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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第三十四章
晨曦微露,景千大门敞开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光景。
一抹黑色的身影随着“吱哑”声,略微动了动,四散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随着光晕点点,像极了某人口中的“美人图”。
景千愣怔了一会,突然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而这种预感,恰恰与此人有关。他下意识地去摸手中的折扇,却扑了个空。转过头,那把鸦青色的折扇还好好躺在软榻边。于是,他又折回去拿在了手上,像似多了丝力气。
“怎么跪在这?”景千经过吴岱的身边,“是萧大人的意思?”
他也不等回答,留下一句“你又逾越了”,就离开了。
吴岱跪着的身影在身后,越来越模糊,但那抹轮廓却愈见清晰。
等景千走到院子的时候,看到那人正在树下练功。还是惯常的模样,两缕秀发自然垂落,遮住了她那双喜怒嗔痴、极为动人的眼,真是碍眼呐。
他闭了闭眼,推开了院门。
听到脚步声,我合上了双掌,顺势做完了最后一个动作,闭目调息,“南庆城要提上日程了,等赵高建迎娶新人之时,便是我们进攻之时。”
我睁开眼,拉着景千的手往屋里走,“只是此次时间紧迫,我们常青军还未成型,得先让常规军先出动了。”
说了半天,却发现身旁的人没有反应,不由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我将他半举起,让他坐在腿上,着迷地闻着他身上传来的丝丝沁香,“又涂了什么香,怎么这般好闻?”
景千随那人搂抱着,脸色却不见得好转,仍是一副提不起兴趣的模样,连带着面纱也随了主人,怏怏地垂落着。
心思百转千回,他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要我做什么?”
我捏了捏怀里人的脸,嫩若无骨,便将他整个人调转了头,面对面相视,“这几日,你随我好好犒劳常规军一番,他们对你可是看重。”
景千垂了头,无意识地喃喃,“好。”
我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一大口,发出“啪叽”的响声,“我的‘宝贝’好乖。”
可不是吗?任由你予取予求,好似他没有长了一颗心似的,不会痛,也不能痛。
看怀里的人仍是一副怏怏的模样,我捧了他的手,细细观察,指骨纤长,指甲却意料之外的饱满,透着粉嫩的光泽。我爱不释手地把玩,忍不住又亲了亲。
“待南庆城事了,我便娶你。”我握着他的手,使劲揉了揉。
怀里的人“噌”地站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像极了野狐,就差脑袋上的两只耳朵了。景千心中的酸涩快要满溢,不待制止就要宣泄而出,他忍了忍满腔的涩意,却终是忍不住落了泪,“可是当真?”
“自然当真。”我信誓旦旦,伸出三指就要举天发誓。
景千忙握住了那人的手,嘴唇咬得泛了白,“我信你。”
又是一次践行宴,我坐在上首,接连三杯酒下肚,不由上了头,趁着底下的人酒兴正浓时走出了宴席,打算散散酒气。不意外地瞅了眼,跟在身后的人,慢慢停了脚步。
两边的绿意盎然,大朵的刺玫花竞相夺妍,我摘下一朵插在那人身上,“鲜花配美人,妙极!”
景千用那双水光潋滟、流转多情的眼睛看着我,嘴里娇笑,“你喝多了。”
我无所谓地点点头,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好快啊,又是一年夏。”
并不需要他人回答,想来景千也知晓这点,只是默默地跟在身后,沿着那人的脚步,一下一下踩上去,玩得一丝不苟、乐不思蜀。
近来,频频想到过去的事,加之今日喝了些酒,更似多愁善感起来。后凉与上安陷入焦灼,大部分的兵力在富湘城牵制,无暇顾及此处,正好给了我喘息、壮大的机会。
她,她们会如何传我呢?
说我这个无用之人又回来了?还是让她们悚然一惊,原来那个不起眼的人已经长成不容小觑的大树了?
还是说,我还是一个不过可以任她们捏死的蚂蚁?连个眼神也欠奉?
无数个之前忽略的画面在我脑海中一一闪现。小时,母皇从不抱我,连笑容也很少给予,我以为身在天家,或许是少了些温情。但是某一日,我见到母皇拥着长姐,笑着问她功课,然后是三妹,甚至是四弟、五弟。
唯独我,我不解地问父后,“母皇为什么不能抱抱我?”
父后温柔地揉着我的发,“因为你是太女啊,是皇家威严的象征。”
我接受了这个原因,内心却总是多次犹疑,母皇心底还是有一丝爱我的吧,可是为什么不来找我呢?是我犯了错?失了阵地?令她失望了吗?
可是,何至于此啊。三年了,她是否有一日想起过我?
