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凤台

　　上了车，陆危舜脸色很是阴沉，我和文轼忐忑不已，大气都不敢喘。
　　别看文轼调皮混蛋，在家里不怕老父，到了书院也敢打皇子，可在这位大哥面前，他总是不敢放肆。
　　我更是羞愧。
　　身为大公子的婢仆，却和二公子跑到外面去喝酒看戏，这话要传出去，不知要被多少人涶脸了。
　　我不安的扭绞着手，只盼着这马车尽快回到府上，等着发落下来，胜过于此时的煎熬。
　　半晌，文轼见这气氛实在压抑，于是赔起笑脸，小心的道：“大哥，你怎么来了？”
　　危舜回头冷冷的瞅了他一眼，哼了一声。
　　文轼朝我吐吐舌头，再不敢说话。
　　一直熬着回到府。
　　元舜终于说话了，却只是对着文轼扔下一句：“到家法堂顶烟跪着，天没亮不许回苑子。”
　　文轼惨叫：“大哥，你这是要怪我带了阿璃出去！一桩小事犯不着要这样罚吧。”
　　危舜的声音如寒石般透着冷意：“你若觉得不公道，可禀启父亲大人。”
　　文轼立即垂了头，嘀咕：“那算了，我还是跪着吧。”
　　我赶紧跪上去：“阿璃知错，请大公子一并责罚。”
　　既是脱不了一个罚。那么抢先认错，总比什么都不说等着捱罚的后果轻多了。
　　“你既是认错，可知错在哪里？”危舜慢慢的踱到案桌后，面目在灯影的摇晃中时隐时现。
　　文轼抢道：“不关阿璃的事，是我要她跟着出去的，至于换易男装，也是我的主意。我既要她这么做，她一个小婢女怎敢不从。大哥，你明事理，处事又是最公道，可别责怪错了她。”
　　文舜冷瞥他一眼：“你还是自顾好自个吧。下去！”
　　文轼转过背，朝我做个鬼脸，又打了个手势，然后乖乖的退下去了。
　　危舜一言不发，坐在案桌后翻卷看书。
　　我不敢声张打扰，惴惴的跪着在旁侯着。
　　书室很安静，偶尔只听得一声的书页翻过，待这样过了六页，我膝盖有些发麻，忍不住将手暗暗揉了两下，终于听得他问道：“你跪在哪里做什么？”
　　我赶紧垂头，规规矩矩的道：“刚才大公子问奴婢，可知错在哪里。奴婢反省检讨，错在女扮男装，不守妇道，错在不分主卑，逆违纲礼。奴婢是真的知错了，请大公子重重责罚。”
　　“唔，起来吧。”
　　待我站起来，他放下手中的书，道：“也没这么严重。文轼向来爱胡闹，你也是知道的。我念着你年纪虽然小，可比他懂识大体。所以容得你在两个苑子间走动，就是希望你能有暇之时能劝他束一束性子。谁想你这次不仅没有劝阻，反还跟着一块胡闹。。。。。。”
　　我头垂到脖子下，既是羞愧又是难过：“阿璃惭愧，请大公子重重责罚。”
　　“罚自然是要的。”他略沉吟着：“这样吧，就罚你替老太宗抄一百零八遍的佛经，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就算是成了。”
　　我一愣，意外的是这处罚来得太轻。
　　心里反而更是过意不去：“阿璃自知罪孽深重，这样的处置远不足以谢罪，请公子不必容情，再罚得重些。”
　　“罪孽深重？”他轻轻一笑：“倒是说得有些过了。唔，不过你既认为是罚轻了，那就。。。。。那就消了你的告假，这就回府来，不用再到芦花村去了！”
　　不许出府？那秦叔——
　　我顿时就焉了。
　　他瞥了我一眼，嘴角微动，眼中隐约有丝笑韵：“怎么了？”
　　我鼓了鼓勇气，硬着头皮：“这个处罚，这个处罚原本倒是公正，不过秦叔如今正在养伤当中，不能缺了阿璃的照顾。阿璃斗胆，请大公子另斟重罚。”
　　元舜虎下脸：“君子说过的话，如沷出的水。又是你自个说要重罚。不许讨价还价！”
　　我愁眉苦脸。
　　文轼得知我受了罚，很是内疚。隔两天后窥了个空，跑来跟我说：“阿璃阿璃，都是我连累了你。你若牵挂着秦叔，趁着大哥今天不在，我偷偷的带你出瞧他，怎么样？。”
