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架空][曹郭辽荀权逊策瑜] 九死一生

　　陆逊再醒来时，人已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孙权和吕蒙一左一右坐在病床的两侧，见他睁眼，几乎同时站了起来。孙权焦急地探身上前，担心他还没有完全清醒，一连声地唤道：“伯言？伯言！伯言……”

　　陆逊转眼看向他，见他好端端的站在一旁，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可先前的种种疑问却又涌了出来。孙权还在不停地说着：“伯言，伯言你终于醒了！你觉得怎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胸口还疼不疼？”又抬头看看站在对面仍在发呆的吕蒙：“子明，子明！伯言醒了，快去请于大夫来！”

　　吕蒙回过神，“哦！”了一声就立刻去了。陆逊试着动了动，又仔细感觉了一下，发现那种令人难受的沉重的滞抑感不知为何已经消失了，身体因此轻松了许多，只是胸口还有些微微的疼痛，想是软组织的损伤无法在短时间内恢复。他笑了笑：“没事了。大夫怎么说？”说着就打算坐起来。

　　孙权忙将他按住。他的动作很轻柔，可语气却不是这样：“没事？怎么可能没事！你要是没事，那这是什么？”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样东西拽在手里，在陆逊的眼前晃了晃。陆逊一看，竟然是那块沾了血的手帕，再扭头一看自己身上，原来的衣服已经被换成了病号服……

　　“这是我们给你换衣服时，从你的衣兜里掉出来的。”孙权说到这，不由顿了一顿。他当然没有乱翻别人东西的习惯，这块帕子的确是他们给陆逊换衣服时，从上衣的衣兜里滑出了一半。孙权看见自己的手帕，想起里面裹着的松子糖，便将帕子掏了出来。哪知他打开手帕一看，糖还在不在已经不重要了，帕子上面全是血斑，吓得他手都抖了起来，如果不是他们已经到了医院、医生就在旁边，这份惊吓真不知会膨胀成什么样子。

　　他想到这里，脸上的焦急已统统变成了怒色，但那怒意却不是冲着陆逊的：“究竟是谁把你打成这样？你告诉我，我替你收拾他！”见陆逊似露出了一丝苦恼，又道：“就算我没法子收拾他，我大哥也一定能收拾他，你告诉我！”

　　“仲谋——”面对孙权，尤其是这样的孙权，陆逊实在做不到像面对吕蒙时那样从容地编故事，可一时又想不出更好的解释，“……这件事……其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刚说了一句就被打断了，一位医生走进病房，身后跟着吕蒙。这位医生上了年纪，个头不高，眼睛很小，却炯炯有神，枯瘦的手指捏着记录板，脖子上挂着听诊器，来到病床边先是看了看陆逊：“醒了？醒了就转去普通房吧。”然后让吕蒙去叫护士，又写了张单子交给孙权。二人被他三言两语打发出去干活，病房里转眼就只剩下了他和陆逊。他将听诊器放在陆逊胸前，问道：“跟我说说，你这是被什么东西伤的？”

　　“跟人打架……”陆逊答着，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他的胸牌上，那上面印着他的职务，还有他的姓名——于吉。

　　“作为病人，你最好认真地回答医生的问题，”于吉看着他，声音忽然沉了下来，“我不是在问你受伤的原因，我是在问，你是被‘什么东西’伤的？”

　　他刻意将“什么东西”咬得重了些，那双小而矍铄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陆逊。听着他用奇怪的语调重复的问题，看着他那双紧紧盯住自己的眼睛，陆逊的心底陡然掠过一丝寒意。“……被拳头。”他依然镇定地答着，却无法忽略突然在这人身上感受到的诡异的感觉。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却与荀彧和那匹狼给他的感觉不同，那紧逼的眼神令他本能地想要退缩、逃避。但他不愿在这时走漏自己的心思，因而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说完之后便闭了口。

　　“……年轻人啊，就是喜欢冲动，是不是？”可于吉却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语气和眼神也有所松动，“你被送来的时候眼看着就快没救了，可检查的结果却只是胸部软组织的轻度损伤……这很奇怪，不是吗？”

　　他似乎仅仅是提出自己的疑问，但这些话在陆逊听来，却只能愈发地让他感到心惊。

　　于吉顿了顿，又不疾不徐地说起了另一件事：“前阵子有位枪击案的受害者被送到了我这儿。他被送来的时候，胸前和腿上都是血，衣裤上各有一个弹孔，验血的结果表明，那血的确是他自己的，可是他的身上却没有弹痕……你说，这是不是也很奇怪？”

