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秘史

　　晚点用过后，和苏茉尔闲聊消食。苏茉尔见我长吁短叹地愁眉不展，拿了件绣品给我分心：“太后赏眼看看这凤凰绣得可真？”我就着她的手看了一眼，只见她鲜红的缎子上九尾金凤以金刺为主，辅以彩纷，金碧辉煌，灿烂夺目，雍容华贵。凤喙衔一朵半开牡丹，用丝绒制成，纤细精美，色彩缤纷，细细嗅之又有一股异香缠绕，更绝的是这绣品正视斜视之下，色彩却是不同，想是又弄了什么古怪法子。我不由感叹：“苏嬷嬷，你的手艺真是出神入化了，凤凰都把我的眼睛晃花了，这花都有香气了，能不真吗？我就想不明白，你每天忙进忙出的，哪的功夫拿绣花针呢？”苏茉尔半含了笑意对我说：“太后法眼，这可不是奴婢的手艺，这是宛如给孟古青格格大婚绣的喜服呢。”说着我才记起今儿个一天都没看见宛如了，便问苏茉尔：“宛如今儿一天都在孟古青那儿？”
　　苏茉尔颔首答道：“宛如是个懂事的，奴婢昨个儿刚跟她说了，今儿一早就去了孟古青格格那儿，格格学规矩，她就在一旁伺候着笔墨，只是格格不大搭理她。”
　　我微微冷笑：“孟古青是看不上她呢，看不上人家额娘是汉人，可孟古青除了娘家好点还有哪儿比得过人家？也不知道把这么个显眼的人儿放在孟古青身边是对还是错？”
　　苏茉尔也是无语，过一阵子才说：“太后这份苦心，格格定是能体会的。只是如今巴颜珠有了身孕的事，格格知道了心里也会不痛快吧。”
　　我扯了扯嘴角苦笑，我记忆中福临的皇长子应该是早夭的，其实想想也是，两个刚成年的孩子又怎么养出健康茁状的孩子，休况巴颜珠还服过太医院给的避子汤。想到这里，我不由感慨一下这害人不浅的太医们，有谱没谱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现代社会的避孕药都不保险，何况那些花花草草熬成的汤汤水水，再加上当初又嘱咐了太医不能伤了身子，可能份量也不足吧。再叹一口气，看来顺治八年，这皇长子注定是要来的。
　　想得头痛，便想早点歇了，来到这里后，明显的睡眠时间多了，没办法呀，又不用像福临那样挑灯苦读，又没有电视剧看，好容易找些话本小说却不是书生小姐就是才子佳人，红楼梦都没有写出来呢，夜生活真是无聊啊。
　　苏茉尔却怕我睡得早了积了食，想法子逗我说话开心。看着她手上金碧辉煌的凤凰牡丹，我忽得想起件有意思的事来。
　　带了苏茉尔和两个小宫女到了慈宁宫西北角的库房，拿钥匙来了锁，进到里间，点了屋子里二十几盏邯郸蜡，慈宁宫的私藏便在眼前了。
　　这库房原是慈宁宫后殿西配殿，也是三间大屋，暖阁，耳房一样不少，现多摆放着一个个青漆金钉的箱笼，箱笼上均贴着各式字条，如衣料布匹、珠宝首饰、器皿瓷具、珍玩字画等等，分门别类，倒也整整齐齐，条理清晰。苏茉尔拿了库料册子给我，厚厚的一摞：“太后，帐簿都在这儿了。太后可要过目？”我摆摆手，只对她道：“哪些是多尔衮送来的聘礼？”苏茉尔微怔，引我进里间墙角，果然摆放着二十几个紫红檀木大箱，封条上只是写着：“顺治七年冬月十八封”，有几张封条已有些脱落，只得半张还挂在箱口。最大的一个箱子竟有一人半高，我暗暗纳罕，这么大是什么东西？我上前一步，伸手要开箱门，两个小宫人忙将对门打开，映入眼帘却是一株红润晶莹的珊瑚树，饶是我见惯了珠玉珍宝，亦赞叹如此高大完整的珊瑚株流光溢彩，整间屋子都亮堂了许多。
　　再看多宝阁上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也是沉香木雕成，我微一扬首示意，又有宫人将盒子取来，盒面上是一朵合欢绽放，打开盒子，只见红色绸缎里静静地躺着一件玉雕，玉质细腻，灿烂光润，一看便知是细细盘了好久的籽玉，
　　我取过这个玉件，细细端详，一匹疾驰白马上两个小娃娃……。
