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星轨

作者:若水倾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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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我之姓冠你之名


      希岸抬起手,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到袁执湿润的脸颊,那双总是盛满淡漠或锐利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茫然的震动。他看着袁执通红的眼眶,感受着对方因为压抑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的感觉在他冰冷的心湖里漾开。

      他习惯了独自承受所有苦痛,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只会躲在暗处默默舔舐伤口。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痛苦,竟会在另一个人身上激起如此剧烈、如此真实的回响。

      “……原来我痛苦,你也会这样痛苦吗?”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试探。这句话与其说是在问袁执,不如说是在向他一直以来的认知发出疑问。

      袁执听到这句带着脆弱迷茫的问话,心尖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和最尖锐的针同时刺中,酸涩与疼痛交织蔓延。他抓住希岸触碰他脸颊的那只手,紧紧贴在自己心口,让希岸清晰地感受那里为他又快又疼的跳动。

      “会。怎么会不痛?” 袁执的声音因为泪意而沙哑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疼痛的胸腔里挤压出来,“听你说被关起来,饿到昏过去,我这里……” 他用力握着希岸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就像被人用钝刀子一下一下地割,喘不过气来。”

      他的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滚烫地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我只要一想到,那么小的你,一个人待在又黑又冷的阁楼里,听着打雷,饿着肚子,没有人管你……希岸,我这里疼得快碎了!” 他几乎是哽咽着,另一只手也环上来,紧紧包裹住希岸冰凉的手,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暖热那些被冰冻的岁月。

      “我恨我不能穿越回去!我恨我不能保护那个时候的你!我恨不得那些苦、那些痛,都加倍地落在我身上!” 袁执的情绪激动,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你问我为什么哭?因为我气我自己,我心疼你啊!我的小王子,他本该被人捧在手心里,他应该是在阳光下大笑的,他不应该经历那些……那些畜生都不如的对待!”

      希岸怔怔地望着他,袁执眼中汹涌的泪水和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心疼,像炽热的海浪,一遍遍冲击着他心底盘踞不散的严寒。那种被人在乎、被人珍视到仿佛他自己都成了稀世珍宝的感觉,如此陌生,却又如此……令人贪恋。

      他看着袁执,看着这个高大阳光的少年,此刻为了他那些陈年的、溃烂的伤口,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一种奇异的、酸涩的暖流,终于冲破了冰层,缓缓流入他干涸的心田。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却缓缓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有些笨拙地、试探性地,去擦拭袁执脸上纵横的泪水。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

      “希岸,你不许再一个人躲起来偷偷疼,听见没有?我要你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你回头的时候,我一定在你身后。你的过去我无法改变,但你的未来,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想陪你一起。”

      希岸被他紧紧箍在怀里,耳边是他带着哭腔却掷地有声的承诺,颈间是他滚烫的泪水和灼热的呼吸。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一点点软化下来,依靠进这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里。

      这些话仿佛是给了他力量,希岸继续说着:“后来我记得阁楼的门被打开,姑姑把我抱了起来,她好像和柏家人发生了很严重的争吵,我已经记不清了。”

      “我从医院出来之后,姑姑就带我离开了柏家。她一个人带着我生活,那个时候她一个年轻女孩,带着一个孩子,免不了让人说三道四,但是她还是没有放弃我。”

      “后来一起偶然的机会,她带我见了一个她学音乐的读者朋友,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小提琴,那个朋友说我有天赋,于是,姑姑就带我去学。”想起那些和姑姑一起的快乐时光,希岸也笑了起来:“我学的还不错,没有让她失望。”

      “真好……真好,希岸……” 袁执将脸埋在希岸的肩头,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谢谢你姑姑……谢谢她没有放弃你……”

      他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双手捧住希岸的脸颊,拇指珍重地摩挲着他眼角那一点点微湿的痕迹,目光里充满了无尽的爱怜和骄傲。

      “我的小王子……他不仅从地狱里爬了出来,他还抓住了光,他还能演奏出那么美的音乐……” 袁执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却充满了力量,“你不知道,我第一次听你拉琴的时候,就觉得……觉得你像是站在月光下,整个人都在发光。”

