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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结局”之外
临近晚上十点,魏夏和文溪终于回到了住处。
在钥匙打开门锁的“咯哒”一声轻响后,她们双双瘫倒在客厅沙发上。
空气中还残留着微弱的薄荷香,掺杂着松木的味道。
文溪顺手抓起旁边的鲨猫抱枕,哼唧了一声:“终于回来了,好累。”
魏夏也伸了个懒腰:“话说,你今天要不要和我一起睡?”
文溪揉搓抱枕的动作一顿:“欸?”
魏夏确实没有什么别的心思:“今天在外面走了这么多路,腿和腰都会酸的。”
“沙发毕竟不如床舒服,我那边的床很大,你这么瘦,肯定没问题。”
这话说得在理,更何况,这也不是魏夏第一次邀请文溪在卧室过夜了——睡沙发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于是文溪并没怎么犹豫,点点头,终于答应了魏夏的邀请。
魏夏还没来得及提出帮她把沙发上的东西转移到卧室,又听到文溪叫她:“夏夏。”
魏夏:“嗯,我在。”
文溪看起来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你刚才说我瘦。”
魏夏:“是啊,锁骨都这么明显了。”
文溪:“那个,其实,我现在又饿了,我可能在往变胖的方向发展。”
魏夏:……
她把两人一路拎回来,还没来得及放进冰箱盛着波龙的饭盒推到文溪面前,言简意赅:“吃。”
文溪看起来很挣扎。
魏夏:“优质蛋白,而且今天我们走了很多路。”
文溪轻而易举地被说服了:“好吧。”
她打开饭盒:“我们一人一半。”
这种已经处理好的海鲜壳非常好剥,不过两分钟的功夫,客厅就安静下来,只剩下她们轻微的咀嚼声。
似乎还有什么声音。
魏夏侧耳听了一会,用胳膊撞了撞坐在身旁的文溪,语气肯定:“陈珏在洗衣服,我听见洗衣机上水了。”
“待会儿她肯定要出来收衣服。”
文溪闻言,扫了眼晾衣架的方向:“嗯。”
魏夏莫名有些不满意了:“你就这个反应啊。”
难道不应该是如同看见会飞的蟑螂一般厌恶吗?
面前,文溪嘴角抽动:“那你希望我是什么反应?”
魏夏哑火了——她是绝对不可能说出来刚才心中所想的真心话的。
毕竟,她努力营造的“自强不息、柔弱可怜、善良纯洁”的形象,还是要维持的。
她不回答,文溪也不追问,两人继续慢慢吃着加餐。
波龙虽好,但来历却不那么美妙。
文溪吃着吃着,已经消退的愤怒再次涌了上来。
她没忍住,把刘经理眼镜男等人又骂了一遍。
魏夏就在她身边很认真地听着,间或补充几句。
末了,问道:“你离席之后,他们又有再找你吗?”
文溪摇了摇头。
她看着魏夏的脸。
魏夏是很专注的表情,她正如她的名字,确实像夏天一样包容。
在每一个夏季,能生长出各种变幻的天气,和数不清的昆虫花草。
倾诉欲不合时宜地涌起,撞击着文溪的喉咙。
她嗓子有些发紧,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但还是一字一字坚定地说下去:
“为什么我总是能碰到这种事呢。”
魏夏直视着她的眼睛:“是什么事情呢,你愿意和我讲吗。”
文溪想,人之间忌交浅言深。
她和魏夏不过认识了一个月,此时比较合适的做法,大概是闭上嘴。
但对方身上总有一种令她安心的感觉。
于是那些话还是说了出来:
“为什么我总是会碰到这些猥琐的人呢。”
“我初中的时候,上学坐公交车,有男人在故意碰我。”
“还是一个冬天,我甚至在校服里面穿了毛衣,外面还套了羽绒马甲。”
魏夏咬紧了嘴唇。
她知道这件事的。
文溪身上发生的所有事,她都知道。
这件事,文溪其实已经说得很含蓄了。
那个男人并不是简单地碰到了她,他在往前顶。
但当时的她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以为对方在往自己身上满怀恶意地抹鼻涕。
魏夏轻声说:“一只畜牲。”
文溪点点头:“后面我在这里上学,下了车,天已经黑了。”
“我拖着大行李箱,背着一个包走着,确实活动不便。”
她语气就有些委屈了:“可为什么会有人故意往我身上撞呢?”