　　他说完这些话，病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陆逊依然没有回答，但他的心中已无法保持平静。他有太多的疑问，还有莫名的、强烈的不安。他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地将目光从于吉脸上移开，假装对他手中的记录板发生了兴趣，可就在这一刻，于吉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的心跳得很快呢……是累了吗？”

　　他这句话说得很慢，正如他那只拿着听诊器慢慢离开陆逊胸膛的手。一瞬间，陆逊被蜂拥而来的恐惧吞没了。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随着那只手缓缓上升，重新回到于吉的脸上——此刻，那张脸上露出的是讥嘲又阴冷的笑容，可在那双眼里却看不到丝毫的笑意。陆逊感到自己的血液仿佛正从指尖开始向上凝结。这与面对雪狼时不同。当他抬起手臂准备迎接狼的撞击时，那一刹那心中所感受到的害怕是因为他清楚地意识到了双方力量的差距。可是眼前的这个人无论是力量还是心计对他而言都是未知的。这个人没有任何不寻常的举动，分明只是说了几句话，却已将他的思绪玩弄于鼓掌。他心中一切的震惊、警惕、以及他试图做出的掩饰，在这个人的眼里都是那样的□□和可笑，而他对这个人却仍然一无所知。这种由未知所带来的恐惧有多么可怕，远比面对那匹雪狼时所产生的单纯的惧怕更加深切，更令人毛骨悚然。生平第一次，陆逊感到自己被漫无边际的冰冷的恐惧感包围。他猛地坐了起来，用手撑着身体向后退去，他的呼吸因此变得急促，但他无法阻止自己做出这个动作。于吉玩味地看着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吕蒙和一个护士走了进来，紧接着便是孙权。

　　“于大夫，我弄好了！”孙权将带回的单子交到于吉手上，转眼见陆逊背抵着床头坐在那里，跨前一步就想和他说话，却突然怔住。

　　病床上，陆逊正用一种从不曾出现在他脸上的神情望着孙权。那是一个人在恐惧害怕不知所措时流露出的求助的眼神。在孙权的印象中，陆逊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是冷静从容的，孙权从不曾在他的眼中见过如此慌乱、甚至是脆弱的神色。他怔了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俯下身问道：“伯言？你怎么了？是不是胸口难受？”

　　听到他的话，陆逊似乎镇定了一些，微微摇了摇头，却没有开口。这时一旁的于吉对那护士说道：“这边可以换房了，他们要的是单人间，你带他们去吧。”说完，他朝二人淡淡地看了一眼，在记录板上写了几笔，转身离开了病房。

　　于吉的身影刚一消失在门外，陆逊就掀开被子下了床。孙权以为他是要跟着护士去换房，见他行动无碍，刚刚提起的心又松动了少许。他转身想替陆逊拿衣服，可陆逊却抢在了他的前面，一边走向搭着衬衣的椅子一边脱下身上的病号服，然后抓起自己的黑衬衣，将衬衣抖了一下就往身上披。

　　“……你这是做什么？”孙权不解。

　　“出院……”陆逊只说了这两个字，因为他感到自己正在失去控制。从上午直到刚才，紧张、忧虑，身体的重创、情绪的起伏，什么是可以说的、什么是需要隐瞒的……这所有的一切都让他的压力与疲惫不断地堆叠。而于吉的出现就是最后的那根稻草，尽管他此刻已不在这房间里，但他所带来的恐惧感就如同他讥嘲的冷笑一样阴魂不散，继续碾磨着陆逊本已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陆逊埋着头一颗一颗地扣着衬衣的扣子，他的手指冰冷，手在发抖，可他对此毫无知觉。他的脑中很乱，他只想赶快离开这里，逃离这种恐惧感，离得越远越好，远到他能够镇定下来，恢复冷静以后再来想这件事。他没有发现由于双手的抖动，有一颗扣子他扣了三次却还是没能扣好，他只是盲目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直到一只温暖的手掌覆上来，握住了他颤抖的手指。

　　“伯言。”

　　孙权的声音稳定，温柔，就像他的手。陆逊抬起头来望着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孙权不是于吉。对于陆逊的反常，他的眼里没有讥嘲，有的只是深深的担忧与关切。他抬起另一只胳膊，环过陆逊的后背将他轻轻揽住，将他护在自己的臂弯中，看着他说：

　　“不管这是因为什么，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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