公室走,忽然听到余婷叫他:“孟思扬!”声音极其激动,他不由得大吃一惊,回头一看,余婷站在几步远开外,满脸惊喜,全没有了两周前对他声色俱厉的表情,这让孟思扬大感意外,有些结巴了:“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余婷似乎有许多话要说,急忙问:“能不能过来一步说话?”
      孟思扬猛醒,忙说:“别忙,我还有事情,你等我几分钟。”他觉得还是杨扬的眼睛更重要,急忙转身跑向眼科。
      余婷有些狐疑,孟思扬生病了吗?她急忙紧跟几步过去,到了科室门口,却不好进去,听里面孟思扬和章医生说话。
      孟思扬看见章医生满脸堆笑,忙问:“怎么样医生?是不是找到了?”
      章医生笑道:“也算是你的运气。”想了想,忽然觉得不应该是这副表情,收敛了笑容,说:“有供体就说明有人快死了,我也不能幸灾乐祸,但毕竟一个女孩儿要得救了,去世的毕竟也已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了,相比之下,作为医生还是应该欣慰的。刚才医院下了一个病危通知单,有个患心脏病住院的老人,可能快要不行了,大概……不会撑过今晚了。老人也是签过遗体器官捐献的遗书的,所以……”
      孟思扬听了心里很高兴,但毕竟有人要去世,他心里也有些纠结。但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死的人能让活着的人更好的活下去,那也算是死得其所了。他问:“那老人的家人呢?”
      章医生故作神秘地一笑,说:“你知道这个老人是谁吗?陈医生说,跟你有很大关系嘞。你救过这老人孙子的一命,他们应该不会不卖你这个人情的。”
      余婷在门口听见了,如五雷轰顶,急忙转身就跑了。孟思扬并没注意到,急忙问:“那……是不是如果谈妥了,就可以手术?”
      章医生说:“当然可以。你让杨扬赶紧到医院来。手术费嘛,可以以后慢慢还……”
      孟思扬想,这个老人居然是余婷的爷爷,但余家会不会卖自己这个人情,那可真的很难说了。这时他想起余婷刚才的表情,似乎已经原谅自己了,说不定有希望。他又想到另一件事,忙问:“对了,您有没有杨扬的姑姑的联系方式?”
      章医生点头:“有有有。”打开电脑上的病人信息系统,找到杨扬,刚要报手机,孟思扬说:“章医生,麻烦您……帮我联系联系吧,我其实并不认识她姑姑,您是医生……”说着手伸进兜里,章医生急忙说:“好说好说。”一边压低声音说,“别再拿了。”一边指指窗台上的红包。孟思扬会意,手拿了出来。章医生拿出手机,给杨扬的姑姑打电话。
      电话打通了,章医生支吾了一会儿,把手机挂了,说:“她好像没时间。”
      孟思扬急了,问:“能拖多久?老人去世后,眼·角·膜能保留下来吗?”
      章医生说:“这个……可难说了。”
      孟思扬心里焦急,说:“算了,我去把她带来吧。”
      他站起来,转身跑出去。
      他没有坐公交,直接拦了一辆出租,回到学校,发足狂奔到艺体中心,跑到琴房。不过在琴房外面,他听到了琴声,曲调低缓轻柔,他脚步一时也慢了下来,轻轻推门进来。
      杨扬听见开门声,问:“谁?”
      孟思扬不答话,心想,早晚你知道我对你是好心的。他悄悄走近杨扬,忽然一抬手,砸在她脖子上,当场把她砸晕了过去,急忙把她背起来,跑出来。幸亏是星期天,校园里基本没人,只有门口有值班的保安。孟思扬大声叫道:“快来人,有人晕倒了!快送医院!”
