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注定

　　事情圆满解决。

　　冥定在心里冷笑，如果真有这么顺利就好了。

　　他等到杨溱溱整理好心情的时候才开口，“关于张德彪，你还知道什么？”

　　“啊？”杨溱溱一愣，看向他，“张德彪？我不知道。”

　　“你给他吃的药片是什么？”冥定又问。

　　杨溱溱有些不自在，眼神闪了闪。“那个时候……你在？”

　　“恩。”冥定点头。

　　“我，那个……是……是加重他病情的药。”

　　“加重病情？”冥定轻声重复了一遍，不太明白这个幕后人是想干什么，要杀人早就杀了，为什么要这么麻烦的让他死？

　　“你还知道什么？跟你联络的人是谁？”

　　“林花……还有那个来我这的男人，他叫老k。”

　　“老k？”

　　“……我不清楚他具体叫什么，他说话带着口音，我拿不准，只能猜着念k。”

　　“他是哪里的人？”

　　“这我就不知道，对了，他儿子叫k朗……或者……狼？”杨溱溱仔细想了一下，还是不能确定，她望着冥定，迟疑道：“这对你很重要吗？”

　　“这跟你有关系吗？”冥定板着脸反问。

　　医生皱着眉，警告的说：“冥定。”

　　冥定扯着嘴角，轻声笑了一下，“医生，你看不惯了？”

　　“你！”

　　“大成！”杨溱溱阻止了医生，她转过脸对冥定赔笑道：“他的性格有点莽撞，你不要在意。”

　　“妈！”医生无语，“他没有我厉害，他只是个刚死几天的小鬼。”

　　杨溱溱不着痕迹的瞪了他一眼，又对冥定说：“你叫什么？也是在这医院死去的吗？需不需要我来帮忙？”

　　冥定没有说话，淡淡的看着她，直到杨溱溱的笑脸都变僵硬了，才开口说：“你想替你儿子积德不要找我，短期内我还没有要投胎的想法。”

　　说完，也不等医生过来，直接穿门而过，飘到走廊，几个呼吸间，就已经不见人影。医生在原处皱了皱眉，“算他小子识相。”

　　出门之后冥定当然要立刻去找冥冥，医院不算小，找起来很费劲，更何况他还没学过追踪的法术，四下窜着，就这么瞎猫碰上死耗子给找上了。

　　“爸！”冥定望着在对面楼上一闪而过的黑影挥了挥手。“我在这！”

　　冥冥停住在奔跑的脚步，朝冥定露出个灿烂的笑容，猛地冲出楼梯，跳到了冥定的面前，举起大拇指道：“儿子，爸数三声，跟着我跑。”

　　冥定：？？？

　　“一……三！”冥冥拽起冥定的胳膊立刻在走廊上狂奔而去，快速跑动造成阴风阵阵，偶有路人路过都被这阴冷激的打个冷颤。

　　“怎么了……”冥定直接用灵力使自己漂起来，不紧不慢的跟在冥冥身后。

　　冥冥抓住医院的暖气管，顺着管子往上爬去，一直到某个他觉得安全的角落才停下。“有鬼追我，太可怕了。”

　　冥定挑眉，“……你是在开玩笑吗？”

　　“你觉得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冥冥重重叹了口气，“那是个女鬼！”

　　冥定：“…………”

　　冥冥咬着嘴唇想了一会，抬手在自己额头上写下‘隐’字，他的身形渐渐淡化，直到消失不见，“还能看见吗？”冥冥出声。

　　冥定说：“看不见了。”

　　冥冥松了口气，“那咱们就这么说话吧，要是有女人过来找你，一定要说没见过我！”

　　“知道了。”冥定靠着角落坐下，把刚才与冥冥分开的情形说了说，然后问道：“医生到底是怎么死的？”

　　冥冥诧异的看他，“你难得会问别人的事情。”

　　冥定不答，只静静等着。

　　冥冥道：“没什么好说的，他是摔死的。”停了停，补充道：“四年前，在这家医院，推搡间被人推下楼梯，颈骨骨折，当场死亡。”

　　“因为什么？”

　　“因为……”冥冥摸了摸嘴唇，回想起他刚见到医生那会，头歪成一个不自然的形状，整个人身上充满戾气，仿佛只要一个很小的事情，就能触发出他的恶。

　　“他只是运气不好。”冥冥叹了口气，“本来他不该死的。”

