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与星相望

　　周四早上，林启星刚走进美术室，就发现自己的画具不见了 —— 素描铅笔、马克笔、调色盘，连他最宝贝的那支勾线笔（是林沐阳送他的生日礼物）都没了。他的抽屉被翻得乱七八糟，速写本散落在地上，里面画着林沐阳的那些页，被撕得粉碎。
　　“我的画具……” 林启星蹲在地上，捡起碎纸，手指发抖，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 他知道是谁干的，只有父亲，会这么恨他画画，恨他和林沐阳来往。父亲上次没逼成他退学，这次就藏起他的画具，撕了他的画，想让他彻底放弃。
　　他疯了一样在美术室找，在储物柜里找，在天台的角落里找，都没找到。最后，他坐在天台的台阶上，抱着撕碎的速写本，像抱着一堆破碎的希望 —— 他怕自己再也不能画画，怕再也不能给林沐阳画晚霞，怕再也不能和林沐阳一起去青岛看海。
　　“启星？你怎么在这里？” 林沐阳找到他时，看到他手里的碎纸，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是不是你爸干的？”
　　林启星点点头，声音带着哭腔：“他把我的画具都藏起来了，还撕了我的画…… 我找不到，我以后不能给你画晚霞了，不能跟你一起考美院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呜咽 —— 他的崩溃，是对梦想的绝望，是对未来的恐惧，却只能在林沐阳面前哭，只能依赖林沐阳的安慰，没有任何反抗的办法。
　　林沐阳蹲下来，轻轻把他抱在怀里，拍着他的背，像安慰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别怕，我们一起找。你爸肯定把画具藏在家里了，晚上我陪你回去找，找不到我们再买新的，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温柔，却带着坚定 —— 这是他的本能，遇到问题时，先安慰林启星，再想解决办法，没有犹豫，没有退缩，只有主动承担。
　　林启星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墨水味，心里稍微安定了点 —— 他知道，只要有林沐阳在，就一定能找到画具，就一定能继续画画。可他也知道，自己永远做不到像林沐阳这样，遇到问题时冷静又坚定，只能躲在对方怀里，等着对方给自己解决方案。这份救赎，从始至终都是林沐阳的单向奔赴，林启星的依赖，早已刻进骨子里。
　　那天晚上，林沐阳陪林启星回了家。父亲不在家，家里一片狼藉，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张纸条：“想拿回画具，就跟林沐阳断了联系，否则永远别想画画！”
　　林启星攥着纸条，手在发抖：“他太过分了……”
　　林沐阳接过纸条，看了一眼，然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生气，我们找画具。你爸藏东西，肯定会藏在他觉得‘安全’的地方，比如衣柜顶上、床底下，或者他的工具箱里。” 他从书包里掏出一张便签，上面画着家里的简易地图，标注着 “可能藏画具的地方”—— 是他下午在美术室帮林启星整理画具时，根据林启星说的 “我爸总把我东西藏在高的地方” 画的，还在旁边写了 “启星够不到的地方，我来够”。
　　林启星看着便签上的地图，心里暖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爸会藏在这些地方？”
　　“你以前跟我说过，你小学时，你爸把你的漫画书藏在衣柜顶上，你够了半天都没够到。” 林沐阳笑着，伸手打开衣柜门，“我记着呢，都记在守护手账里了。” 他踩着椅子，伸手往衣柜顶上摸，指尖碰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找到了！”
　　画具被装在一个黑色的袋子里，里面的马克笔、铅笔都完好无损，连那支勾线笔都在。林启星接过袋子，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沐阳，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肯定找不到。”
　　林沐阳从椅子上跳下来，揉了揉他的头发：“我们是一起找的，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他的目光落在林启星怀里的画具上，突然说，“以后我们把画具放在美术室的储物柜里，我跟美术老师说一声，给你配个专属钥匙，这样你爸就找不到了。”
　　林启星点点头，眼眶有点红：“好，谢谢你。” 他知道，林沐阳总是这样，会提前想到所有问题，会为他安排好一切，而自己，只能说 “谢谢”，只能接受对方的保护。他的 “守护”，还停留在 “想保护” 的阶段，而林沐阳的守护，已经是 “做到保护” 的行动 —— 这份不对等，让他既温暖，又有点愧疚。
　　那天晚上，林沐阳送林启星回美术室放画具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 不是熟悉的提示音，是陌生号码发来短信的短促嗡鸣。他下意识地攥紧手机，指尖先一步挡住屏幕，怕林启星看到内容。
　　美术室的灯是暖黄色的，照在画架上的色卡上，像天台的晚霞，却暖不透林沐阳瞬间发冷的指尖。他等林启星蹲下来整理画具时，才快速点开短信：“别以为帮林启星找画具就没事了。我已经拿到你原学校的‘证据’—— 当年你被同学堵在厕所的照片，还有老师劝你‘别太孤僻’的谈话记录。再跟林启星来往，我就把这些贴满全校公告栏，让你在这里也做回‘没人要的怪胎’。”
　　短信末尾还附了张模糊的缩略图，能看清是个穿校服的男生被围在墙角，身形像极了几年前的自己。林沐阳的呼吸猛地一滞，手机差点从手里滑出去 —— 他最害怕的事还是来了：有人把他藏在心底最暗的角落，当成威胁他的武器。
　　“沐阳，你怎么了？” 林启星整理好画具，抬头就看到林沐阳脸色发白，手指攥着手机，指节泛出青白色，连嘴唇都抿得紧紧的，“是不是…… 是不是我爸又发消息了？” 他的声音带着慌，赶紧站起来，伸手想碰林沐阳的胳膊，却在半空中停住 —— 他怕答案是 “是”，怕自己又给林沐阳惹了麻烦。
　　林沐阳迅速删掉短信，把手机揣回口袋，转身时已经扯出个浅淡的笑，只是那笑没到眼底，眼角的梨涡也显得僵硬：“没有，就是我妈问我什么时候回家。” 他伸手揉了揉林启星的头发，指尖蹭过对方耳尖时，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还在微微发颤，“画具放好了吗？我送你回家，太晚了不安全。”
