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载相逢长旦暮[宝莲灯同人]

　　兜率宫。
　　黑白纵横，进退死生。一局棋，两人心，三界自在其间。
　　玉帝抬手，挡住太上老君欲落的棋子：“老君就如此瞧不起朕？”
　　不动声色地眼珠微微一转：“陛下何出此言哪，老道怎么听不懂啊？”
　　“众人昭昭，我独昏昏；众人察察，我独闷闷。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老君这步棋走得妙啊。”
　　此子落下，败局即定。你能让朕，就能赢朕，真以为这示弱以强就是保身之道？
　　“陛下说笑了。”太上老君笑眯眯缩回手，岔开话题道，“老道如今是真地老了，倒是越发怀念起从前在紫霄宫的日子，那时候通天师弟最爱与师尊对弈，一盘棋连下几年也是常事……”
　　“常胜的当是老祖了？”回想紫霄宫，玉帝的记忆早已模糊，似乎也记得通天教主爱缠着鸿钧老祖下棋，可是到底谁赢了，怎么毫无印象？
　　太上老君苦笑：“三师弟一生就是不会输！”
　　因为不会输，不懂输，最后才会如此：宁愿赢得一无所有，也不肯安安稳稳地输一次。
　　玉帝心头猛地一震。
　　“陛下可还记得师尊临走前，曾留下一言？”
　　“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不可执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玉帝麻木地吟诵道。“为者败之，执者失之”，直到已败已失的今日，再想起这句话来，可真是莫大的讽刺。
　　鸿钧老祖，先天而存，通天晓地，鉴古知今，是否他早已知道？如今，只是在三界之外看笑话吧？
　　杨戬，到底是谁的棋子？
　　金袖袍风过处，黑黑白白皆消灭无影。孰胜孰负，终是一场空。玉帝抬起头，继续看云镜中的画面，这才是今日来兜率宫的真正原因。
　　太上老君，不再说什么，一同观看云镜中的种种趣味与意外。他们只能看到听到杨戬，却可猜测玉鼎真人与哮天犬就在附近。
　　九尾狐妖的现身，杨戬与三圣母一家的对话……太上老君微微皱起了眉，难道……
　　杨戬转身离开华山，一只手紧握着，应当是玉鼎真人吧？
　　只见杨戬忽然侧身对身边看不见的那个人露出惊讶之色：“禁制？弟子没有解开过禁制。”随即便是恍然，咬牙道，“堂堂三界至尊，竟做如此宵小行径，杨戬真是有幸。”
　　太上老君知道这句话是专门给云镜外偷窥的人听的，不觉也多少有些跟着心虚，刺眼的光芒闪过，眼前云镜顿时被震碎成烟雾，呛得太上老君咳了好几声。
　　等他恢复抬头，对上的是玉帝冰冷的眼神：“老君只怕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杨戬好像是忘了一些东西，一些本来很关键的东西……”太上老君若有所思。
　　“是他这两千年来的记忆都被改掉了？”
　　“恐怕不只，”太上老君摇头，“如果仅是这样，他不应该不认得三圣母，更不该说自己从来没有这么个妹妹。”
　　“这可要把他这辈子的记忆从头改起……”玉帝心中生出一种不祥，“阐教还真是肯下工夫啊，能让他忘了自己的亲妹妹，可还没忘了跟天庭的仇恨。”
　　“这可是几千年的记忆，要一朝改之也实在危险得很，尤其还涉及到这个人最深的执念，”太上老君陡然一惊，“除非！……可是依杨戬的性子，应该宁死也不肯吃那个东西的……”
　　“什么东西？”
　　“断执蛊。”
