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亏欠
詹狸和乔双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陈氏,差点要被她吓死。
“娘!”她柳眉倒竖,刚要说陈氏几句。
“你猜猜我们赚了多少银子?”
詹狸瞧了眼空空如也的大堂,全部售空,价格应该在……
“足足有七千多文!”
陈氏从没有赚过七两银子,她买媳妇的十五两存了大半辈子,是一点一点碎银堆起来的。
今日这般,简直像有人拿钱砸她,自然激动不已。
“这不是毛利,成本几乎要扣去一半多,以后会越赚越多的,娘不要见怪。”
陈氏一听成本,慢慢冷静下来,但就算只赚三两银子,那也比从前殷足。
詹狸没忘记生气,刚刚陈氏差点就跌倒了,“你可是有身子的人,怎好这样跑!小心我告诉阿爷,让他拘着你。”
乔双跟腔:“是啊,还是小心些好。”
“哎,你们不要大惊小怪。我身子骨硬朗着呢,不然也怀不上不是么?”陈氏反倒满不在乎:“从前我怀景哥儿的时候,常常溜出府去,上能爬树掏鸟窝,下能淌河摸鱼虾。如今不过是再怀了个娃娃,这些许动静哪能伤着他?”
詹狸没怀过自然不知晓,乔双却是不太认可的。
“你不如盯着你嫂子,她是头胎,又多年未孕,肯定很紧张。”陈氏鬼精,把矛头扔给孙嫂。
孙嫂迷惑地看过来,手上还在整理东西。
詹狸忽然悲不自胜,低下头,“你们都是有身子的人了,狸狸不该让你们遭罪。”
若不是她为了逞一时之快得罪了詹家,就能让娘和嫂嫂安心待在坝头村养胎。
看出詹狸的自责,孙嫂走过来,抓起詹狸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才一个多月,摸不到孩子。见乔双眼神躲闪想摸不敢摸,腼腆的孙嫂也抓起她的手。
女子天生比男子更有灵韵,她们交叠的手,共同感受这个即将参与她们人生的小生命。
“如果怀娃是遭罪,那嫂嫂愿意遭很多次,本来我连遭罪的机会都没有,是狸狸你给我的。”
“何况咱村里人都这样,怀娃该干活干活,该窜跳窜跳,你不让我们干,我们还闲得没事做。”陈氏肚里头的孩子比孙嫂大一个月份。
阿爷点头:“娃娃在肚子里跟着见识,将来定是个泼辣结实的好性子。”
“最好跟我们狸狸一样才好呢!”
詹狸的脸被两个人同时拉扯,面团一般揉来搓去,嘴角暖暖漾开一个笑。
“好吧,店里不会时时这样忙,要是太累了,娘你们一定要同我说。”
“晓得晓得,你操心啥,咱们才是大人。”
大家聚在一起吃饭,詹狸一边同亲人说话,一边不忘给乔双夹菜,在这氛围里,乔双感觉自己拥有了新家。
阿爷和大伯哥说要出去找工。
陈氏才是拿主意的:“找啥?”
阿爷力气大,打算去码头搬货,也不远,工钱还是日结。“我干不来那些精细活,反正码头抬脚就到的事,整天闲着也是闲着,正好补贴家用。”
詹狸没吭声。
大伯哥瞧见隔壁酒楼招伙计,也打算碰碰运气。“我嘴虽不算伶俐,但手脚麻利,做个堂倌还是可以的。而且离这不远,能时时回来看你嫂子。”
陈氏点头:“想做啥做啥吧,又没地可种,我还能压着你们不让干似的?”
詹狸自然没意见,家里进项多是好事,也好迎接肚里头的娃娃。但就算阿爷他们成天躲懒,她也不会嫌弃就是了。
用完饭,她又去灶房做了一碗肉糜汤,端上楼喂景哥儿。
“今日大夫走后不得闲来喂你,饿了吗?”詹狸轻声细语,扶起詹景行,让他挨靠床头。
她吹凉竹勺上的汤,先尝了一口。
没有味道。
“唉,”詹狸垂着眼睫,“你最是可怜。”
再抬眼时,詹景行在看着她,有一瞬间,她从他的眸中读到了一丝别样的情绪,似乎在问为什么。
詹狸也不太明白,总之还是感谢曹昀的教导,不然她说出的话组不成句子。“你给我享到了福气,你接我至福地,可我想回馈你之时,却不知你有意无意。仿佛我对你好,是在满足自己的私欲。我亏欠你,养着你,却不打心眼里盼着你好,和世上父母不同,我只是想要你的亲人,我好坏,是不是?”
竹勺探入詹景行口中,他睫羽扑簌,竟张嘴咽下。
“夫君?”
詹狸又递过去一勺,只有倒在他喉舌上,他才会不自觉吞咽。
“我饿着你了吧?对,对不住。”
他瞳如镜,倒映慌乱难堪的詹狸,她把自己掰碎了说与他听,是以为他听不见。
若他真能听见,那该怎么看她?
