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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第三十四章合写防疫手册
1
青蒿汁的疗效稳定后,隔离营地的秩序开始恢复正常。
重症患者陆续好转,轻症患者大多痊愈,新发病例明显减少。林循和姬素问商量后,决定做一件更重要的事——
把这次抗疫的经验,写下来。
“如果以后再遇到类似的疫病,至少后人有个参照。”姬素问铺开新削的竹简,“不至于像我们这次,从头摸索。”
林深以为然。
这次疫情,他们算是运气好:有青蒿这个特效药,有姬素问这样的专业医者,有整个医馆的全力配合。但如果换个时间、换个地方,可能就没这么幸运了。
所以,留下记录,就是留下火种。
两人分工:姬素问负责用文言写概要,总结病因病机、辨证要点、治则方药;林循则负责画示意图——如何搭建隔离区、如何制作简易口罩、如何辨认青蒿、如何捣汁取药。
桌子不大,两人并肩坐着,竹简铺满了桌面。
姬素问提笔蘸墨,笔尖悬在竹简上,凝神思索片刻,落笔:
“《寒热疫防治要略》
元鼎五年秋,长安西郊疫起,症见寒热往来,或但热不寒,高热神昏,舌绛脉数。余与林氏循共治之,得效,录要如左……”
她的字迹清隽工整,有大家风范。每写几个字就停笔思索,力求用最精炼的语言概括复杂内容。
林循在旁边看得入神。
他不是第一次看她写字,但每次都会被那种专注的气场所吸引。她写字时背挺得笔直,眉头微蹙,嘴唇轻抿,整个人沉浸在那个由文字构建的医学世界里。
“怎么了?”姬素问察觉到他的目光,侧头问。
“没什么,”林循回过神,“就是觉得……你写字很好看。”
姬素问耳朵微微一红,没接话,继续低头写字。
但笔尖悬停的时间,似乎长了一点点。
2
轮到画示意图时,林循遇到了困难。
这个时代没有铅笔,毛笔又太软,画直线都难,更别说精细的图示。他试了几次,画出来的隔离区布局图歪歪扭扭,自己看着都皱眉。
“要不……”姬素问看他苦恼,提议,“我帮你画轮廓,你标注解?”
“你会画?”
“跟师父学过一点。”姬素问接过笔,在另一片竹简上试了试。
她画得确实好——线条流畅,比例恰当,虽然是毛笔,但勾勒出的图形清晰易懂。隔离棚的布局、病区划分、药房位置,一目了然。
“厉害。”林循由衷赞叹。
姬素问抿嘴一笑:“雕虫小技。现在你标注解吧。”
林循凑过去,在她画的图上标注文字:“重症区”“轻症区”“清洁区”“污染区”……
两人靠得很近。
她的发丝偶尔拂过他的手臂,带着淡淡的药草清香。他的呼吸轻轻吹动她额前的碎发。
笔尖在竹简上游走,一个写,一个标,默契得像合作多年的搭档。
3
画到“青蒿捣汁步骤图”时,意外发生了。
姬素问正在画石臼和木杵的示意图,林循想指出某个细节,伸手去指竹简上的位置。而姬素问刚好也抬手调整竹简的角度。
两人的手,碰在了一起。
笔尖相触,墨迹在竹简上晕开一小块。
手指轻碰,温热的触感一闪而过。
几乎是同时,两人都缩回了手。
竹简上,那团墨迹慢慢扩散,像一朵不经意开出的墨花。
空气突然安静。
林循感觉自己的指尖还在发烫——刚才碰到的那一瞬间,她的手指微凉,皮肤细腻,但很快就被抽离。
姬素问低着头,盯着那团墨迹,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抱歉,”林循先开口,“我不小心……”
“没事,”姬素问的声音有点轻,“是我没注意。”
她拿起旁边的小刀,小心地刮去那团墨迹。动作很慢,很专注,像是在处理什么珍贵的文物。
林循看着她微红的耳垂,忽然想起在现代看过的一句话:耳朵红是因为皮肤薄,毛细血管丰富,情绪激动时容易充血。
所以……她也在紧张?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跳快了几拍。
4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片刻,直到茯苓端着茶进来。
“师父,林先生,喝茶歇会儿吧!”茯苓笑盈盈地放下茶盘,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忽然“噗嗤”笑出声。
姬素问抬头:“笑什么?”
“没什么,”茯苓眨眨眼,“就是觉得师父今天气色真好,耳朵红扑扑的,像擦了胭脂。”
姬素问下意识摸了下耳朵,触手微烫,脸更红了:“胡说什么!是……是屋里闷的!”
“是是是,闷的。”茯苓忍着笑,“那我把窗户再开大点?”
“快去!”