      保安听见了,纷纷跑出来,上前帮孟思扬的忙,也没问清怎么回事,一块儿稀里糊涂地跑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孟思扬抱着杨扬坐进去,冲司机说:“快,市中心医院。”
      就在这时,孟思扬忽然想起,自己还没说服余婷的家人同意老人把眼·角·膜捐赠给杨扬呢。如果事情搞砸了,杨扬没准真以为他是个人贩子了。
      孟思扬那一掌没敢打太狠,杨扬一会儿就醒了,不过她一直处在黑暗中,只感觉自己晃荡晃荡的,急忙问:“这是哪儿?”
      孟思扬说:“是我。我给你找到眼·角·膜供体了,现在去医院。”
      杨扬大吃一惊,急忙拼命爬起来,叫道:“我要下车!”
      孟思扬顾不得什么了,一把把她搂住,急得说:“你相信我!我发誓,哪怕我是把我自己的眼·角·膜摘了,今天我也会治好你的眼睛!”
      他声音中透着真诚,杨扬不由得不相信,安静了下来,哆嗦着说:“但愿吧……”
      她没再说不让孟思扬牺牲自己的话,孟思扬知道她还是不相信自己。
      到了医院,孟思扬把杨扬从车里抱下来,径直进医院。杨扬听到周围很混乱,有人在说话,知道是在公共场合,顿时大羞,急忙跳下来,说:“我自己能走。”
      她听到旁边有两个中年妇女在说话,忽然叫住其中一个问:“阿姨,这里是不是市中心医院?”
      那人愣了一下,说:“是啊。没看见牌子写的吗?”
      孟思扬知道杨扬是在怀疑,他再好的涵养也有些愠怒了,但不可能对杨扬发作。他说:“这儿来。”拉着她的胳膊。
      杨扬的怀疑消减了很多,紧张地跟着孟思扬,摸黑往前走。这时孟思扬让她坐下来:“这儿。”
      杨扬用手探了探,有个椅子,便坐下来了。孟思扬说:“这是章医生,他给你看过眼睛的。”
      杨扬心里一凛,忙说:“章医生好。”
      章医生笑道:“你好啊,杨扬。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吧?”
      杨扬点点头:“还好。”
      章医生说:“跟你说个好消息,你可以做手术了。”
      这时孟思扬想起什么,说:“对了医生,我还没跟老人的家属商量……”
      “家属?他们不都认识你吗?”章医生奇怪。孟思扬说:“没那么简单。这样吧,您先给杨扬办个住院手续,让她先在医院住下来。”
      章医生忙点头:“行。这边交给我了。另外你要是做不动那边的工作,我也可以帮你做。”
      孟思扬说:“那就多谢了。”
      他转身出去了,径直去找余婷。
      而那边,余婷刚听到章医生说,医院已经下了她爷爷的病危通知单的时候,急忙跑到爷爷的病房,叫道:“妈!”
      “嘘!”江文欣说,“别吵到你爷爷休息。”
      余婷泪水夺眶而出:“妈……医院给爷爷下了病危通知单了。”
      江文欣点头:“我知道。”
      余婷说:“可……爷爷昨天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病情忽然加重了?”
      江文欣叹了口气,说:“你爷爷的心脏病是急性的,随时都有可能发作,谁又能料到?生老病死,人之常情,随它去吧。”又压低声音说,“小婷,别说妈冷血无情,你爸爸进去了,你爷爷一住院,咱们家都快被拖垮了……”
      余婷哽咽道:“那……咱也不能盼着爷爷出事啊。”
      江文欣闭上眼睛,说:“又不是咱们害的你爷爷。小婷,你没顶起来这个家,你不知道这有多累……”忽然情不自禁,两行眼泪从眼角流出。余婷大惊失色,急忙说:“妈,你别哭了。”她也忍不住哽咽起来,说:“我……我还能看爷爷最后一眼吗?”
