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命谷

　　第二日，顾轻风醒来，独不见庞细雨，便急，早有张来迎上笑问道：“少爷急什么？”

　　顾轻风忙问道：“你庞姑娘呢？”

　　张来笑而不答，却见门窗微动，庞细雨推门而入，笑道：“你未穿衣，未洗漱，便寻我作甚？难不成要我给你当丫头，伺候你穿衣不成？”

　　顾轻风脸一红，忙便要起身梳洗，却见庞细雨却不动身，依然站在屋内看着他。

　　顾轻风见她不走，脸上愈红，道：“我要穿衣的。”

　　庞细雨笑道：“你穿你的衣，我又不曾拦你。”

　　顾轻风不语，却不动身，只把个耳朵也通红了。

　　张来一边调笑道：“细雨小姐，你却先出去些，你再不出去，我怕我们少爷要羞得没眼见人了。”

　　顾轻风斥道：“要你多嘴的。”

　　庞细雨掩唇一笑，便退出房门，过得片刻，待顾轻风收拾完备，也出了屋子，两个人相视一笑。

　　早有后院的仆从过来，言说中午顾老爷子处大摆宴席要给落锦姑娘接风洗尘。

　　顾轻风闻请，却自踌躇 ，不知该不该去，却是庞细雨道：“去便去，怕她做什么，事情总也要言明的。”

　　顾轻风闻说，心中稍安，方道：“我们去的。”

　　那老爹处的仆从陪笑道：“老爷说了，叫少爷打扮些着。”

　　庞细雨闻之，冷笑道：“你放的心，有我在，管保宴席上一个俊俏郎君。”

　　那仆从听了，只得讪讪一笑，这时节，顾轻风和庞细雨的事早在宅院内传尽了，各处只是低声说主子的八卦，又兼着那日白玉钗的尸体，便有说庞细雨是妖女的，都不敢触她霉头，生怕如那白玉钗一般没了性命。

　　这却是冤枉了庞细雨，不知那白玉钗却是命丧鬼见愁的。

　　待那仆从远去，庞细雨打量顾轻风，他照常的一件青白夹衣，腰间一枚玉佩，却是她的那一个刻着“零”字的，面容自是天然去雕饰，清水芙蓉一般，又何须更多妆点？

　　庞细雨微笑道：“我看你这一身就好，却不要再打扮了，只是披上斗篷，天气到底冷了，比不得春日，你身子弱，别冻伤了才是。”

　　说着，亲拿了一鼠灰斗篷给顾轻风披上，顾轻风笑道：“你自己也穿厚些。”

　　庞细雨道：“我习武之人和你不同，体内内力时时运转，却要冻着些才好，要不然体内热毒不发，却反而难受，有那血旺力强的，大雪天气还要赤着膀子，我们江湖之士，你个小小医生，却不要管。”

　　顾轻风闻言笑道：“苏以也会些功夫，却捂得厚实，我见他夏日里也是要各种衫衣披着的。”

　　庞细雨答道：“他练得寒门功夫，却是邪道，比不得我名门内功的。”

　　顾轻风奇道：“怎么苏以却练得是邪功，你练的却是正道了？”

　　庞细雨道：“那是自然，教我者乃是朝野上下一等一的师父，江湖上什么名门正派，便是歪门小道，我师父都晓得，却是集大家之长，写就那内功心法，只我一个徒弟，更是量身定做，可惜我练武时年纪已大，又有些先天不足的症候，虽学全了功夫，这些年又是忙忙碌碌，空耗了心神，不曾精进，不然，什么鬼见愁李逍的我也不放眼里。”

　　顾轻风笑道：“那你是大话了，说来李逍功夫虽高，我这个做哥哥的却都不知道他何处学来的。”

　　庞细雨道：“他是有些福气天赋在身上的，和那鬼见愁一般，他两个内功未必有我所长，只是武学天赋实在奇高，别人学一反三已是天才，他两个只是看些粗俗心法，花架子武功，便竟能从中悟出自己的道来，真乃是天下少有，又兼之刻苦非常，他两个坐天下第一，就是我也不得不服的，我从前师父提起他两个，也只是痛心，说他两个野生野长，若是在他门下，由他教导，岂止是天下第一，却要开山立派，做一代武学宗师。”

　　顾轻风听得入神，道：“这话也不然，你不知我那二弟有多顽劣，他自己要练武，能倾尽所有，但要真个叫你师父正正经经领他入门，只怕他早就弃武从文，宁愿当个秀才了。”

　　庞细雨笑道：“你说得也对，想来那非一般之人总有他奇怪之处，我往昔在那活命谷里，也和鬼见愁接触些，他练武处实在勤勉，但是却不像爱武之人，只要给他瞅着空子，你猜怎么着？他却要去看戏！说来也是奇怪的，若不是他有深仇大恨要报，我怕他是宁愿做一个戏子的。”

　　顾轻风闻言也奇道：“这却是怪了。”

　　庞细雨笑道：“更怪者还有呢，你看他那张面具，谁来也不肯摘的，便是我也没有见过他面具下的样子，却不知道哪里的毛病。”

　　他两个闲聊处吃罢早饭，又随意聊些，不觉日到中天，他两个便携手一同到后院去。

　　刚走没几步，却见着小柳儿一阵小跑过来，春喜在后边跟着，见了他两个，笑道：“顾大哥，庞姐姐，你两个却慢，老爹叫我来催你们。”

