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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坐在办公室里,童梦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昨晚的尴尬场景,以及对王启睿深深的愧疚。他舍弃城市优渥
的生活,在这乡村一待就是数年,心意昭然若揭。可她呢?心像一间堆满旧物的阁楼,明明想清理出空间迎接新人,却总有一
些尘封的角落难以触及,无法给他一份纯粹完整的回应。
财务主管送来的报表上,增长的数字曲线漂亮得如同艺术画,公司早已步入正轨,实现了规模化、标准化生产,一切都欣欣向
荣。她用事业的成功,部分填补了情感的迷惘。
时光从不为谁停留,倏忽间,又是四年流转。
在“龙头企业+合作社+农户”模式的强力驱动下,晏诚特色农副产品科技有限公司已将茶籽油和黄花菜打造成了本地响当当的
支柱产业,成为助农增收、乡村振兴的两面旗帜。
当初那个襁褓中的小婴儿东东,如今已是能跑能跳、童言稚语的五岁小男孩。
而岁月,也在奶奶身上刻下了更深的痕迹,她的背更驼了,脚步也更慢了。
看着奶奶依旧忙前忙后,不肯停歇,童梦雅心疼不已。这天,她拉着奶奶布满老茧的手,柔声商量:“奶奶,现在条件好了,
我想请个保姆来帮忙做饭打扫,您就安心享享清福,含饴弄孙好不好?”
奶奶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摇头,语气异常坚决:“请什么保姆!浪费那个钱!我还没老到动不了呢!看着东东,给你们
做口热乎饭,我心里踏实!”
童梦雅知道,奶奶的固执里,藏着对她和东东最深沉的、放不下的爱。
这四年里,童梦雅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了工作,用事业的扩张版图来覆盖情感的荒原。王启睿也默契地保持着不近不远的
距离,既是得力的左右手,也是沉默的守护者。
陈苗苗依旧是他们之间活跃的纽带,自己也依旧单身。童梦雅曾试图给她牵线搭桥,都被她插科打诨地敷衍过去,仿佛打定了
主意要当个快乐的“单身贵族”。
而那个名字——陆鸣成,如同沉入深海的锚,在这五年里,没有一条信息,一通电话,一次偶遇。他们仿佛真的成了彼此世界
里被彻底删除的过往。【时间或许不是解药,但时间里藏着药。】童梦雅想,也许这份曾经刻骨铭心的感情,真的会随着忙碌
的日常和流淌的岁月,慢慢风化,最终成为心底一枚不再疼痛的印记。执着于一份逝去的过往,困住的终究是自己。
然而,在与王启睿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一种细水长流的情感,却在无声无息间悄然滋生。是看到他耐心教东东认字时的温柔侧
影?是他在谈判桌上为她据理力争时的可靠背影?还是他数年如一日,不求回报、一往无前的执着守候?【人心都是肉长的,
谁会真正铁石心肠,对这样一份沉甸甸的真心无动于衷呢?】她常常想,人生能有几个五年?又有几人,愿意用五年的黄金岁
月,去默默等待一个不确定的答案?王启睿做到了。
一次出差,童梦雅带着王启睿和两名同事前往邻市洽谈业务。酒桌上,客户热情劝酒,童梦雅几杯下肚已感不适,多亏王启睿
左右逢源,几乎是以一当十,将大部分酒都挡了下来,自己却喝得面色酡红。
饭后,王启睿提议去酒店附近的公园走走,醒醒酒。夜色中的公园,月光如水,倾泻在静谧的湖面上,泛起粼粼银光。岸边的
灯光将树木和亭台的影子拉长,交织出朦胧而浪漫的图景。游人稀少,氛围恰到好处。
两人并肩走在鹅卵石小径上,挨得很近,手臂时不时轻轻碰触。
王启睿借着微醺的酒意,轻声开口:“梦雅,现在公司一切都稳定了,规模也上去了……你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个人
问题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这个话题,以前总被童梦雅以“公司还在发展阶段”为由挡回去。如今,公司已然枝繁叶茂,她似乎再也找不到拖延的借口。
她没有直接回答,反而侧头看他,嘴角噙着一丝了然的笑意,反问:“你呢?王主管好像也老大不小了,是不是也该解决一下
个人问题了?”