　　篡改一个人的记忆，说起来简单，实际操作中却有种种复杂问题。通常使用法术来改变一个人的记忆，多是直接删除某段时间内的全部记忆，而留下的记忆空白如果超过了三天，恐怕都不能以醉酒之类的原因来掩饰，那被当事人发觉基本就是必然的。而当事人一旦发觉，则信念动摇，如果施法者的法力不够强，或者使用的法术不够霸道，记忆封印很可能被自行冲破。即使不能冲破，若当事人执意用意念寻找失去的记忆，也可能导致思维混乱，从而引发疯魔或昏迷。
　　如果想在空白中植入假记忆遮掩，那只怕比删除记忆还要麻烦得多。首先施法者要完美地编写出这段记忆，包括其中的每一个细节，除非对当事人的生活有很深入的了解，单这一点就极难做到。何况还要控制好时间恰好与删去的那段等长，否则一不小心就可能引发记忆重叠的混乱……
　　通过法术，为一个人重新编写几千年的记忆，而只剔除其中与特定人和事相关的部分，这从理论上也是可能的，但仅仅是理论上而已。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需要耗费的心力，基本已经可以把它归入不可能的行列。更何况阐教的人应该不会冒着让杨戬精神失常的巨大风险做这种事的。于是——
　　三界之内只有一种东西，能完美地篡改一个人的记忆，而且保证他永远都不会想起来。
　　断执蛊，顾名思义，斩断执念也。服下断执蛊，所忘记的不是一段时间，也不是一个事件，而是心中最深的一个执念，以及，与这个执念相关的一切。而为了忘记这个执念，以往的许多记忆都会被自动重构，若此执念对这个人的影响足够深，他可能会以为自己过了完全不一样的一生，外人更是无法妄测他的记忆究竟被改成了什么样子。
　　或许最可怕的一点还在于，一旦服下断执蛊忘记那个执念，就永远不可能再想起，哪怕有人明明白白地对面告诉你发生过什么事，你又忘记过什么……因为一旦有新的记忆可能触发那个执念，这一段记忆也随即会被重构，根本就不会给当事人想起来的机会。
　　假作真时真亦假，可用来形容断执蛊的效果。
　　据说，第一个种植断执蛊的是伏羲神王，就是女娲娘娘凭借无所不能的娲皇法咒，也不能完全破解断执蛊的力量。
　　“三界的断执蛊不是早让女娲娘娘全毁了吗？”
　　“女娲娘娘虽恨此物，禁毁令只怕也管不了金鳌岛。至于后来风声过后，昆仑有没有再种过……也不是不可能啊。”
　　“呵呵，看来明眼人都知道杨戬的执念就是他那个不争气的妹妹，连改天条都是为了他妹妹，”玉帝意味深长地捻须一笑，“不过用断执蛊忘了杨莲？他会肯吗？”
　　“依老道想，他也不会肯。”太上老君稳稳答道。
　　本来也是如此，很难想象杨戬这样一个一生追求清醒的人，会愿意放弃自己最重要的记忆，而且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一种药物来重构。
　　“那老君以为……？”
　　“可如今，恐怕只要是玉鼎要的，他都会做，肯与不肯愿与不愿也就不重要了。”
　　“玉鼎真人，便对他有那样大的影响力？”
　　“以前，只怕也未必有。可是那日在凌霄殿上，陛下也看见了杨戬的反应，他明明是以为玉鼎已经死了，而那时他就毫无生念，后来玉鼎出现，他就活了下去……如今的杨戬既为一人而生，还有什么不做的呢。”
　　冷笑：“那玉鼎真人也真是忍心。”
　　“玉鼎师侄，”太上老君叹道，“生来无心无情，因着杨戬的出现，才变成了冷心冷情而已，他是不会懂杨戬对其他人的感情的，更不会以为这种感情有何珍贵之处。只可惜……可惜……”
　　无心理会太上老君到底在可惜什么，玉帝自然有自己的想法：一个连杨莲都不在乎了的杨戬，还有什么能要挟他吗？想到这里，可真是让人胆寒啊。
　　不过……
　　袍风过处，棋盘上杀机又现。好戏还没开场呢，咱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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