　　只是这么看着，我便深深地感动了，这个男人该是多么刻骨地爱着布木布泰，两个小娃娃的神态亲密，维妙维
　　肖，这便是当年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吧。
　　苏茉尔见我不语，又怕我伤怀，说道：“太后”，却又不知该如何劝解，只得说道：“成宗义皇帝到底记着当年的情份——”
　　我冲她笑笑，示意我安好，让她不用紧张。又问道：“礼单在哪？”
　　苏茉尔呈上来一个红底蓝边金字簿子，我翻开细细读着：昆仑墨玉梳一对，青玉柄镶金剪刀一对，琅玉算盘一对，琉璃嵌宝花容镜一对，七星嵌宝量尺一对，双龙戏水夜光杯一对，读着这些器件，心中暖暖的，我能想像出一个痴情男子是怎样满心欢喜地翘首以待心上的新娘，为她做好持家的打算，只可惜，他和她终是无缘。
　　礼簿上还有各式珠宝首饰，器物摆件，虽是匆匆翻看，却也不得不说，这份聘礼该是空前绝厚了吧，想来他这些年征讨从各地搜罗来的珍稀物件都放了进来吧。没了再看下去的心思，待交给苏茉尔时，却看到簿子最后一页是书籍字画，一行竖体《女史箴图》赫然在册。
　　霎那间我的脑海中涌现种种昔日情形，在那个异国他乡，我亦曾与有情人相携相恋，无数个或晴或雨的周末都要到那个异国博物馆一边鉴赏一边诽议那些来路不正却美不胜收的各国珍宝，驻足最久的还是来自祖国的文物。一件件精美的远古石器、商周青铜器、魏晋石佛经卷、唐宋书画、明清瓷器，分门别类，馆藏陈列，虽然它们不语，却在无声地说着历史，沧海桑田，强弱轮转，文明繁华，过烟云烟。这组《女史箴图》可是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并不是每日都会展出，记得曾为着一睹风彩和男友在蒙蒙的春日细雨中排了长队等候，现在想来风雨中谈笑亲腻，却一点也不觉湿冷，当真是青春年少。待得见这组唐代摹本的绢画，细细品鉴，更觉先人笔法如春蚕吐丝，形神兼备，画面典雅、宁静又不失明丽、活泼，线条循环婉转，均匀优美，人物衣带飘洒，形象生动。更记得亦是在这组图前，曾和闺密女友细论女史们下摆宽大的衣裙，修长飘逸，女友还曾亲自设计几款唐装汉服，每款都配以形态各异、颜色艳丽的飘带，更显飘飘欲仙、雍容华贵的气派，也许就是从那时起，我的萧郎变成了她的情人，可笑我却不自知。
　　正自伤神，苏茉尔轻声问道：“太后，可是这礼单有什么不妥当吗？”
　　我自嘲地笑笑，都是太后了，还想这些做什么。慢慢地合上礼单，心中闪过一丝疑问，对苏茉尔说：“这礼单可是多尔衮自己拟的？”苏茉尔细想后回道：“单子是礼部拟了着内务府办的，只是有好些东西是成宗义皇帝后来添上的，东西添成三十四抬，礼部又凑成了三十六抬，凑个吉庆数。”
　　我心下有数，这礼部尚书胡世安也是个有心思的。
　　当下让苏茉尔取了这组绢画出来，心中思量，要如何才能使得这组国宝免受百年后流离失所寄居异乡之苦？
　　回到寝殿，让人把这弥足珍贵的《女史箴图》挂起来，端看之下，惊觉这图比我原先见过的色彩更明艳动人，细想又笑了，还没有经过岁月沧桑，漂泊流离，可不是更完美嘛，更觉得要好好珍藏。看了好久才让人挂到暖阁书房里，打算日后再细细赏玩。
　　想来好笑，自己哪来这种失而复得之感，正暗暗自嘲呢，苏茉尔带人端来雕双龙出海纹铜盆，盆内香气馥郁澄澈清亮的玫瑰花汁水，因着我不喜净面时用花瓣掺杂，吉祥便令人将各色花瓣一蒸一煮后过滤出汁，用来沐浴净面倒是极好。梳洗过后，发髻打散，倒卧在和光月影纱帐里，心里想着明日事明日再烦恼吧，在若影若现的春日醉香露里，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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