“景哥儿,眨两下眼好吗?”
詹景行没有动作。
在承认他并非醒神时,詹狸暗自松了一口气。
“娘和嫂嫂有了身孕,就是在这里。”
詹狸拉着詹景行的手,贴近小腹,他总是蜷着手指,仿佛不愿碰她。
“孩子、孩子…你说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呢?万一是双生子,家里该有多热闹啊。待绣完那百子图后,我要绣几个小孩肚兜给他们备着。”
小半碗肉糜汤见底,她忽然笑逐颜开:“娘肚子里那个生下来,我居然要唤小叔子,或者小姑子。夫妹,夫弟,小姑,小叔。嘻,我居然要这么叫一个小不点。”
詹狸抚摸自己小腹,强硬地让詹景行手背触碰,隔着衣衫,那平坦之处碰起来估计没什么意思。
“我有一天,也可以……”
她不禁往他身下看去,詹景行的视线顺着她,也往下落,宛若两只纷飞的蝴蝶停靠在同一朵花上。
詹狸笑着,真是荒唐得很。她拿起新研制的玉容膏,敷在詹景行面上,似乎把不会说话的夫君当玉偶。
“我来了,爹娘他们比起你,更挂怀我一些。等肚子里的两个娃儿生下来,他们比起我,也会更在意他们一些。分给你的时间越来越少,分给我的亲爱也越来越少,那时,我俩该怎么办呀?”
蜂蜜调制的玉容膏往下流,詹狸伸出舌尖,沿着詹景行下颌,湿软馨香的灵舌触碰到了他下巴,他浑身一震,有一滴甜滋滋的蜜,滑入了詹狸口中,中和掉她内心苦涩之感。
“我总是想得太多,爹娘他们怎么可能有了孩子就不疼我呢?我来了,他们也一样疼你。”
绣花针刺破了詹狸指尖,一滴血落入詹景行衣襟深处,染红了他皮肤。
詹狸越看她绣的金童玉女,越觉得面目可憎,仿佛图上的人扭曲变化,成了她的倒影,以讥讽她这样的人,怎能绣出天真的稚子。
“我贪心,恬不知耻,总欲旁人满心满眼都盛着我,对我倾心倾情。”詹狸把头塞入詹景行掌心,渴求他像阿爷那般抚摸。
“你会吞咽,你想活下去,我也是,所以我厌恨别人说我们没有往后。景哥儿,你是我夫君,人说夫妻熬到最后只剩亲情而无爱,可我与你从未相识,就算最后情与爱走散了,夫君,有我疼你。”
詹狸觉得头顶湿润,昂首,詹景行的泪混着蜜,往下嘀嗒,她唇畔带笑,又一次毫无顾忌地伸出舌尖,舔向他又苦又甜的眼尾,好轻浮。
“只要你对这世间仍有牵挂,我会一直陪着你。”
夜已深,他们相拥而眠,清宵无梦。
第二日照常开业,虽不比昨日客满盈门,却也算客似流泉,络绎不绝。詹狸又定制了百来个瓷瓶,所谓有备无患。
卖得最好的是先前已小有名气的香蜜手膏,詹狸手抵着下巴,正在苦恼要不要也给玉容膏起个独特的名字。
她一边思考,一边不停揉按县君小姐的太阳穴,不知柳如烟今日抽的是什么风,非要花五十文插队,让她给她敷面。
“你怎么会认识曹哥哥?”柳如烟躺在榻上,不得不承认詹狸的手法比府中任何一个丫鬟都好。
詹狸不答反问:“县君小姐呢?”
“我与他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在松花县,只有我配得上他,我们门当户对,以后定是要结亲的。”
詹狸忽然参透了柳如烟的心思,她就好像一个执迷的孩童,爱不释手的某物流落到他人手里,欲要强行索回,就得明晃晃宣示归属。
真是天真可爱。
可惜曹昀不是物件,难以顺她心意。
“县君小姐的大婚之日,一定要邀请我,我给您包份子钱。”詹狸这话说得大度,好像一点也不在乎曹乘风娶谁。
“…谁稀罕你那点钱。”柳如烟后知后觉被詹狸绕开了话题,“你还没说你怎么认识的他!”
“县君小姐不要份子钱的话,我便为你绣红嫁衣,或者盖头?还是小姐更喜欢肚兜,什么鸳鸯戏水,龙凤呈祥,榴开百子,我都会绣。”
“谁要你的东西!”柳如烟像一只奓毛的猫。
詹狸不再逗她:“我与曹生相识,只因他曾师从隔壁秀才。如今他亦跻身秀才之列,我与他之间,自然不及他与县君小姐那般,有着深切的羁绊。”
柳如烟被顺了毛:“确实。”
詹狸把玉容膏封口,不厌其烦地解释。“我对高门大户,还有县君小姐中意的曹生,都并无肖想。”
活着的男人总会变心,或是和她一样贪婪。
“我只想同我的夫君长长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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