　　林启星盯着他的眼睛，没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紧张：“你骗人。”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你刚才看手机的样子，跟上次在巷口碰到你旧同学时一样，你在怕。” 他攥住林沐阳的袖口，指尖发凉，“是不是有人威胁你？因为我？”
　　被戳穿的瞬间，林沐阳的伪装像薄冰一样裂开一道缝。他看着林启星满是担忧的眼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 —— 他不想让林启星知道，不想让这个刚鼓起勇气的少年，再被 “威胁” 吓得缩回壳里。可林启星的眼神太亮，亮得让他没法再撒谎。
　　他叹了口气，拉着林启星坐在美术室的画凳上，从书包里掏出那本蓝色守护手账，翻到最后一页 —— 那里夹着张新的 “威胁应对便签”，上面只写了两行字：“陌生号码，提及原学校旧事，暂未暴露身份”“应对：查号码来源，跟班主任报备，别让启星知道”。
　　“不是你爸，是个陌生号码。” 林沐阳指着便签上的字，声音放得很柔，“他知道我以前在原学校的事，想让我跟你保持距离。不过你别担心，我已经想好了，明天就去查这个号码，还会跟王老师说一声，不会让他真的乱发东西。” 他没说短信里 “贴公告栏”“做回怪胎” 的细节，没说自己看到那张缩略图时，心脏像被攥紧的窒息感 —— 这些沉重的情绪，他想自己扛，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
　　林启星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守护手账的便签上，晕开一小片墨迹：“都怪我…… 要是我没跟你走这么近，你就不会被威胁了；要是我能勇敢点，能保护你，你也不用这么怕了。”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攥着林沐阳袖口的手越来越紧，“我总说要保护你，可每次都是你在保护我，我连帮你分担一点都做不到……”
　　林沐阳赶紧掏出手帕，帮他擦眼泪，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玻璃：“别这么说。” 他把林启星的手包在自己掌心，想把温度传过去，“跟你在一起，我从来没觉得麻烦。而且你已经很勇敢了 —— 你敢在全班面前帮我说话，还画了澄清漫画册，这些都是你在保护我啊。”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格外认真，“至于那些威胁，我能处理好，真的。你只要好好画画，好好准备考试，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忙’。”
　　这话像根温柔的刺，扎在林启星心里。他知道林沐阳是在安慰他 —— 自己的 “保护” 只是嘴上说说、画几张画，而林沐阳的 “保护” 是查法条、对抗威胁、独自扛下恐惧。这份不对等的救赎，让他既温暖，又愧疚得难受。
　　“那我们约定好，不管他怎么威胁，都不分开，好不好？” 林启星抬起头，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却盯着林沐阳的眼睛，像在确认一个重要的承诺，“你不能一个人扛，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
　　林沐阳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心里的冰瞬间化了。他伸手，轻轻抱了抱林启星，手臂圈得很紧，像在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好，约定好了，不分开，一起面对。” 他把下巴抵在林启星的头发上，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只要我能扛住，就绝不会让你面对这些黑暗。”
　　送林启星到他家楼下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林启星走进楼道前，突然转身，从口袋里掏出张新的色卡 —— 是用荧光笔涂的暖黄色，在夜里能隐约看到淡淡的光，上面画着两个并肩的小人，手里举着一张写着 “一起” 的牌子。
　　“这个送给你，” 林启星把色卡塞进林沐阳手里，声音带着点鼻音，“晚上看它，就像看到我在跟你一起加油。你别一个人怕，我…… 我会努力变勇敢，早点能真的保护你。”
　　林沐阳攥着色卡，暖黄色的荧光映在他的掌心，像攥了一小团晚霞。他点点头，看着林启星的身影消失在楼道拐角，才转身往家走。刚走两步，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 还是那个陌生号码，这次只发了一句话：“明天早上，学校公告栏见。我说到做到。”
　　林沐阳的脚步猛地停住，攥着色卡的手瞬间收紧，荧光笔的颜色蹭在掌心，留下一道淡黄色的印子。夜风吹在脸上，带着初冬的凉意，他抬头看向林启星房间的灯，暖黄色的光透过窗帘，像林启星画里的晚霞。
　　他掏出守护手账，在 “威胁应对便签” 上又加了一行字：“对方计划明天在公告栏贴东西，需凌晨去学校阻止。” 笔尖划过纸页时，他轻轻念出声：“启星，再等等我。这次，我也会保护好你心里的光。”
　　只是他没看到，楼道的阴影里，林启星正扒着门缝，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路口 —— 他没上楼，他怕林沐阳一个人走夜路会怕，更怕那个 “陌生号码” 会突然出现。可他只能躲在阴影里，连跟上去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攥着口袋里剩下的半支荧光笔，在心里一遍遍地说：“沐阳，对不起，我还不够勇敢。”
　　夜色渐深，美术室的画架上，那本 “谣言澄清漫画册” 还摊开着，最后一页空白处，林启星用铅笔轻轻画了个小小的太阳，旁边写着 “明天会好的”。而学校公告栏的角落，一张模糊的照片正被人偷偷塞进缝隙里，边缘还沾着未干的胶水 —— 一场新的风暴，正在黎明前悄悄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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