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爷的追夫日常

作者:华发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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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自由了!


      萧侍君被女儿那番石破天惊的质问吓得魂飞魄散,他不怕自己万劫不复,却绝不能容忍女儿因为维护他而触怒天威、引来杀身之祸。他用尽力气拉住皇甫玉,冰凉的手颤抖着捂住她的嘴,声音破碎:“够了……玉儿,求你别说了……别为了阿爹,再说下去了……”

      “为什么不说?!”皇甫玉轻轻却坚定地推开父亲的手,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有些话,今天不说,就再也没机会说了!有些事,今天不争,就永远没公道了!”

      女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复杂得如同深渊。良久,她缓缓抬手,声音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所有人,退至殿外百步。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靠近,亦不得窥听。”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太女与君后:“包括你们。”

      “母皇/陛下!” 皇甫玥与君后同时惊呼,满眼不甘。

      “退下!”女皇语气陡然转厉。

      帝威之下,无人敢再置喙。侍卫、宫人、乃至太女与君后,皆低着头,迅速而安静地鱼贯退出。沉重的殿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所有的视线与声音。

      偌大的濯尘殿内,只剩下纠缠了半生、恩怨难分的“一家三口”。

      空气仿佛变得更加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过往的重量。

      皇甫玉深吸一口气,迅速整理思绪。(阿爹留在这里,就是活靶子,这次是巫蛊,下次指不定是什么。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根本不是他能安心生活的地方。)

      她看向女皇,目光清澈而坚定,不再是咄咄逼人的控诉,而是带着一种剖析现实的冷静:“母皇,有些话,女儿之前或许说过,但您可能并未真正听进去。”

      她指向萧侍君苍白消瘦、了无生气的脸庞:

      “您留住的,不过是一具日渐枯萎的躯壳。您得到的,只有他日复一日的沉默,和越来越深的……恨。”

      “更何况,”她话锋一转,切入最残酷的现实,“朝廷上下,君后娘家,还有那些视前朝为隐患的势力,他们哪一个容得下一个身份如此特殊的‘前朝皇子’长久地待在离您这么近的地方?您今日能护他一时,可能护他一世?今日是巫蛊,明日又是什么?您这到底是在保护他,还是在……亲手将他置于更危险的烈火上炙烤?”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敲在女皇心口那道陈年旧伤上。

      女皇的拳头在玄色龙袍的宽袖中死死攥紧,用力到骨节泛白,尖利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柔软的皮肉,带来清晰的刺痛,却丝毫无法缓解心头那翻江倒海的剧痛。

      (快乐?)她看着萧明初那双空洞麻木的眼睛,那里曾经盛满星光与笑意。

      (恨?)她比谁都清楚那恨意有多深多重。

      (保护?还是害他?)皇甫玉的话像警钟在她脑中轰鸣。她想起当年血洗宫闱后,力排众议留下他时,那些老臣惊疑不定的眼神;想起这些年来,前朝“余孽”这个标签如何像诅咒一样跟着他;想起君后一族日益膨胀的权势和对他明显的敌意……

      留,是囚禁,是折磨,是让他继续活在阴谋与恐惧中。

      放?放他去哪里?天下之大,何处能容他?放他走……岂不是承认自己当年留下他是个错误?岂不是要忍受余生无尽的思念与担忧?岂不是……可能永远失去他?

      理智与情感,占有与成全,愧疚与恐惧,在她心中疯狂撕扯。
      指甲划破的掌心,传来湿热的触感,那是血。但心口的疼痛,比这要剧烈千百倍。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疲惫与挣扎的裂痕。她看向皇甫玉,声音沙哑:

      “你……你想让朕怎么做?”

