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望

　　腊月二十四，赵和宁赶在医院休息前约了陈娜年前的最后一次咨询，她斟酌着词句，尽量用“我有一个朋友”的形式，跟她说了关于要不要告诉母亲，她的丈夫出轨的事。

　　陈娜捏着笔沉思片刻，反问了赵和宁一个问题：“你觉得，你朋友的母亲在乎这段婚姻吗？或者说，她在家里待的时间长吗？”

　　见赵和宁愣住，陈娜又抛出一个新的问题：“如你所说，你朋友的母亲是一位很有能力的优秀女性，那么这样一位事业有成的优秀女性，平常对待她丈夫的态度如何？”

　　赵和宁张嘴，想反驳却又说不出什么一二三，宁雁女士对她的态度如果算冷漠的话，那她对赵贤华几乎是带着厌恶的漠视。

　　陈娜用笔敲敲桌子，给这段话题做了个总结：“我理解你对于朋友父亲出轨的不满或者说怨懑，但这件事归根结底是你朋友的家事，甚至是她父母两个人之前的私事。你当然可以提醒，但也要想好后果。你朋友是会感激你提醒她家庭破碎的现状，还是会怨恨你揭穿了她的隐私？”

　　“当然，我并不是让你对这件事装聋作哑，但在你提醒别人之前，总得确保自己有个合适的借口以及安全的退路，对吧？”

　　陈娜的话被赵和宁听进去了，她不再纠结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宁雁，因为三天前，就在她发现这件事的当天，她试探性地给母亲发的消息至今还是未读。

　　她拎着一兜子药走出医院，隔壁是家早餐店，门口有只异瞳白猫正在舔着爪子。赵和宁蹲下身，试探着伸手去摸它的脑袋，白猫倒是不怕人，非但没有跑，还凑上来舔了一下赵和宁的手指。

　　赵和宁蹲着跟小猫玩了一会，走的时候，小猫还跟着她跑了两步，很是亲人的样子。如果不是因为回去要坐动车，她甚至想直接拐走这只粘人的小猫。

　　她拍了好几张小猫的照片，发给段广安和徐清涵，徐清涵几乎是住在手机里，看到就秒回了她：

　　【徐清涵】：好可爱！！！！

　　【徐清涵】：给我也摸摸给我也摸摸！

　　【徐清涵】：你出门啦！去哪了呀，好玩吗，怎么不喊我！

　　赵和宁不想站在寒风中打字，干脆发了条语音：“有点事出来一下，已经要回去了。”

　　直到她回完徐清涵一长串的消息，段广安的聊天框里依旧是一片沉寂。他的最后一条消息停在了昨天晚上睡前发来的一句晚安，赵和宁没跟他说今天自己会来医院。但现在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多，段广安应该早就醒了。

　　赵和宁把手机揣回口袋，没有再给他发消息。其实她已经意识到了，她跟段广安之间早就因为她的问题出现了很多条裂缝，游乐园那次只不过是催化了他们的疏远而已。

　　也许，不用等到寒假结束，她人生第一场恋爱就会宣告谢幕。赵和宁从开口提出在一起那天就意识到了，她跟段广安哪有什么以后，别说一起高考离开了，能撑过两个月都算他们上辈子一起系过红线。

　　医院附近的商区赵和宁已经很熟悉了，她买的返程票是在下午两点，这会还有充足的时间闲逛。尽管这些商场基本上都是大同小异，可赵和宁不想这么早回燕城，那个她生长的地方，此刻也堆满了她最多不想面对的事情。

　　她之前跟段广安确定关系的那家西餐厅已经挂上了旺铺转租的广告，和旁边几家已经贴上新春对联形成了鲜明对比。赵和宁站在门口看了一会，两人当时坐得那个位置现在已经落了层灰。

　　旁边副食店的炒栗子出锅，香甜的栗子味道钻进她的鼻子。她去秤了一包，热气透过牛皮纸袋贴在怀中，无端的，她想起段广安的手，温暖干燥。

　　赵和宁剥了一颗放在嘴里，栗子肉在嘴里滚了一圈，烫得她忍不住吸气。直到那阵热气散了，栗子的甜香才从舌尖蔓延。

　　她就这么走走停停地闲逛，一包栗子吃了大半，才想起来该回去了。

　　腊月二十六，赵和宁给张婶放了年假。尽管张婶已经把冰箱里填满了菜，客厅的零食柜也补满了，但她还是不放心，抓着赵和宁千叮万嘱：“一定得注意用火用电安全，热菜的时候你就在边上看着，别忘了，啊？”

　　她拎着自己的包站在门口，几句话来回说了几遍，赵和宁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你放心吧。”

