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宁而生

　　顾老爷子下榻的总统套房
　　顾成峰将一份薄薄的文件夹放在梨花木茶几上，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爷爷，查到了。”
　　顾老爷子握着沉香手串的手指蓦地收紧，指节泛白，他抬起眼，目光如炬：“说。”
　　“陆向宁，确实是在S市的爱培福利院长大的。和他一起的，是少年模样的陆则安，他们以兄弟相称。”顾成峰语速平稳“我们找到了已经退休的老院长，还有当年在福利院工作过的方医生。”
　　他打开文件夹，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已经明显泛黄、边角磨损的老照片，推到顾老爷子面前。
　　照片上，背景是福利院简陋的墙壁。中间站着面容慈祥的方医生和已显老态的院长。一左一右站着两个男孩。
　　左边的男孩年纪明显大很多，约莫十六七岁，身形清瘦挺拔，眼神已经带着成年人才有的沉稳和冷峻，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嘴唇紧抿，一只手下意识地、以一种完全保护的姿态，紧紧搂在身旁弟弟的肩头——那是少年时期的陆则安，一个过早背负起生活重担的少年。
　　而他的右边，那个被他牢牢护在身侧、年纪小很多的男孩，约莫八九岁，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身形瘦弱，正对着镜头露出一个有些腼腆、却无比清晰的微笑。
　　就在他左边脸颊上，那个浅浅的、如同梨涡般的印记，与顾老爷子记忆中幼孙顾子安的模样，分毫不差！
　　轰——！
　　顾老爷子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耳鸣声淹没了周遭的一切。他颤抖着手，几乎是抢夺一般将照片拿起，凑到眼前，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那个微笑的男孩，老泪瞬间纵横！
　　“子安……是我的子安……真的是我的子安啊！”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泣音，反复摩挲着照片上孙儿的脸。
　　当年他们顾家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几乎将国内翻了个遍，却始终杳无音信。所有人都几乎要绝望地接受那个最坏的可能，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就在S市，在一个普通的福利院里，被一个陌生的少年，以兄长的身份，艰难地抚养长大了！
　　顾成峰看着情绪彻底失控的爷爷，默默递过手帕。他理解这份冲击。当他第一眼从方医生那里看到这张照片时，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心脏也像是被狠狠撞击了一下。
　　顾老爷子紧紧攥着照片，像是攥着稀世珍宝，泪痕未干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种混合着狂喜、心痛和无比坚定的神色，“找到就好……找到就好……”他喃喃道，随即抬起头，眼神里恢复了商海沉浮多年的决断，“成峰，安排一下，我要立刻见则安那孩子。不……我要亲自去见他们！”
　　顾成峰的声音低沉而疑惑的提醒顾老爷子：“爷爷，我觉得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先做了亲子鉴定再说...”
　　实验中学门口，傍晚
　　放学时分，学生们鱼贯而出。陆向宁刚走出校门，就看到那辆熟悉的幻影停在老位置，顾成峰倚在车边，似乎专程在等他。
　　“顾先生？”陆向宁有些诧异，脚步迟疑了一下。
　　顾成峰站直身体，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浅笑：“向宁，我爷爷回去后一直念叨你的棋，说还没尽兴，想再跟你约一局。你看什么时候方便？”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朝陆向宁走近两步，目光落在他的发顶，语气带着几分随意的关切：“最近学习压力很大吗？看你气色好像不如上次。”
　　不等陆向宁回答，顾成峰忽然伸出手，指尖飞快地在他头顶拂过，动作快得如同错觉，只留下一句：“有根白头发，我帮你拔了。”
　　指间，已然悄悄捻住了几根带着毛囊的柔软发丝。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压抑着怒气的声音猛地插了进来：
　　“顾成峰！”