　　“你别！”我拦他：“我错了事，就该要受罚的。况且大公子有派了人照料着他，秦风也在。你少来跟添乱，我就阿弥陀佛了。”
　　话是这么说，可我确实对秦叔想念得紧。
　　文轼兀自替我不平：“大哥太不近人情了！就这么一桩事情小题大做。不成，我找他说去！”
　　正说着，元舜自外面回来，刚好听到他这句，当即站住脚，瞥了他一眼。
　　文轼肥胆立即就焉了，干笑：“大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元舜：“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还是对处罚不服？”
　　文轼双手乱摆：“不是不是！大哥你明镜高悬，公正严谨，处事不偏不失。除了爹以外，你是我这辈子最钦敬佩服的人。我绝对的是心服口服！”
　　元舜哼了一声，显然不信：“那你想跟我说什么？”
　　文轼干咳一声，摸了摸鼻子：“咳，是这样的，我刚才在跟阿璃说一桩事，正想要麻烦大哥的眼力。”
　　招手叫来桂：“将那天的纸都给我拿过来！”
　　一叠的字墨拿上来，不下三十来张，难为他竟是一页不缺的全是带了回来。
　　“请大哥瞧瞧，这些字如何？给个价评。”
　　元舜坐下来，手上翻着字墨，一边说道：“唔，是阿璃的字，笔墨功夫见长了。文轼你也不惭愧一下，有时间该多花心思在学业上，别尽顾着玩耍，阿璃的字比你好多了。咦，这几张不是她写的。”
　　文轼暗地朝我竖了竖大母指，示意他这位大哥观察细致。
　　“大哥可瞧得出来，这些字墨当中，有哪些几张是阿璃写的？”
　　元舜斜了他一眼：“凭你想来考我？”
　　拿起字纸，几乎不曾细看，就这么随意的一页一页拿出来，分放在旁：“两人的字表面看着象，不过区别还是有的。”
　　很快就区分开来两叠。
　　文轼翻过来纸页的背面，数了数自己背地里做下的暗记，叫道：“大哥，了不得！你是一页不缺的，全对了！”
　　“两人笔迹虽然很象，甚至力度相仿。不过，字如同一个人的性格。显然易见的，阿璃的字圆润柔弱中暗藏铮骨。另一个人的笔迹却略犷形略，初显锵锵，应该是个虎门之后。”
　　文轼张大嘴巴：“了不得，大哥，全给你说中了！这一份是江子敬的字！”
　　元舜顿时将脸一沉：“文轼你惭不惭愧！字比不上阿璃，甚至连个小孩的都不如！江子敬比你小了多少？你还好意思说出来！我听张太保说你的功课在书院里总是最后一个交，考你学业又不成。。。。。。。”
　　文轼耷拉下脑袋，我猜他此时心里，一定十分后悔自己这次无端的突发奇想，考不倒兄长不说，还自招来一顿教训。
　　元舜训了将近半顿饭功夫，见文轼垂头丧气的模样，越发怒：“平日里父亲大人公务缠身，家里也没人管教得了你。如今我回来了，就再容不得你这样放肆！从这一刻开始，除了上学，再不许你随意出府。”
　　文轼叫：“哥！这样可不——”
　　元舜瞪了他一眼，厉声打断：“还有，你自己罚了功课，不许叫旁人替你抄！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会亲自抽检。”
　　文轼叫苦连天。
　　我头一次见他这么动于颜色，那敢劝，规矩的蟋缩在旁。
　　见文轼一言不发，似是虚心受教，元舜脸色稍稍缓了些：“好了，这就下去吧。阿璃，你随我出去一下。”
　　文轼退下，我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公子，您这是要去哪？我好去准备。”
　　“芦花村。”
　　我欢喜不已。
　　危舜看了我一眼，慢吞吞的道：“你别以着等会可以去瞧你秦叔，我不过是适巧有事经过那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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