两人目光相撞,在朦胧的月色和微醺的氛围里,仿佛有细小的火花在空气中噼啪作响。这一刻的相互对视,像风在耳边叮咛的
小惊喜,像月在眨眼间氤氲的暧昧讯息。
王启睿仿佛接收到了她话语中默许的信号。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些许颤抖,试探性地伸出手指,轻轻碰触到童梦雅微凉的手
指。见她没有躲闪,他仿佛受到了巨大的鼓舞,手指坚定地滑入她的指缝,缓缓收紧,直至十指紧密相扣。
掌心贴合的那一刻,一股强大的暖流仿佛从交汇处奔涌而出,瞬间蔓延至童梦雅的四肢百骸。她感受到他掌心的灼热和微微的
湿意,那是紧张,也是激动。她不再抗拒,任由自己的手指与他交缠,从最初的微微颤抖,到后来安心地收紧。
王启睿的耳朵在夜色中红得明显,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他似乎想说什么情话,却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喜悦而词穷。
童梦雅感受到他手心的汗意和微微的颤抖,脸颊也迅速升温,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甜美而真实的弧度。她故
意打趣,声音带着一丝娇嗔:“王启睿同学,你当初放弃城里的大好前程,死活要赖在我这小庙里,是不是……就为了等今天
这一刻?”
这个问题的答案,彼此心照不宣,只是从未点破。
王启睿握紧她的手,低笑出声,带着几分得意和如释重负:“童总英明!我这叫……战略性长期投资,目标明确,矢志不
渝!”
年近三十的她,经历过婚姻,成为了母亲,在商海沉浮中历练得精明干练,此刻却因这份迟来的牵手,流露出几分青涩的懵懂
与俏皮。月光下,她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自然柔和,眉眼间带着一种历经世事后的淡然与包容,让人感到无比安心。
她轻轻地将头靠在王启睿坚实宽阔的肩膀上,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和依赖:“借你肩膀靠一下,收费吗?”
王启睿心花怒放,连忙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免费!终身免费!童总想靠多久靠多久!”
走了一段路,王启睿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总觉得欠缺一个重要的仪式。他目光扫过旁边休息长椅上不知谁留下的一个易拉罐,
心念一动,走过去,小心地掰下那个拉环,回到童梦雅面前。
他单膝未跪,却带着无比的郑重,执起她的右手,将那枚简陋却闪着微光的金属环,轻轻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他的声音因紧
张而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童梦雅,盖上我的章了!以后,你就是名花有主的人了!这个……先当信物,我王启睿发誓,
以后一定给你换个真的,比鸽子蛋还大的!”
童梦雅看着手指上那枚独特的“戒指”,先是愣住,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容如同月光下初绽的百合,清新而动人。
她眨了眨弯成月牙的眼睛,长睫如蝶翼轻颤,眼底盛满了碎钻般的光芒,调侃道:“王主管,你这求婚成本……控制得相当到
位啊?不愧是管销售的,精打细算!”
“必须的!好钢用在刀刃上!”王启睿被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却更加握紧了她的手,“但给你的,绝对会是最好的!”
两人手牵着手,又走了一段。童梦雅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一丝顾虑浮上心头,她欲言又止,嘴唇几次开合,却不知如何开
口。
王启睿敏锐地察觉到了,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双手捧起她的脸,目光温柔而坦诚:“是在担心东东,对吗?”
童梦雅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安。
王启睿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郑重而温暖的吻,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傻瓜,我爱屋及乌。东东是你的孩子,从
见他第一面起,我就把他当成了我自己的孩子。我会把他视如己出,给他我能给的全部父爱。这一点,永远不用怀疑。”
得到他如此肯定而深情的答复,童梦雅心中最后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一股巨大的踏实感和暖意将她紧紧包裹。
回到酒店,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王启睿自然地牵着童梦雅的手,走进了他的房间。
门关上的瞬间,仿佛也关掉了外面所有的纷扰和顾虑。压抑了太久的情感,苦苦等待了五年的相思,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
水,汹涌而出。
王启睿一把将童梦雅打横抱起,引得她一声低呼。他俯身将她放在床上,气息灼热地拂过她的颈窝,童梦雅下意识地偏头,却
被他用指腹轻轻捏住下巴转了回来。两人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瞳孔中自己的倒影,能数清对方睫毛颤动的频率。
童梦雅感觉到他喉结的滚动,那目光炽热得仿佛要将她融化、吞噬。她闭上眼睛,长睫如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动,准备迎接这
份迟来的亲密。
王启睿的吻,带着酒意的微醺和积攒了五年的渴望,迫不及待地落下,从额头、眼睛、鼻尖……一路向下,最终,颤抖着,却
又无比坚定地,覆上了那让他朝思暮念的柔软唇瓣。
就在意乱情迷,干柴即将彻底点燃之际——
一阵尖锐而急促的电话铃声,如同冷水般泼洒在火热的气氛中,固执地在床头响起!