魏夏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她这次穿着白T恤和蓝色的牛仔裤,和上一件事中所穿的校服一样,都是再寻常不过的打扮了。
出站口的广场难免有几块地砖缺了角,她行李箱的车轮被卡在其中。
就在她用力提起行李箱的时候,猝不及防,左侧的胳膊被人重重撞了一下。
那个角度介于侧面和正面之间,因此不仅仅是胳膊,也撞上了她的胸口。
……
魏夏突然开始懊恼,自己回到这个世界的时间有些晚了。
不止是在认识陈珏之前,也应该是在她遇到这几次骚扰之前。
甚至还可以更往前,即便再次经历中考高考也没有关系。
可以是她上小学的时候,她会陪着没有人做伴的小文溪玩;
也可以是她父母争吵的时候,她要么会堵住小文溪的耳朵,要么会拉开自己紧闭的卧室门,对着客厅里的那两人说,你们赶紧分开吧;
还可以是她上幼儿园的时候,她要好好保存小文溪的一张蝴蝶贴画,毕竟这是她二十多年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收到父母给买的贴画,但很快又被别的小朋友偷走;
甚至可以是她出生之前,她还能……
魏夏卡壳了。
在她还没有第二次活在这个世界上时,她确实无数次幻想过回到自己出生之前。
她感觉回到胚胎时期还是有些晚了,一切都无济于事了。
在她千千万万遍的设想中,那一对夫妻最好是连相遇都不要有。
这样,他们只是会成为另一种“他们”,而至于她,就根本不会存在了。
那就可省事多了。
那些有的没的,好的坏的,高兴的悲伤的满足的渴求的骄傲的愤怒的……全都和她无关了。
她不必再在这个世界上花费精力了。
魏夏看着文溪。
她于此刻发现,自己这几乎已成程序的一套“我杀我自己”思维,突然运行不动了。
一种莫名的力量把它冲击地七零八落。
与此同时,魏夏想,她居然……有些想回到小文溪还是胚胎的时候了。
她要给这孩子捏一双更好用的眼睛,以免她只隔着条马路都看不清自己的脸。
……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和讲完故事的文溪,靠在了一起。
她们完全能感受到对方起伏的呼吸。
在深秋中,这应该是很温暖的一件事。
魏夏看着文溪漆黑的头顶,一股战栗的寒意却逐渐从心口攀向四肢。
一个一直以来,被她有意无意忽略的东西,因刚刚激烈的思维活动,变得无法忽视了:
魏夏知道,自己上一次的死亡,坠崖只是最后的结果。
背后千丝万缕,由来已久。
……那么,此时的文溪,到底到哪一步了呢?
魏夏的呼吸有些抑制不住地急促了。
她忍不住去瞟文溪。
可这是一个寒冷的秋天,文溪身上穿着一件长袖毛衣。
魏夏什么也看不见。
但即便是这样,魏夏却依旧能回想起来自己当年这个时期的状态。
她记得,文溪应该是有一个日记本的。
上面写了什么呢?
大概是一些无法改变的痛苦,有的持续了一两年,有的持续了她的一生。
文溪的一缕头发落在了魏夏肩颈间,有些痒。
魏夏就很自然地把它捏起来,别在文溪耳后。
文溪没什么反应,她蜷在魏夏身边,像一只很乖的猫。
魏夏看着她,一边想——自己的到来,真的足够能改变后面所有发生的事情吗?
文溪却动了动,似乎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
魏夏听见她突然开口:“唉,抱歉刚才让你听了这么多不好的事。”
魏夏:“你我之间不必在意这些,说出来,会好受一些。”
她说完,感觉肩上毛茸茸的头发丝又动了,应该是它们的主人点了点头。
文溪说:“说真的,遇到你真好啊。”
魏夏:“嗯?”
文溪从她怀里爬起来,重新坐好,面对面看着她:“你教会了我很多事,给了我很多勇气。”
“我开始注意自己的感受,也有勇气说‘不’了。”
这超出了魏夏预料,她甚至开始有些不好意思了,眼神在面前的文溪和后面的墙壁间飘忽:“哈哈,应该做的。”
这当然是应该做的——除了自己谁还能拯救自己呢!
魏夏丝毫不觉得这个回答有什么问题。
而至于面前的文溪……她表情有些奇怪了。
但魏夏根本没有注意,她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了:
文溪说,她的到来,让她有了改变。
那是不是意味着,除了上一辈子的“坏结局”,她可以打出其他结局?
……
“叮——”
洗衣机一声长长的提示音,打破了客厅的宁静。
那是陈珏的衣服洗好了。
几乎是在这声音尚未结束之时,一旁的卧室,就传来了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魏夏忍不住挑了下眉:
陈珏这动作,未免也太迅速了。
只有“一直趴在门口关注外面的动静”才能解释这一点。
那么……自己和文溪刚才的谈话。
陈珏,究竟听到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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