　　“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不过根据医生所说，他当时刚给一人做完剖腹产，出来的时候看到门口有人揪着医生的衣领在闹事，上前劝阻几句，就被那个闹事的人揪住衣领，直接从楼梯推了下去。”

　　“那个人因为有精神病没有判刑，医生因为我的劝说不去报仇而是希望他能疯掉然后自杀。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冥定想了很久才说：“爸，你这个人真是……不能杀了凶手对我们来说连泄愤都不是。”

　　“冥定！”冥冥突然厉声喝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格，强行将人的寿命缩短你知道会造成多大的后果吗？！”

　　冥定不说话了，过了一会才说：“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他转移话题，冥冥也乐得轻松。想了想道：“静观其变吧……毕竟敌在暗我在明，无法主动出击。”

　　冥定道：“要是想主动引他们出来也可以，我倒是有个方法，不过要用几天时间做铺垫，爸你今天不是还要去地府吗，等你回来再做？”

　　冥冥道：“随你。”

　　冥定问道：“你在和我分开后遇到了什么？”

　　冥冥沉默了几分钟，才开口，声音中带着一点哭腔：“见到了一个女鬼！差点被她吞了！”

　　如果能见到他的脸就可以知道他是有多委屈了。

　　“我看她在病房门口哭哭啼啼，就好心上去劝她看开点，劝着劝着，这个女人就说我这么好想嫁给我，我拒绝之后，她就变了一个样，说我拒绝她就是在打她的脸，上来就要挠我，我刚打算跑，她突然就张大嘴差点咬掉我的手！”冥冥重重的叹了口气，“我跟她打了一架，惭愧，打不过她，她比我道行深，一会她过来你好声好气的说话啊。唉……也活该我倒霉，乱充什么好人。”

　　“她很厉害啊……”冥定意有所指，“你觉得她是什么人？”

　　“我怎么知道，就为了躲那个女人我连情报都没有搜集！”

　　“那咱们分开后，有多少人跟着你？”

　　“两个。”冥冥伸出手指，在冥定眼前晃了晃，但看他眼神茫然，才想起自己已经施加隐身了，收回手，道：“一男一女，都不算大，十几岁的样子。不过身上的气势很惊人，大概是哪个捉鬼世家的传人，来医院历练的。”

　　“来医院历练？爸，你在开玩笑吗？”冥定可不信。“你一定知道了什么，但是不能说出来，是吧？”

　　冥冥一惊，对着冥定的眼神，他一瞬间觉得自己被看透了，明明已经隐身，把表情都藏好了，为什么还会被看出来？

　　“你不要多想，没有的事。”冥冥的声音很稳，他自己都觉得满意极了，可是冥定却说：“你一定做了什么，是要瞒着我的事情，还特地隐身，就是怕我看出什么……你见到了和我相关的人。”

　　“是谁？”

　　冥冥皱着眉头，抬手按了按冥定的脑袋，心想：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没有说话，两人就这么静静对峙，不过比起冥冥这副心焦的样子，冥定显得淡定极了，他笃定用不了多久冥冥就会忍不住先说的。

　　然而，他没有等到。

　　冥冥因为内心的愧疚，趁着冥定看不见他，找了个机会就从角落里溜走了。不过没敢走远，那个女人还在这里游荡，他怕冥定有危险。

　　不过很快，冥定就发现他离开了。

　　“爸，你真是……”冥定扯了扯嘴角，轻笑，“可爱啊。”

　　他站起来，顺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等等，不能回那里！

　　冥冥在他身后心急如焚。

　　他不敢出声，也不敢阻拦，既怕冥定跟那女人遇见，又怕自己现身被冥定套出话。

　　因为耽搁了不少时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走廊上亮起了灯，惨白的灯光照在地上，连健康的人都要苍白几分。

　　冥定很快和冥冥怕的女人遇上。

　　女人二十岁左右，她的皮肤比惨白的灯光还要白上几分，漆黑的眼珠，红艳的唇，长发披散在肩上，穿着白色的长裙，赤足，左脚的脚腕上纹着一个蝎子。

　　两人都面无表情，在走廊上擦肩而过，在冥定要转弯的时候，女人出了声，“你见过一个叫冥冥的鬼吗？”

　　声音清脆悦耳。

　　糟了！

　　冥冥心中一惊。

　　冥定转过身看她，这一次是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从上到下，眼神中充满着玩味的笑意和审视。

　　女人很不舒服，她伸手指向冥定，道：“你看什么？”