      希岸笑了笑,继续说着:“后来我在姑姑的陪伴下,去尝试着走到人群里去,尝试着演奏,尝试着去比赛,然后慢慢拿奖,很多很多奖,姑姑也很高兴。随着姑姑越来越强大,我也变得越来越好,也没有人再说三道四,他们忌惮着柏家的势力,忌惮着姑姑的影响力,也忌惮着我……我的能力,那个时候我刚才开始成长,我觉得我也有能力去保护姑姑,但是姑姑不需要我保护,她本身就很厉害了。”

      “三年前……三年前……”提到这里希岸好像不太说的下去:“三年前姑姑和柏家人断绝了关系。”

      “只是姑姑,一直都是一个人,我问她是不是因为我,她让我不要多想,我是天赐的礼物,从来都不是累赘和束缚。”

      “只是后来……”希岸终于再次哽咽了起来:“后来姑姑也走了,病痛肆无忌惮的折磨着她的身体,她走在生命最蓬勃的季节。我甚至都没有见上她最后一面。”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泣血般从齿缝间挤出来,带着无尽的悔恨、绝望和那彻骨的、再次被遗弃的冰冷。他生命里唯一的光,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信念,就在他触手不可及的地方,熄灭了。那种失去至亲的剧痛,混合着未能见到最后一面的终生遗憾,像一场毁灭性的海啸,将他好不容易重建起一点点的心防彻底冲垮。

      袁执感觉怀里的人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变得那么轻,那么软,仿佛下一秒就要化作一缕青烟,或是碎裂成无数片,消散在这冰冷的夜色里。

      “姑姑走了之后,那些人卷土重来,他们说我是妖孽,害死了姑姑。”

      “你不是!”袁执的声音激动到破音。

      “我知道,所幸那个时候的我早就已经成长起来了,我不再害怕他们。我离开了他们,去过新的生活。”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希岸吗?”希岸继续说道,袁执不知道,但是他想起了之前在我网吧听到的那些肮脏的话语。

      “我出生的时候,他们谁都不想给我起名字,谁都不愿意给我冠姓,最后柏临风看了一眼窗外,就跟护士说叫‘希岸’。你应该也知道了吧,这只是一个酒店的名字,是不是还挺合适的,我一个私生子,取一个酒店的名字。”他自嘲的笑了笑,随即眼泪就下来。

      希岸那自嘲的、混合着泪水的笑容,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了袁执的心脏。他从未想过,“希岸”这个他曾在唇齿间辗转呼唤过无数次、觉得无比动听的名字,背后竟然藏着如此轻蔑和冰冷的起源。

      一个酒店的名字。

      一个无人想要、随意指派给私生子的标签。

      这比纯粹的遗忘更残忍,这是一种刻意的物化和羞辱。袁执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怒火与心痛交织,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恨不得立刻去找到那个叫柏临风的男人,让他为自己当年的卑劣行径付出代价。

      然而,比怒火更汹涌的,是铺天盖地的心疼。

      他看着希岸笑着流泪的样子,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为他颤抖。

      紧接着,那句轻飘飘却又重如千钧的话,落在了他的耳膜上——

      “袁执,我没有姓了,把你的姓借我吧。”

      他不是在索取,而是在乞求,乞求一个归属,一个将他从“私生子”的耻辱和“无人认领”的荒芜中解救出来的锚点。

      袁执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滞了。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甚至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仿佛这是早已注定的答案,从灵魂深处直接涌现。他用力地、几乎是凶狠地点头,滚烫的泪水随着动作砸落,声音哽咽却异常清晰、坚定地回应:

      “嗯。好。”

      其实还有事情,希岸没说。他不想说,那是最肮脏最丑陋,最见不得的痛苦,如果可以,他希望那些事可以一直留在心底最深的角落直到被他带进坟墓里。

      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更不想让袁执知道。

      他不想让袁执觉得……觉得他……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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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以我之姓冠你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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