　　陆则安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一把将尚在懵懂中的陆向宁拉到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身体完全挡住。他盯着顾成峰，眼神锐利如刀，胸膛因压抑的愤怒而微微起伏。
　　“顾先生，我以为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向宁还是个学生，你三番四次越过他的监护人私下到学校来找他，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于礼不合吧！”陆则安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带着重量，充满了维护和质问。
　　顾成峰看着陆则安这副如同护崽猛兽般的姿态，又瞥见陆向宁被拉住后，下意识反手握紧陆则安手掌的依赖模样，他的眉头紧紧锁起。他将握着发丝的手不动声色地收回口袋，迎上陆则安愤怒的目光，语气意有所指，带着明显的警示：
　　“陆总监，正是因为向宁还是学生，有些界限才更应该分明。我希望你……记住自己做哥哥的本分。”
　　这话里的暗示太过明显，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陆则安最敏感、也最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眼底怒火翻涌，几乎要克制不住。
　　“我们的事，不劳顾先生费心！”陆则安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就在这时，被护在身后的陆向宁猛地探出头来，他虽然不太明白顾成峰话里的深意，但他绝不能容忍任何人用这种语气质疑他的哥哥。他紧紧抓着陆则安的手，清澈的眼睛毫不畏惧地看向顾成峰，语气坚定：
　　“顾先生，我和我哥之间怎么样，是我们兄弟俩的事情。不需要一个外人来评判！”
　　说完，他用力拉了拉陆则安的手：“哥，我们回家。”
　　陆则安深吸一口气，狠狠瞪了顾成峰一眼，不再多言，任由弟弟拉着，转身大步离开。
　　顾成峰站在原地，看着俩人紧紧相依、逐渐远去的背影，眼神复杂难辨。他缓缓从口袋里伸出手，摊开掌心，看着那几根柔软的黑发。
　　他低声自语，带着一丝决然：“很快……就不会是‘外人’了。”
　　他转身上车，目的地明确——亲子鉴定中心。最后一步，只待科学的结果，来印证所有已然浮出水面的真相。而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注定无人能够幸免。
　　亲子鉴定中心 VIP 休息室
　　顾成峰拿着那份薄薄的文件，感觉重逾千斤。他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目光锁定在结论栏：
　　“经DNA分析，累积亲权指数（CPI）为……支持检材1（顾成峰）与检材2（陆向宁）存在半同胞关系。”
　　半同胞关系！（同父异母的胞弟）
　　第二份报告结论：“根据Y-STR检测结果，不排除A（顾振华）与B（陆向宁）来源于同一父系。” 这意味着，孩子确实是这个家族的男性后代，是爷爷的亲孙子。这是非常强有力的证据。
　　盛峰集团流落在外那么多年的幼孙，顾家心心念念的小少爷，终于找到了。
　　顾老爷子颤抖着接过那份鉴定报告，他摩挲着报告上陆向宁的名字哽咽道：“好……好……总算是对你父亲……也算有个交代了。快！成峰，准备一下，我们……”
　　“爷爷！”顾成峰按住激动不已的老人，语气比之前更加凝重，“您先冷静。事情比我们想的更复杂。”
　　“复杂？再复杂他也是我们顾家的血脉！”
　　“他是顾家的血脉，没错。但是，”顾成峰深吸一口气，“您觉得，子安——向宁，他会怎么看待我们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还有一个‘同父异母’哥哥的家庭？还有陆则安，在他心里是唯一亲人的哥哥，他会放手吗？”
　　顾老爷子沉默了，喜悦被更现实的考量冲淡。“那……你说该怎么办？”顾老爷子的声音带着疲惫和无奈。
　　顾成峰眼神深邃：“我们需要更谨慎。不能贸然行事。至少，要先让向宁知道他的身世，让他慢慢接受。而且，我们必须先和陆则安谈。” 他顿了顿，“子安对陆则安来说守护的不仅仅是弟弟，更是他付出整个少年和青年时代构筑起来的世界，这场谈话，不会容易。”
　　他知道这场相认，必将掀起更大的波澜，尤其是对那个几乎是亲手将陆向宁抚养长大、视他若生命的陆则安。
　　最近，陆向宁的睡眠变得很不安稳。
　　几乎隔三差五，相同的梦境碎片都会如期而至，拼凑出一幅模糊却又令人心慌的图景。
　　梦里，总有一位面容慈祥、眼神却格外锐利的老人，在袅袅檀香中，手把手教他摆弄黑白棋子。棋盘旁边，一个气质温润的中年男人正专注地挥毫泼墨，侧影安稳。然后，一个扎着羊角辫、穿着漂亮小裙子的小女孩会像蝴蝶一样扑过来，清脆地喊着：“爸爸！陪我玩嘛！”
　　这时，教棋的老人会抬起头，语气里带着宠溺的责备，对着某个方向说：“你总是惦记着玩……过来跟……”