      江文欣点点头。余婷走到病床边,看着爷爷浑身插满了管子,情难自已,忍不住呜咽道:“爷爷……你可千万别……别丢下小婷不管啊……爷爷你再看看我最后一眼吧……”
      江文欣也忍不住抹泪。这时医生进来询问家属要不要进行手术抢救,但医生的口气显然是在说,即使抢救,也顶多只能算尽一下人事了。
      余婷做不了主,看着妈妈。江文欣一咬牙,说:“不了。”
      两人一直坐在床边,看着老人,以及连在老人手腕上的血压计,等着它忽然下降。母女两个都不说话,直坐了两个多小时,直到孟思扬推门进来。
      孟思扬进来的时候,感觉气氛十分的压抑,余婷正沉浸在悲痛之中,无暇和他说话,甚至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忽然出现。江文欣表情冷淡,抬头看了他一眼,问:“你怎么来了?”
      孟思扬感觉气氛不对,也不好直说来意,只能先表达一下关心,问:“爷爷怎么样了?”
      余婷这时说话了:“不是你爷爷!”
      孟思扬说:“我也没说是我爷爷。”刚说出口,就后悔了,他这是来求人的,怎能在言语上不饶人?他口气放缓下来,问余婷:“老人家怎么样了?”
      余婷没再跟他顶嘴,哽咽道:“爷爷昨天还好好的,没想到今天病情忽然加重了。”
      江文欣叹了口气,缓缓看着血压表。孟思扬则把目光放在了病人身上,细细打量了一遍,忽然说:“病人身上的管子,好像有人动过了。”
      他话音刚落,江文欣浑身一颤,叫道:“胡说!”
      她刚说出来,立即意识到失态了。孟思扬何等聪明,立刻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缓声说:“看来老人家住院,给你们家带来的拖累,很重啊,不然江阿姨也不会行此下策。”
      江文欣失声叫道:“你……你胡说八道!你给我滚出去!”声音歇斯底里,彻底失态了。余婷也说:“孟思扬,你……你什么意思?”
      孟思扬冷冷地说:“是个警察都能看出来的现场破绽:老人家不是忽然病重,是被害的。有人动了输氧管。”
      余婷颤声问:“是谁?”
      孟思扬转身看着江文欣:“你说呢?”
      余婷也是聪明人,心里已经沉到谷底去了。孟思扬叹了口气,说:“故意杀人罪,可能要比余叔叔的罪行更重一等了。”
      余婷傻眼了。父亲已经坐牢了,如果母亲也……她脑海里一片空白,想都没多想,忽然双膝一发软,“扑通”一下跪下了:“求求你……千万别说出去!别告诉警察……我爸已经被你送进去了,你非要害得我们家破人亡吗?”
      江文欣已经吓得脸色发白,一句话不敢说了。孟思扬急忙把余婷拉起来,忽然觉得奇怪,问:“你为什么说,你爸是我送进去的?我虽然穿过两天武警的军装,可我并不是警察。说实话,你爸的事情,从头到尾我的确一无所知。我也是听到那天晚上你对我发火之后,联系了秦警官,才知道这件事的。”
      余婷说:“不,你骗我。我爸说,你到我们家来,就是带着警察的任务,负责调查来的。”
      她此言一出,孟思扬登时猛醒,知道了他们前段时间一直对自己冷若冰霜的全部原因了。他不由得失声笑道:“你爸真是当导演的好材料。上次我救你弟弟,你爸硬是能说成是我撞的他,理由还振振有词。嘿,无巧不成书啊,警察为了达到此目的,专门派个司机,把乐乐撞成重伤,而且必须恰到好处,不能把人撞死,也不能太轻。这技术真是高。我问你,你爸是本拉登呢,还是你家是□□?”
      余婷一愣,不知道他的意思。孟思扬说:“你爸什么身份?警察要是早怀疑你爸,想调查他,还需要培植、安插什么卧底吗?他也太自作多情了吧?太把自己当根葱了吧!他是不是警匪片看多了?你们家是什么龙潭虎穴?你爸是什么□□老大?”
      孟思扬虽然说话不客气,但余婷和江文欣听了,顿时也都恍然了。余婷说:“那……那你不是警察,我爷爷的事情……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告诉任何人?”