      这句话,不再是帝王的诘问,而像一个在情感迷宫中跋涉了太久、终于感到力竭的普通人,向可能知道出口的人,发出的疲惫探询。

      “母皇,”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平静与恳切,“儿臣今日,并非要逼迫您,亦非要为旧事纠缠不休。儿臣只是作为一个女儿,恳求您,给我阿爹……一条生路。”

      她略一停顿,让话语的重量沉入寂静:
      “儿臣恳求您,下旨让阿爹……去守皇陵吧。”

      “皇陵?”女皇瞳孔微缩,似乎没料到会是这个提议。

      “是!皇陵虽然荒凉但安全。”

      女皇的挣扎如同无形的枷锁,勒得她呼吸艰涩。最终,她几乎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了那个字:

      “……好。”

      声音干涩,却带着一锤定音的重量。

      “朕……答应你。”

      她缓缓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回皇甫玉身上。那眼神不再有帝王的审视,而是混杂着探究、疲惫,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的审视。

      “玉儿,”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小锤敲在人心上,“朕还有一个问题。你……真的还是朕的女儿吗?”

      她顿了顿,似乎想寻找更准确的词:“为何今日的你,所言所行,果决刚烈,心思缜密……让朕感到,有些陌生?”

      皇甫玉心头一跳,但脸上依旧维持着平静。她再次叩首,声音诚挚而不失分寸:

      “母皇,儿臣当然是您的女儿,血脉相连,永不会变。但儿臣,同样也是阿爹的女儿。”

      她抬起头,眼中泪光闪动,情真意切,“眼见阿爹困于此处,日渐消沉,以泪洗面,儿臣心如刀割。今日所为,或许激烈,或许陌生,皆因儿臣身为人子,只想为至亲寻一条……能稍稍喘息的生路。除此之外,别无他念。”

      (穿越的秘密,是绝对不能说的终极底牌。)她在心底默念。

      女皇静静地看了她片刻,眼中的疑虑似乎被这番情理兼备的回答稍稍抚平,又或许,是她已无力深究。她微微颔首,不再追问。

      随即,她的目光转向了那个贯穿了她半生爱恨的身影——萧明初。她一步步走近,直到能看清他睫毛的颤动。眼中强忍的泪水终于无声滚落,划过帝王威严的脸颊。

      “明初,”她开口,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嘶哑与温柔,仿佛卸下了所有皇权的重甲,只剩下一个疲惫的女人,“你……自由了。”

      “我……放你走。”
      这声“我”,而非“朕”,在此刻重若千钧。

      萧明初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抬眼。

      “但是,”女皇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了帝王的决断,却带上了一抹更深沉的保护色彩,“我不会让你去皇陵。” 皇陵虽静,却仍是皇家禁地,难免有各方耳目。

      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朕会下旨,命你前往大佛寺,带发修行,为大晋国运、为天下苍生祈福。寺规森严,远离尘嚣,是真正的清净地。”

      大佛寺,并非皇家直属,而是天下闻名的清修圣地,地位超然。去那里“为国祈福”,既是合乎礼法的“惩处”,也是最好的、远离一切政治漩涡的庇护所。这个安排,比皇陵更显“惩罚”意味,实则保护得更为周全隐蔽。

      说罢,她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决然地转身,走向殿门。

      就在她即将拉开门扉的刹那,身后传来一声轻唤,那称呼恍如隔世,击穿了她所有心防——

      “懿姐姐……你,保重。”

      萧明初的声音很轻,带着释然,也带着最后的牵念。

      “我们……都解脱了。”

      懿姐姐。

      这个只存在于遥远年少时光、掺杂着最初心动与纯粹亲昵的称呼,让女皇的脚步如同被钉在原地。

      (如果我不是女皇,他不是皇子,萧家与皇甫家没有血海深仇……)

      (如果……)