　　跟谁？
　　每到这个最关键的名字即将出口的瞬间，声音就像被无形的剪刀切断，变得一片模糊。
　　紧接着，画面会骤然扭曲、破碎！温暖的书房瞬间被黑暗吞噬，粗糙的布料猛地蒙上眼睛，勒得生疼，隔绝了所有光线。身体被紧紧束缚，颠簸在充满汽油味和灰尘的狭窄空间里。冷漠的男人声音像毒蛇一样钻进耳朵：
　　“……丢掉……”
　　“丢远一点……省得麻烦……”
　　“啊——！”
　　陆向宁总是尖叫着从这个节点吓醒，浑身冷汗，心脏狂跳得像要冲出胸腔。无边的恐惧和那种被遗弃的冰冷绝望瞬间将他淹没。他几乎是本能地，赤着脚就冲出房间，像寻求庇护的小兽，一头撞进隔壁陆则安的卧室，颤抖着钻进哥哥的被子里，紧紧抱住哥哥，才能从那窒息的梦魇中喘过气来。
　　陆则安第一次被这样惊醒时，先是错愕，随即在黑暗中感受到怀里人剧烈的颤抖和冰凉的脚，立刻明白过来。他没有多问，只是用力地回抱住他，手掌一遍遍抚过他汗湿的脊背，低声安抚：“没事了，哥在，只是梦，没人能丢掉你。”
　　那次之后，陆则安看着弟弟眼底挥之不去的青黑和惊惧，在他又一次抱着枕头站在自己房门口时，直接掀开了被子一角。
　　“以后跟我睡吧。”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做噩梦了就叫醒我。”
　　陆向宁愣了一下，随即像得到了特赦令，立刻爬上了床，在属于哥哥的、充满了安心气息的空间里躺下。
　　从此，陆则安的床分了一半给陆向宁。少年的噩梦并未立刻停止，但每次当他挣扎着惊醒，总能立刻感受到身边坚实温暖的存在，听到哥哥沉稳的呼吸，或者在半梦半醒间被揽入一个更有力的怀抱。那令人窒息的恐惧，仿佛终于找到了可以抵挡的壁垒。
　　同床共枕，在驱散噩梦的同时，也带来了新的、更为甜蜜的烦恼。
　　他们之间的关系，处于一种心照不宣却又尚未彻底点破的尴尬与暧昧之中。少年人情窦初开，对亲密接触充满了好奇与渴望，每晚睡前，陆向宁总是像只依恋主人的小猫，蹭在陆则安怀里，仰起头，用那双清澈又带着诱惑的眼睛无声地索吻。
　　陆则安是个血气方刚、有正常生理需求的男人。面对心爱之人（尽管他可能还未完全清晰定义这份爱）的主动，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每每濒临崩溃。开始的吻总是温柔而克制，带着安抚的意味，但唇齿交缠间，呼吸逐渐灼热，气氛悄然变质。
　　陆向宁处于对一切充满探索欲的年纪，他不满足于仅仅是嘴唇的触碰。......
　　今晚，气氛比往常更加旖旎。......
　　“！”
　　陆则安全身猛地一僵......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个翻身，猛地将陆向宁压在了身下，用自己的体重困住了他。他的呼吸粗重得吓人，眼底是翻涌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欲望风暴，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向宁……不行……！”
　　他试图用最后的理智叫停，这太危险，也太快了。
　　然而，身下的陆向宁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那双小鹿般清澈的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委屈的水光，就那样懵懂又无辜地望着他，仿佛不明白为什么会被拒绝。这副样子......
　　“你……”陆则安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字，他猛地低下头，再次狠狠吻住那双让他失控的唇......
　　混乱中，不知是谁的手先越过了最后的障碍。灼热的皮肤相贴，带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战栗。安静的房间里......
　　他们在彼此的手中找到了陌生的、极致的释放，也将彼此的关系，推向了一个再也无法回头的、紧密相连的深渊。
　　房间里只剩下彼此尚未平复的喘息和空气中弥漫的、暧昧的气息。陆向宁把滚烫的脸深深埋进哥哥的颈窝，羞得不敢抬头。陆则安紧紧搂着他，感受着怀中人轻微的颤抖，心中五味杂陈——有放纵后的懊恼，有突破禁 忌的负罪感，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尘埃落定的满足。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再也无法回到单纯的“兄弟”关系了。前路是更为复杂的纠缠，与更为深沉的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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