      孟思扬叹了口气,说:“你不说我也不会说出去的,不然你就惨了。但是……”他转身看着江文欣,“我以后跟你们家绝没有半点关系了,连阿姨我都不会再叫你了,你不配。”
      江文欣咬牙说:“你是个小偷,也好不到哪儿去!”
      孟思扬想,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他也根本不好开口,求他们同意将余婷爷爷遗体的眼·角·膜捐给杨扬了。既然软的不可能了,孟思扬只好来硬的了,说:“这样吧,我不告诉警察,有个条件。”
      江文欣问:“什么条件?”
      孟思扬说:“我这次到医院来,是送我一个同学。她两眼失明了,需要一个眼·角·膜。医生说有个老人病危,马上要去世了,可能提供眼·角·膜,可以商量一下。可我没想到是你们。如果你们答应的话,这件事我保证不说出去。”
      余婷说:“你也让我瞧不起你。你也是趁人之危。”
      孟思扬苦笑一声,说:“我和那个同学素不相识。她也是我们学校的,和我的关系都不比和你的关系近。”
      余婷问:“男生还是女生?”
      孟思扬迟疑一下,说:“女生。”
      余婷哼了一声:“难怪。”
      孟思扬愠怒了,问:“当初我救余乐乐的时候,管他是什么人了吗?”
      余婷无法和他争辩,她从心底里知道自己和孟思扬的境界相差太远。这时江阿姨坐了起来,忽然冷笑一声,说:“孟思扬,其实你没有证据证明,是我害了她爷爷。”
      孟思扬没反驳,说:“知道,你可以跟警察说,是爷爷自己不想拖累你们了,自己拔的管子。你可以跟警察打这个赌,看看他们能不能查出端倪来。我不是警察,这跟我没关系。”
      江阿姨说:“就算警察接到报案,过来的时候,老人已经被送入太平间了。”
      孟思扬说:“我不关心这个。我只想问您答不答应救一下那个可怜的女孩?她也是个孤儿,无父无母,两眼失明。”
      余婷说:“你跟她倒是同命相怜啊。”
      孟思扬没理她,只直勾勾盯着江文欣。江文欣说:“如果是别人来求我,我会答应。你来威胁我,对不起,我不会买账的。”
      孟思扬咬牙切齿,说:“那好,你等着,咱们监狱再见吧。”转身刚要走,江阿姨在后面说:“是你进监狱,我去探望你吧?”
      孟思扬头也不回。他径直去找章医生。章医生见了他,问:“怎么样?”
      孟思扬摇头,说:“她们不同意。”
      章医生说:“那我去做一下工作。”
      “别。”孟思扬摇头,“她们不会同意的。具体原因您也别问了。我想到了更好的法子。”
      “什么?”章医生问。
      孟思扬说:“我把眼·角·膜捐给她。”
      章医生惊呆了:“什么?”
      孟思扬说:“我答应她治好她的眼睛的。”
      章医生问:“她……这个女孩是你什么人?”
      孟思扬说:“算是校友吧。昨天的现在我还跟她素不相识。我只是可怜她而已。”
      章医生说:“你也是孤儿,她也是孤儿。你把眼·角·膜捐给她,你们就正好倒过来了。她还有个姑姑,你连个监护人都没有。”
      孟思扬说:“可她是女生,我是男生!”
      他这句话说出来,字字铿锵,章医生不由得肃然起敬,说:“不行,我还是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
      “别。”孟思扬一把拉住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说,“麻烦您帮我交了手术费,尽快开始手术吧。”
      章医生声音有些哆嗦了,说:“你……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你……不后悔?”
      孟思扬沉默片刻,说:“还要麻烦您一件事。等杨扬复明后,您告诉她这件事。我带她来的时候,您知道吗,她还以为我是人贩子,怀疑我是骗她,以为我是伙同了黑心医院,要把她的器官挖了卖给别人的。我想让她知道世上还是有好人的。”
      章医生苦笑一声,拍拍他的肩膀,说:“她要是知道了真相,这辈子非你不嫁了。”
      孟思扬说:“您别乱说。”
      章医生叹了口气,说:“好,我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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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章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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