　　庞细雨闻之道：“催我们做什么？那席面上可是人全了？”

　　小柳儿摇头道：“只有二哥和四哥在。”

　　顾轻风问道：“那花家的姑娘不曾到得？”

　　小柳儿答道：“不在的，早上她早早起来，说要练武，然后便不知去了哪里，小虎哥说去寻她，现在两个人都不知去了哪里。”

　　庞细雨道：“既然小虎去寻，我们也不管她，先去席上再说。”

　　说着，三人并行，便到小花园处，却听得远处花园亭子里一阵嬉笑声，听着却是一男一女。

　　当下三人起疑，便离了连廊，向那亭边走去，声音却清晰起来。

　　“你说，这花园里的花都是你种的？”那女声道。

　　“那是当然，你看那朵红的，这么冷的天，它还开得好的。”男声这般说。

　　女声奇道：“还真是，只是这花儿娇嫩，你为什么非要它在冬天开，却不叫花儿难过？”

　　男声磕巴道：“啊……这，我没想到的，我叫它在冬天开……是为了……为了……”

　　“为了什么？”女声追问道。

　　男声低沉道：“为了你和我大哥成亲时有新鲜花戴。”

　　听到此处，顾轻风面上不由有些不自然，打眼偷看庞细雨，却见她神色自若，当下心中反空落落一阵不快，小柳儿在旁也自闷闷不乐，春喜见了，却叫道：“五少爷，落锦姑娘，却叫我们好找，你两个在这里玩耍呢。”

　　花落锦听得人声，慌得站起，已自红了脸颊，韩小虎也忙起来。

　　庞细雨看时，只见那花落锦穿着昨夜来时的袄子，披一件红色斗篷，也不甚打扮，昨夜不曾看清楚，现在看时，才惊觉布衣荆钗难掩国色，花落锦的容貌却是一等一的要好，胜她远矣。

　　再看韩小虎，却换了身装扮，一身红色夹衫，却没有披斗篷，想来花落锦身上那斗篷却是他的。

　　顾轻风在一旁道：“既然找见了人，我们便一起到后面去，爹爹怕是等急了。”

　　闻说，花落锦看去，晓得他便是自己未来丈夫，昨夜匆忙未细看，眼下阳光正好，细细打量，比之韩小虎年龄要大上许多，容貌较之苏以差些，但也是个俊秀郎君，心中不由思忖，以后我的终身便要靠了此人不成。

　　顾轻风却不看花落锦，只看得韩小虎道：“越发胡闹了，出门怎么不披个斗篷，却不怕吹风伤寒了。”

　　韩小虎偷眼看看花落锦，见她低头无语，也不好说，只垂头应了。

　　当下一伙人便往后院走，顾轻风和庞细雨两个相伴前行，花落锦跟在后头，韩小虎待要跟上花落锦，却被小柳儿一扯，只见她道：“你走慢些，我有话要跟你说。”

　　韩小虎脚一慢，见春喜扶着小柳儿，小柳儿看着他却叫春喜先行陪着落锦，然后才缓缓对着小虎轻声道：“你好糊涂的人！”

　　韩小虎诧异，问道：“我哪里糊涂？”

　　小柳儿道：“你闲着没处，和她混在一起做什么？她穿得是你的袄子，披的是你的斗篷，这像什么话！”

　　韩小虎挠头道：“她没衣裳的，这大冷的天气，冻着了老爹要说我的。”

　　小柳儿急道：“她没衣服穿，自有大哥和三哥安排，什么时候你却这么当事了，却不要忘了，她是你的嫂子的。”

　　韩小虎不解道：“我当然知道她是我嫂子，她是我嫂子我才给她我的斗篷，不然，她那个臭脾气……我才懒得搭理……”

　　小柳儿听他如此道，以为是自己误会，脸一红道：“我知道你没有坏心思，只是现在大哥和她的婚事未明，我们要帮庞姐姐的，你却不要和她走太近了。”

　　韩小虎闻说却道：“我们帮庞姐姐，关她什么事，她也无辜的，家里那样不好，等我们劝好了爹爹叫她成全了大哥和庞姐姐，却也要留她在柳江，让她也做了爹爹的干女儿，和你做个伴，也免得你每天无聊，要我看，我们反倒要多多和她走近的，她在这里又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我们再离她远些，却叫她多难过。”

　　小柳儿听他如此说，知他的心早不知什么时候全飞到花落锦身上去了，当下心里一阵悲痛，道：“那你和她玩去吧，却不要再理会我了。”

　　韩小虎不知是怎么回事，见小柳儿一副伤心面孔，忙道：“我为什么就不理会你了？她又与你有什么妨碍了？”

　　小柳儿眼中通红，待要再说，却见花落锦飞也似地回转过来，却捧了她的手道：“呀，好姐姐，你眼睛怎么红了？是不是这个呆子惹你生气？我走些时候不见了你们，忙赶了回来，你说，是不是这个呆子欺负你，我替你教训他。”

　　小柳儿忙摇头道：“风迷了眼睛，无事的，我们快些去吧，爹爹要急了。”

　　说罢，头一个走在前面，只留了韩小虎和花落锦在后头面面相觑，却不知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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