我苦涩地抬头视月,那轮圆月,好好地挂在天上,不知我心中所想,一如小时所见。
我与景千回到酒宴时,听到席上传来不和谐的怒骂声。顿时止了脚步,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
“常青军又如何碍你们的眼了?”是思谨的声音,等小棠身子好转,她已早早地回了营地,一副打算以此为家的模样。
我之前多次询问她俩的状况,却一问三不答,渐渐也歇了心思,就让她俩折腾去吧。
“要不是看在景千大人的份上,我们凭啥并入这破什子常青军。”想必是常规军中的领头。
“是现任副将,大力。”景千适时出声,侧过脸仔细看着身边人的脸色,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那个叫大力的,我略有印象,前几日我将常规军改名为常青军时,底下士兵倒看不出什么大的反应,也无一人出头闹事,只有几个前头站着的倒是对我看了好几眼。
“我记得,我将她生了一级,她原先不过是个副手。”我透着微光,看清了她的脸。不修边幅、身材壮硕,尤其一张嘴唇,比常人的要更大些。
“虽生了一级,但是柳思谨在她之上,她怕是气不过。”景千脸上闪过一丝了然,“终归仍是有怨气的。”
宴席上的冲突直接升级,两方都不是好相与的,且积怨已久。
大力先动了手,飞过去的桌子直接被思谨劈成两半,有个半大身影却跳将出来,与大力先行周旋。
对方的攻势毫无章法,只是凭着一股蛮力往前冲,上蹿下跳,倒像极了猴子。大力大抵被缠得烦了,抬脚一踢,那人跌落一丈外的桌子上,随着碟碗掉落声碎落。
拦住了身旁人想要上前的举动,我低了头,拿起对方的手细细把玩,“等他们打完。”
宴席上,还在继续。随着战况升级,更多的人加入了进来,不时传来桌椅碰撞声、辱骂声、一层高过一层。
眼看事态愈演愈烈,我整了整衣衫,被景千扶着,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走了进去。
“哟,这是怎么了?”我笑呵呵地看着底下的众人。
思谨那张黑黄的脸更加黑了,脸上的脏污随着她的急促呼吸滑落下来,显得有些滑稽,大力也好不到哪里去,下衫碎成了一条条,脖子间有一道明显的抓痕。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鼻青脸肿。角落里,还有一只猴子正愤恨地看着大力,双手握拳,一副仍善不罢休的模样,不是向光又是谁?
真是令人头疼的混小子啊。
不过,有一个人倒是干净得很,我的视线往右方最角落看去。那抹黑色的身影隐入黑暗,只有那半边锐利的脸在烛火下若隐若现。
席间神态自若,饮酒自斟,全然不在意周围的喧嚣,他这里倒是一派祥和。这会儿见我来了,又是站着一副沉默不语的模样。
我敛了神色,面上看不出神情,声音却冷了下来,“我问将士们三个问题,你们如实回答。”
“第一个,你们对我可有不满?”
常青军自不必说,常规军中的几个将领面面相觑,纷纷摇了摇头。
“大声说话!”我喝然起声。
“没有!”大力等人梗着脖子喊出,原本这些人便是行伍出身,原先也是看不惯王守勤疏于职守,酒色皆沾的,不仅投降了后凉,甚至还媚主求和,实在是令人不齿。
对于他们的误解,我自然乐见其成,而王守勤已死,他真实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谁又说得清呢?
或许他在地底下也会捶胸顿足,感叹自己识人不清,竟然引狼入室,为他人做了嫁衣吧?
“那么第二个问题,我们的敌人是谁?”我不动声色地将“你们”转换成“我们”,无形之中将两者巧妙结合在一起,更多了份同仇敌忾的意味。
“是后凉!”这下,众人的气氛都被调动起来,常青军也加入了进来,少不了一阵义愤填膺。
“将我的小弟掳了去!”有人在人群中红着眼,“我与后凉之仇,不共戴天!”
“我们家都烧没了,”那火啊,烧了一天一夜,还没烧完,不过就是没有将钱财供奉上去,竟然惨遭如此毒手。
说好的投降不杀呢?驻守在宛南的后凉军,明里暗里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一桩桩,一件件,都让有血性的好女郎敢怒不敢言。只能窝在一方军营里,浑浑不见天日。
我没有制止,只是看着他们涨红起来的脸,握紧的拳头,深深叹了一声,都是些单纯可爱的人呐。
“最后一个问题,可愿与我一同收复南庆,扬名天下。”
底下的人群顿时沸腾起来,军营场外并不知晓内里之事的人只听得,里头传来阵阵呼喊,震耳欲聋。
坐不上内里主桌的士兵们还在疑惑,便见到一群人走了出来。为首之人衣冠束发,青衣玉颜,月光衬得她愈发高大、伟岸。
“萧大人,萧大人,来了。”
“还有柳将军,哎,还有大力将军。”
“孙副将,他们怎么都出来了?”
我端起手中的酒杯,望着四周黑压压的人头,用了些内力,将声音传播地更远,“将士们,可愿与我一同收复南庆,扬名天下!”
人群躁起,如水瓶乍破,无数豪言壮志自胸腔而起,四面八方的声音汇聚而来。
“收复南庆,扬名天下!”
“收复南庆,扬名天下!”
“收复南庆,扬名天下!”
没有什么比扬名天下更令人心动的了,也没有什么比建功立业更能诱惑人了。女子在世,无非求一个名、一个利,而这份名利与家国大义连起来,更是让人热血沸腾、心气上涌。
景千看向身边的人,那人眼底的光芒怎么也遮掩不住,多厉害啊,三言两语就轻易地将两者的矛盾消散,让人不自觉就跟随着她,她的目光指向哪里,人群就冲向哪里。
她原先便具有蛊惑人心的力量,如今三年过去,更是炉火纯青,势不可挡。
可是,他低下了头,默默地饮尽了杯中酒,一如清酒般苦涩、烈喉。
不远处,有两束目光紧紧跟随着上首之人,灼灼如火、像要吞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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