　　再看就把你眼珠挖出来。

　　女人心想。

　　冥定的视线就转到她的手上，骨节分明，形状优美。

　　他道：“姐姐你长得这么好看，我想多看看啊。”

　　眼神诚挚认真。

　　他的身高年龄长相配着这句话一点也不让人觉得油嘴滑舌，反而有种女人是天下最美的感觉。

　　女人听见，冰冷的神情缓了缓，她朝冥定走了两步，问道：“你见没见过那个人啊？”

　　“见过。”冥定微笑着点头，“他是不是很高，眼睛很大，穿着长衫，笑起来特别温柔？”

　　完蛋了！

　　冥冥想。

　　女人没答话，眯着眼，开始打量起冥定。

　　不高的个子，瘦长的身形，笑眯眯的脸，眼睛带着笑，白白净净的小男孩。

　　——不好惹。

　　女人的直觉这么说。

　　她稍微有些警惕了。

　　“他是我爸。”冥定脆生生的说：“你喜欢我爸是吧？”

　　“砰！”直中红心。

　　女人噌一下到了冥定的面前，拽着他的肩膀急切道：“我叫爱丽丝，今年不知道多少岁，对你爸一见钟情，请问你家还缺后妈吗？会说话的那种。”

　　冥定道：“嗯……为什么会喜欢我爸呢？他虽然长得帅，可是他很穷啊，你跟他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冥冥：“…………”

　　爱丽丝也被噎住了，她疑惑的想了想，然后说：“你爸对我说话的时候特别温柔，从来都没有人对我这么温柔过，而且，而且……我主人说他而已和我白头到老。”

　　……拜托从梦里醒过来吧，年纪一大把就不要学小女生幻想了。冥定在心里吐槽。

　　不过……

　　“主人？”

　　爱丽丝惊觉自己透露了不该说的东西，惊慌失措之下张口咬住了冥定的胳膊，血流如注。“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被主人知道我会被骂的！麻烦你乖乖的进我肚子里吧。”

　　冥定面无表情看着这个一边哭一边啃他胳膊的姑娘，试着推了推，纹丝不动。他平静的喊了起来，“爸——救命啊——要死了——”

　　话音刚落，一阵风从他耳边过，而爱丽丝已经被无形的力量弹到一边。

　　冥冥上前将他护在怀里，紧张的查看他的胳膊，发现虽然血留的多，但是伤口并不深。

　　“你看见她就该躲开！为什么要凑上去！”冥冥在伤口上写上“愈”字。字写了一半，一个白影扑了过来，冥冥将冥定推开，自己迎了上去。

　　爱丽丝双手如铁钳一般扣住了他的肩膀，使冥冥没法将她甩下去，她扬起脖颈，犬齿陡然长长，原本红艳的唇成了血盆大口，极其迅速的咬上冥冥。

　　冥冥的动作也不算慢，反手拽着爱丽丝的头发拼命扯开，与此同时，身体跳起，扭了一圈，仰躺在地，手肘立刻打向爱丽丝的肚子，一声“噗！”从她的嘴里吐出一股恶臭的酸水，喷了冥冥一脸，而她的身体如同瘪了气的气球，立刻没了人形。

　　“画皮？”冥冥从身上将爱丽丝扒掉，他看着手上这触感极好的皮肤愣了很久才来了这么一句。

　　冥定不是很清楚，就坐在远处看着他。

　　“你坐那么远干什么？”冥冥朝他招手，“过来给你好东西。”

　　冥定捂着鼻子立刻摇头，还往后退了好几步。“不要了，爸你太臭了。”

　　“嘿，你小子又欠收拾了。”冥冥挑眉，他倒是没什么感觉，这酸水虽然闻着臭，但是只要知道功效哪怕是屎也不会有人嫌弃。

　　将酸水从自己脸上分离出来，他小心翼翼的把这东西放在一个玻璃瓶里。

　　望着这瓶黑乎乎的东西，冥定脸都变了，“什么东西？”

　　“好东西。”冥冥喜滋滋的收起来。“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造傀儡的粘合剂，傀儡你知道吗？”

　　冥定摇头。

　　“傀儡本来是作为代替人去死的一种物品，古时多用于祭祀殉葬，后来傀儡多铸造成人形，时日一久便被发现从物体之中生出精魄，一些人就利用这些懵懂精魄与自家的机关融合，成为一个傀儡。”冥冥说着，把视线转向在自己手上的这一层皮。“传闻孙子破军，演练军法所用的人就是用傀儡而制。”