　　赵和宁把张婶送到大门外：“你累了一年了该回去跟家里人团聚了，不用操心我，我都知道的。”

　　“行，那我就走了，自己在家注意啊，早点睡，看书就把灯打开，也别老憋在屋里，多出去走走。”

　　眼见着她又要絮叨个没完，赵和宁连忙把她推出门外：“路上小心啊张婶，我就不送了。”

　　张婶被这句话逗笑了：“那还能让你送！快回去吧，外面风大，别再感冒了。”

　　赵和宁目送张婶走远，锁好院门就回了房间。平常有张婶在，她不是在打扫卫生就是在厨房研究吃的，或是在花园浇花，别墅里倒也没这么安静，此刻她一走，空旷的别墅里静的可怕。

　　但这片寂静没有持续太久，赵和宁翻找出很久没看过的电视遥控器，随便选了一部影片播放。因为是别墅，也不用担心扰民的问题，她直接把声音拉到了最大。自己抱着零食窝在沙发里看影片中的主角嬉笑打闹，查案追凶。

　　之后几天，赵和宁的生活也是如此，每天睡到自然醒之后随便洗漱一下弄点吃的。而后不是在书桌前写作业就是在客厅看电影，不管是什么题材，也不论评分高低，选到什么看什么。看累了就在沙发上睡一觉，也幸好客厅的中央空调给力，才不至于让感冒的事件重演。

　　除夕那天，赵和宁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她打开手机，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给谁发一条消息。

　　看了眼时间，她干脆把手机丢在一边，去冰箱里找了几份张婶提前做好的半成品出来，这会直接回锅加热一下就能吃。张婶的厨艺不能说顶天，但至少是赵和宁熟悉且习惯的味道。

　　她热了四份菜，略微摆了个盘，就当做是自己的年夜饭。这顿年夜饭赵和宁吃得极慢，客厅的电视还在放电影，主角无厘头的行为引得路人一阵阵大笑。赵和宁就在这笑声中吃了一大碗饭，胃里撑着的感觉实在难受，她在客厅来回转悠消食。

　　燕城的市区是禁燃的，但耐不住总有人要放。更何况湖畔别墅是在后湖附近，时不时就有一阵稀稀落落的鞭炮声传过来。

　　赵和宁站在自家二楼的阳光房里，甚至还看到了有人在放烟花。蓝蓝绿绿的烟花从地上升起，在天上炸响，散成了一阵流星。她看了很久，直到再也没有烟花升起。不知道是放烟花的人走了，还是有城管过去了。

　　赵和宁打着哈欠正准备回房间睡觉，走到门口了又听见楼下的电视还没关。电视的遥控器躺在手机旁边，她这才想起来下午热菜的时候手机被自己丢在沙发上了。

　　不过一下午也没什么人找她，徐清涵几乎一直在帮着准备年夜饭，每试吃一道菜就要给她发一张照片；陈嘉懿跟着她妈妈学会了蒸包子，给赵和宁发来的图片里那几个丑得很有特点的都是她亲手做的。

　　段广安只发了两条消息，一句下午好，一句我刚睡醒。

　　赵和宁没有回，她觉得，这是她和段广安两个人心知肚明的疏远。只差下次有空见面，就可以由他或者由自己提出分手。

　　手机上的时间跳到第二天的零点，外面原本还算是平淡的鞭炮声又响出一个新高度，即使是隔着院墙都能听见那阵喧嚣。

　　原本平静的消息框也开始疯狂跳动，除了徐清涵和陈嘉懿，还有一些人的群发祝福，班群里更是消息刷个不停。

　　赵和宁挑着回了几条，又复制了两条文案，稍微改了点内容就给赵贤华和宁雁发过去。发完也不等她俩的回复，直接关上手机回房睡觉。

　　第二天睡醒的时候，隔着玻璃窗就能看到外面被雾霾笼罩的院子。赵和宁更加放弃了出门的想法，反正冰箱里还有菜，也不急着赶这个热闹。

　　她缩在被子里翻看昨天睡觉后错过的消息，班群里倒是有几个人在发红包，几个能聊得人从谁手气最好说到今年的春晚又聊到所剩不多的寒假和还没怎么碰过的作业，话题天南海北歪了十万八千里。

　　赵贤华和宁雁都没回她的消息，倒是银行卡里多了两笔转账，不用看也知道是他们的助理转来的。

　　段广安在凌晨三点才给她发了句新年快乐，赵和宁想了一下，回了句新年快乐。

　　翻完，赵和宁打了个哈欠，这几天颠倒的作息让她还有点犯困，她也不强求自己守什么大年初一要早起的规矩，手机一丢，继续会周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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