      无尽的酸楚与惘然涌上心头,几乎要将她淹没。可惜,这世间从无如果。血海深仇真实存在,家国重担压在肩头,他们之间,早已隔了太多无法跨越的鸿沟。

      纠缠半生,爱恨两难。或许,这样带着距离的彼此成全,已是命运能给予的、最好的结局。

      她终究没有回头。

      只是停留的那一瞬,仿佛耗尽了所有回望的勇气。她猛地拉开门,几乎是逃也似地快步走了出去,不敢再去看一眼那双让她痛了半生、也念了半生的眼睛。

      殿外,阳光刺目。君后与太女早已等候多时,迫不及待地上前。
      “陛下,不知您如何处置……”君后的话还未说完。

      女皇已挺直脊背,面上所有脆弱情绪荡然无存,只剩下帝王的刚硬与冷肃,声音朗朗,足以让周围所有人都听清:

      “传朕旨意:萧侍君萧明初,施行巫蛊厌胜之术,意图构陷君后与储君,触犯宫规国法,本应严惩!念其多年侍奉,且已知悔悟,特法外开恩——即日起,革去侍君封号,迁出宫廷,前往大佛寺带发修行,为国祈福,无朕亲笔诏令,终生不得离寺半步!以儆效尤!”

      女皇宣旨完毕,目光如电,射向眼前明显有些错愕、似乎觉得惩罚“轻了”却又挑不出毛病的君后,刻意问道:
      “如此处置,君后,可还满意?”

      君后对上女皇那深不见底的眼神,心头一凛,连忙低头:“陛下圣裁,臣妾……没有异议。”

      他想要的,本是萧明初的死讯或至少是废为庶人、打入冷宫。如今虽被赶出宫,却去了大佛寺那种地方,总觉得……未尽全功,但圣旨已下,他不敢再争。

      “既无异议,”女皇语气转冷,带着警告,“便回你的坤宁宫好好待着。后宫当以和睦为要,今后,莫要再捕风捉影,惹是生非!”

      “……是,臣妾遵旨。”君后咬牙,不甘地行礼,拉着同样面色不虞的太女,匆匆离去。

      女皇独立于濯尘殿外,阳光将她玄色的身影拉长。她最后望了一眼那紧闭的殿门,眼中翻涌着无人得见的波澜。

      殿门重新合拢,将外界的光亮与喧嚣彻底隔绝。

      直到女皇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宫道尽头,濯尘殿内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才“嗡”地一声,猝然断裂。

      一直强撑着挺直脊背、与帝王威压对抗、与君后唇枪舌剑、甚至不惜以命相搏的皇甫玉,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她双膝一软,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像断了线的木偶般,踉跄一下,“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瘫坐在了冰凉光滑的金砖地面上。

      (我的天……刚才……刚才真是……)
      她闭上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方才的一幕幕——刀锋贴上太女脖颈的冰冷触感、君后那怨毒扭曲的脸、女皇深沉如海却暗藏风暴的眼神、自己那番几乎将天捅破的尖锐质问……每一帧都让她心惊肉跳。

      (太险了……差一点,就差一点……万一母皇当时没有动摇,万一她选择维护君后和太女到底……)
      一股强烈的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四肢百骸。

      (不过……赢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望向床榻边同样惊魂未定、却因这最终结果而眼神复杂(有解脱,亦有茫然)的父亲——萧明初。
      (阿爹……总算是保住了。不用再待在这个吃人的地方,不用再日夜担心被人陷害……大佛寺,虽然清苦,但至少安全,至少……能活着。)

      小荀子这时才敢从角落里跑出来,看看瘫坐的皇甫玉,又看看榻上的主子,一时间手足无措,眼圈又红了:“殿、殿下……您没事吧?主子……这、这……”

      “我没事……”皇甫玉摆摆手,声音还有些发虚,却努力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就是……有点脱力。快去看看阿爹,他的伤……”

      萧侍君他隔着一段距离,望着坐在地上、脸色发白却眼神明亮的女儿,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无尽感慨与心疼的轻叹,和一句:

      “……傻孩子。”

      皇甫玉听着,鼻尖一酸,却咧开嘴笑了。笑容里带着疲惫,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

      穿越者江听晚,已然在这个世界,刻下了属于自己不容忽视的、浓墨重彩的第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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