茯苓笑着跑开了,临走前还对林循做了个鬼脸。
林循也笑了,刚才的尴尬瞬间消散。
姬素问轻咳一声,强作镇定:“继续吧。图还没画完。”
“好。”
两人重新拿起笔,但这次,都小心地保持着距离。
然而那种微妙的氛围,并没有完全消失。
5
接下来的工作顺利很多。
姬素问写完了病机辨证部分:
“……此疫属温病范畴,邪热内蕴,耗伤津液。治当清热解毒、透热外出。青蒿气清芳香,善透阴分伏热,绞汁服用,取其轻清之气直入营血……”
林循补充现代理解:
“(注:可能因蚊虫叮咬传播,病邪在血液中繁殖。青蒿有效成分怕热,故绞汁可保留药性。建议清理积水,减少蚊虫滋生。)”
这是他们商量好的格式——古法在前,今解在后,既尊重传统,又融入新知。
画图部分,姬素问展示了惊人的绘画天赋。
她不仅画了示意图,还画了青蒿的植物图:叶片形状、花序特征、与其他蒿草的辨别要点,栩栩如生。
“你该去当画师。”林循半开玩笑。
“医者当识药,识药当知形。”姬素问认真说,“师父教我们认药时,都要我们亲手画图。画一遍,记得更牢。”
这话让林循深思。
在现代,医学生也学解剖图、病理图,但多是临摹或打印。亲手绘制的过程,确实能加深理解。
“你这个教学方法很好,”他说,“以后可以推广。”
“以后……”姬素问轻声重复这个词,抬眼看他,“你以后,还会在这里吗?”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
林循愣住。
他还没想过“以后”。
从穿越到现在,他一直活在当下——治病,抗疫,救人。至于未来会怎样,能不能回去,他刻意不去想。
但现在她问了。
“我……”林循迟疑,“我不知道。”
这是个诚实的答案。
姬素问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掩饰过去:“没关系。至少现在,我们在做有意义的事。”
她低下头,继续画图。
笔尖在竹简上沙沙作响,画的是“简易口罩制作法”——三层麻布,中间夹药草(苍术、艾叶等),两侧缝布带。
画得很细致,连针脚都画出来了。
林循看着她的侧脸,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
他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沉默。
6
天色渐晚,手册初具雏形。
姬素问写完了最后一部分——愈后调护:
“……热退后,气血两伤,当以粥糜养胃,静卧养气。可服生脉饮(人参、麦冬、五味子)益气生津。忌肥甘厚味、劳作伤身。调养月余,方可复常。”
林循补充营养建议:
“(注:多喝粥汤,可加山药、红枣。适量吃蛋、豆制品补充蛋白。慢慢恢复活动,勿骤劳。)”
合上竹简,厚厚一卷。
从病因到预防,从诊断到治疗,从用药到护理,一应俱全。
虽然简陋,但这是这个时代第一本系统性的防疫手册。
“取个名字吧。”姬素问说。
林循想了想:“叫《寒热疫防治要略》,你开头写的那个就很好。”
“太长了,”姬素问摇头,“而且只写了寒热疫。以后可能会有其他疫病。”
她思索片刻:“不如叫……《防疫辑要》?辑录要法之意。”
“好名字。”
于是,封面题字:
《防疫辑要》
——元鼎五年冬姬素问林循合撰
两人的名字并排写在一起。
姬素问看着那行字,微微出神。
林循也看着。
这一刻,他们共同完成了一件可以传世的事。
无论未来如何,至少此刻,他们的名字留在了同一卷竹简上。
7
茯苓再次进来时,两人已经收拾好桌面。
“写完了?”她好奇地问。
“嗯,”姬素问点头,“初稿完成了。还要修改补充,但框架有了。”
“我能看看吗?”
姬素问递过竹简。茯苓小心地展开,一页页翻看。
她识字不多,但看图能懂大半。看到青蒿图时,她惊喜:“这是我采的那种草!”
看到隔离区示意图时,她若有所思:“原来这样布局是为了防止传染……”
看到口罩图时,她笑:“这个我做得好!给好多人都做了。”
最后看到封面,她眼睛一亮:“师父和林先生一起写的!太好了!以后别人照着做,就能治病了!”
她抬头看两人,眼神里满是崇拜:“师父,林先生,你们真厉害。”
姬素问摸摸她的头:“你也出了很多力。采药、熬粥、照顾病人……没有你,我们也做不到。”
“那不一样,”茯苓认真说,“你们是想办法的人,我是出力的人。出力容易,想办法难。”
这话质朴,但深刻。
林循忽然觉得,这个小姑娘将来一定会成为优秀的医者——她不仅勤奋,还有悟性。
“茯苓,”他说,“等疫情完全过去,我教你认字。你把这些都学会,以后就能自己看医书了。”
茯苓眼睛瞪大:“真的?林先生愿意教我?”
“愿意。”
“谢谢林先生!”茯苓开心得差点跳起来,但马上又想到什么,看向姬素问,“师父,我可以学吗?”
“当然可以。”姬素问微笑,“不止你,以后所有想学医的女子,都可以学。”
她说这话时,目光坚定。
林循知道,这是她的理想——让女子也能学医,也能救死扶伤。
在这个时代,这几乎是离经叛道的想法。
但他支持。
全力支持。
8
夜晚,姬素问在灯下重新誊抄《防疫辑要》。
这是第二稿,要更工整、更完善,准备留存和传抄。
林循在旁边帮忙整理竹简顺序。
窗外月色很好,屋里烛火温暖。
茯苓已经睡了,营地很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咳嗽——那是还在恢复期的病人。
“林循,”姬素问忽然开口,“你今天说,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在这里。”
“嗯。”
“那如果……如果有一天你要走,”她笔尖顿了顿,“能提前告诉我吗?”
林循看向她。
烛光下,她的侧脸轮廓柔和,眼神专注地看着竹简,但睫毛微微颤抖。
“我会的。”他郑重承诺。
“那就好。”她轻声说,“至少……让我有个准备。”
这话说得平淡,但林循听出了一丝不舍。
他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但最终只是说:“不管我在不在,你都要继续做下去。把医馆办好,把医术传下去,让更多人受益。”
“我会的。”姬素问抬起头,看着他,眼中闪着光,“这是我对师父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承诺。”
两人对视,千言万语都在眼中。
最后,姬素问微微一笑:“继续工作吧。还有好多要写。”
“好。”
笔尖继续在竹简上游走。
墨香混合着药香,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这一夜很长,但他们都不觉得累。
因为他们在共同创造一件,或许能改变很多人命运的东西。
而在这个过程中,有些东西,也在悄然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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