　　“我不信。”冥定说。

　　“你眼前就有一个，由不得你不信了。”冥冥给他指着这玩意。

　　“她死了？”

　　“应该没有，估计刚才我无意间触到了她的命门，精魄已经离体，这就是一个皮囊。”

　　“是真的人皮？”

　　“是啊。”

　　冥冥一顿，把手放在爱丽丝的肚子上，指尖在上面轻轻一划，皮肤绽开分成两半，里面五脏六腑一应俱全，只是与皮肤一样都是瘪的。“美人画皮。从来都是听说，今天终于见到了。”

　　将胃划开，一股黑色的血流了出来。冥冥看了眼冥定说：“这是你的血。”

　　冥定：“…………”

　　“傀儡无骨无血，只能吸取别人血为生，其中幼童为最佳，鬼血为最次。不过看这血量，她主人应该好几天没喂过她了，难怪一见人就咬，原来是饿了，我说我怎么打不过她……”冥冥开始用手拨胃里的东西，除了血液之外，里面还有大量的胃液和食物残渣，臭气和酸气从那胃里喷过来，整个走廊都被这股味道覆盖，冥定脸色发青，几乎要吐了。

　　冥冥面色如常，突然“咦”了一声，他从胃里掐出一个白色月牙状的东西，对着灯光细看了许久，才不甚肯定的说道：“狗牙？”

　　那东西大约食指粗细。指甲盖大小，他看了又看实在拿不准是什么，索性将它放在一边，没成想，刚接触到地面，这个东西就化成白花花的肉虫模样，在地上蠕动着，它的一端有个小口，时大时小，像是呼吸用的口器。

　　“芝兰虫？”冥冥轻声道。

　　这次算是肯定了。

　　芝兰虫刚开始的时候还很活跃，蠕动极快，可是片刻之后，这白花花的肉虫就逐渐干瘪萎缩，与爱丽丝一样成为一张皮。

　　冥冥把芝兰虫拿在手中，正要细看，这虫子突然暴起，发出‘兹兹’的尖细声调，口气中喷着黑色的汁，水中有毒，沾上就会被腐蚀，冥冥早有防备，躲了开来。不过芝兰虫吐完，就再也坚持不住，整个身体慢慢缩成米粒大小，随后就被他碾碎了。

　　“害虫不要也罢。”冥冥说。

　　继续翻找。

　　“你到底在找什么啊？”冥定忍无可忍。

　　“你姐夫给我的方石被她吞了，我得找回来。”

　　“那种东西没了就没了，找它干什么！”

　　“那是好东西，没了总觉得可惜。”冥冥没有理会冥定的抱怨，他已经从爱丽丝的胃里找出不少东西，可始终没有那块最显眼也是最重要的方石。“不在这？被消化了？”

　　见实在没有东西可以找，他只好将原本切开的口子一道道去缝合，用了不少时间，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冥定见他还没有走的意思，只好提醒他道：“你还要去和大宋见阎王，要不要走？”

　　冥冥十分不甘心，但见阎王要紧，将人皮卷起来拿在手上，长发垂下，如同拂尘一样，冥定看着别扭，他右眼直跳，不安的感觉促使他开口，“爸，你把那个画皮放下来，不要碰它。”

　　“为什么？”

　　“小心一点为好。”冥定说。

　　冥冥想笑他大惊小怪，不过看他那如临大敌的样子也觉得有些紧张，将画皮放开，用灵力托着行走。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走到医院门口看见医生等在那里，他对那个飘着的东西有些在意，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傀儡。”

　　“……啥？”医生也不清楚这东西，他也没打算知道，看着冥冥说：“我今天不回去了。”

　　“因为家里的事？”冥冥听冥定说了医生的事情，所以知道在诊室发生的事情。

　　医生点头，面带犹豫。“而且步愉心的状况也不太好，她一直没醒，所以我妈觉得放在医院里可以安心。”

　　“我对守灵人的事情不是很清楚，不过步愉心这样应该是灵力透支，你给她准备一点姜汁，让她喝下去，如果还不醒，就要联系她的父亲了。”

　　“父亲？”医生疑惑，“我知道了，会这么做的，你去阎王那里要小心一点。”

　　“恩，知道。”冥冥回。

　　“还有，你小心大宋，我觉得他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冥定插口道：“我觉得他的智商根本想不出隐瞒的行为。”

　　医生瞥他一眼，道：“就你话多。”

　　冥定冷笑：“你的话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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