童梦雅猛地清醒,喘息着抓过手机,是邻居打来的。她刚按下接听键,还没开口,电话那头就传来邻居焦急万分、语速极快的
声音:“梦雅!不好了!你快回来!你奶奶……你奶奶她突然晕倒了,看样子……看样子怕是不行了!东东在旁边吓得直
哭!”
如同五雷轰顶!
童梦雅瞬间从情欲的迷蒙中彻底惊醒,整个人像被冰水浇透!她猛地从床上坐起,缓缓抬手捂住嘴,眼泪却已不受控制地从指
缝中汹涌而出。肩膀开始像秋风中的落叶般无法自控地剧烈抖动起来。
“怎么了?!”王启睿看到她瞬间惨白的脸色和崩溃的神情,心猛地一沉。
“奶奶……奶奶出事了!”童梦雅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颤抖,“快!我们得立刻回去!”
酒店离家一百多公里。几人都有饮酒,立刻叫了代驾,车子在夜色中向着家的方向疾驰。
一路上,童梦雅蜷缩在王启睿怀里,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王启睿紧紧抱着她,不断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抚,自己的心却也揪
得生疼。奶奶是童梦雅的精神支柱,是她在世上最亲的人,若真有什么不测,这天,就真的塌了。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而煎熬,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童梦雅用一直发抖的双手捂住眼睛,过了好半天,才缓缓地、绝望地移开。
终于到家!童梦雅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奶奶的房间。
奶奶虚弱地躺在床上,脸色灰白,呼吸微弱。听到动静,她艰难地睁开浑浊的双眼,看到童梦雅,眼角瞬间闪动着泪光。她用
尽全身力气,抬起枯瘦的手,死死抓住童梦雅的手,气息游丝般断断续续:“丫丫……奶奶……奶奶只能陪你……到这里
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带好……带好东东……”
童梦雅跪在床边,紧紧回握着奶奶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拉住她即将逝去的生命。她泪水滂沱,猛摇着头,声音泣不成声:
“不!奶奶!你不会有事的!你答应我要看着东东上大学的!你必须好好活着!我不准你走!”
奶奶极其吃力地,用另一只颤抖的手,轻轻为童梦雅拭去眼角的泪,挤出一个无比虚弱却充满慈爱的微笑:“傻……傻孩
子……奶奶……活得……够久了……够本了……”
她顿了顿,目光似乎想望向某个远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断断续续地说:“看在……东东的份上……他……不找你……
你……可以……去找他……”
这句话,如同最终的嘱托和未了的心愿,伴随着她话音的落下,那强撑着的眼睑,也终于缓缓地、永远地合上了。那只紧握着
童梦雅的手,也失去了所有力气,松软下来。
“奶奶——!”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划破了乡村寂静的夜空。
三日后,在村里乡亲们的帮助下,奶奶安然下葬,长眠于她守护了一辈子的青山绿水之间。
操办完奶奶的后事,童梦雅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她脸色苍白如纸,双眼因连日的哭泣而红肿不堪,半睁半闭间,眼白布满了
骇人的红血丝。目光涣散,如同蒙尘的玻璃珠,对周遭的一切声响和动静都毫无反应,整个人沉浸在巨大的悲伤和虚无里。
陈苗苗推门进来,看到童梦雅这副失魂落魄、生无可恋的模样,心疼地走过去,将她轻轻揽住,声音哽咽着安慰:“梦雅,振
作点……奶奶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你好好活着,开心地活着……你好了,东东好了,公司好了,就是对奶奶最大的告慰……”
这样的话,童梦雅最近听得太多,早已麻木。她只是呆呆地坐着,仿佛连同她的灵魂,也随奶奶一同离去了一部分。办公室
里,只剩下令人心碎的寂静,和窗外偶尔传来的、不知愁的鸟鸣。生命的至亲离去,留下的空缺,是如此巨大而冰冷,需要多
么漫长的时间,才能慢慢学会与之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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