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的黑夜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金红色的光芒刺破晨雾，给冰冷绝望的岩石平台带来了第一缕暖意，也带来了生存下去最宝贵的希望——热量。

　　这是一个无比珍贵的好天气。杨辰心里清楚，在高原，这样的晴天不会持续太久。他必须利用每一分每一秒。

　　看着三个孩子因为前夜的惊恐、寒冷和疲惫而萎靡不振的样子，杨辰立刻做出了安排。

　　“都别硬撑了。现在太阳好，但还不毒，抓紧时间补觉。”他指挥着，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用晒干的衣服把头脸包好，别晒伤，也能挡光。背对着太阳睡，能暖和点。”

　　孩子们听话地照做，蜷缩在岩石上，很快就在温暖的阳光下沉沉睡去。杨辰睡不着，但也强迫自己闭着眼休息。他知道，晚上气温骤降，根本不敢让大家睡死，白天的休息至关重要。

　　到了中午，高原的烈日展现出它真正的威力，阳光变得灼热刺眼，岩石被烤得发烫。

　　杨辰把孩子们叫醒。“不能再睡了，再睡要脱水了。”他分发了最后一点饮用水，然后拿出了为数不多的食物，进行了简单的分配。“慢慢吃，这就是午饭。吃完我们有重要的事要做。”

　　孩子们的体力得到了一些恢复，眼神里重新有了一点神采。

　　“杨老师，我们要做什么？”小川问道。

　　杨辰站起身，指着平台下方那些在滑坡中被冲散、但经过一天暴晒已经干得差不多的灌木枯枝和断木。

　　“收集所有能找到的、已经晒干的枯枝和树叶，还有那些半干的粗一点的树枝，也搬上来。”他下达了明确的指令，“要快，但要小心脚下，绝对不要靠近滑坡边缘！”

　　生存的本能和在山区长大的经验，此刻在孩子们身上显现出来。他们不需要过多解释，立刻明白了收集柴火的重要性——取暖、驱赶可能的野兽，甚至在未来，如果找到办法，也许还能生火煮水或加热食物。

　　三人像训练有素的小分队，立刻散开，在平台安全的范围内，高效地忙碌起来。阿木负责捡拾轻便的枯叶和细枝，石头专找那些手腕粗细、半干不湿的断木，小川则负责把收集到的物资搬运到平台中央堆放整齐。

　　杨辰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环境和孩子们的安全，一边也加入了收集工作。他看着孩子们熟练的动作，心中既感欣慰，又涌起一阵酸楚。这本不该是他们这个年纪应该承受的。

　　在四个人的努力下，平台中央的柴火堆渐渐初具规模。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枯枝败叶，在此刻，就是黑夜中抵御寒冷和恐惧的宝贵堡垒，是支撑他们活下去的切实希望。

　　柴火堆初具规模后，最关键的一步来了——生火。

　　他让三个孩子退到上风处，自己则单膝跪地，在岩石背风处用几块石头围成一个简单的灶膛。他从贴身内袋里再次取出那个珍贵的防水火柴盒，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

　　第一次划火，火柴梗受潮，断了。

　　第二次，火苗刚燃起，就被一阵突来的山风吹灭。

　　第三次，他几乎用整个身体挡住风口，火柴“嗤”地一声燃起，橘红色的火苗稳定而明亮。他小心翼翼地将火苗引向准备好的、最细最干的枯草绒。草绒冒起一缕青烟，随即，一颗小小的火种终于诞生了。

　　他屏住呼吸，像呵护珍宝一样，极轻、极缓地添加更粗一点的干枝。火苗逐渐蔓延，发出噼啪的轻响，最终，一团稳定、温暖的火焰在灶膛中升腾起来。

　　“成功了！火！杨老师把火生起来了！”石头第一个跳起来，压低声音兴奋地喊道，眼中闪烁着近乎崇拜的光芒。

　　这一刻，火的意义远超取暖。它是文明的信标，是驱散黑暗和绝望的象征。围着这团跳跃的火焰，四个人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切的笑容，仿佛连冰冷的身体都从内里暖和了起来。

　　但杨辰没有停下。他的目光越过火焰，投向远处可能存在的山谷和村庄方向。

　　“光有火还不够，白天，远处看不到火光。”他站起身，语气果断，“我们得让他们知道，这里有人活着。”

　　他挑选了几根半干不湿、手腕粗细的树枝，扔进火堆边缘。火焰舔舐着湿木，立刻发出了剧烈的“嘶嘶”声，浓密的白烟随之滚滚升起，与透明的热浪交织在一起，在湛蓝的天空背景下格外醒目。

　　“小川，阿木，你们负责维持火堆，别让它灭了，也别让火烧得太旺太快把湿柴烧完。要的就是这股烟！”

　　“石头，你眼神最好，到那边最高的岩石上守着，盯着山下和天空，有任何动静，比如看到车、看到人、或者听到飞机声，立刻喊我！”

　　孩子们立刻领命，各司其职。一种前所未有的使命感取代了恐慌，他们像一支小小的特种部队，为了生存和获救而高效运转着。

　　杨辰则站在烟火旁，不时地添加湿柴，控制着烟柱的大小和浓度。他仰头望着那缕笔直升向天空的白烟，心中默念：“看到它，一定要有人看到它。”

　　这袅袅升起的烟柱，是他们用尽力气向这个世界发出的、微弱的求生信号。它承载着四个人全部的希望，飘向不可知的远方。

　　杨辰直起身，目光追随着烟雾。

　　然而，山坳里的风毫无规律，时而盘旋，时而猛灌。只见那凝聚的希望之烟，刚刚挣扎着升起一小段高度，便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横风吹得七零八落，迅速稀释、消散在茫茫山野之间，根本无法形成持续、醒目的信号。

　　他沉默地又试了几次，更换了不同湿度的枝叶，调整了位置，结果依旧。烟柱始终无法突破乱流的桎梏，每一次尝试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无力感在寂静中蔓延。

　　“算了。”最终，杨辰拍了拍手上的灰烬，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风太大，烟上不去。省点力气，保存火种要紧。”

　　第一次生烟求救的失败，让空气中弥漫开一丝无声的沮丧。杨辰敏锐地察觉到了孩子们情绪的低落。

　　他没有说什么安慰的空话，而是立刻用行动将大家的注意力拉回到“解决具体问题”上来。生存的第一要务，就是不断找到眼下能做的事。

　　“石头、阿木，你们继续去那边安全的地方，再多找些干树枝，越多越好。”他指派任务，声音平稳，带着一股笃定，“小川，你跟我来。”

　　他将下一个目标锁定在饮水安全上。岩壁上雨水积成的浅洼，是他们目前唯一的水源，但直接饮用风险极大。

　　杨辰在四周仔细搜寻，捡来十几块巴掌大小、质地坚硬的青灰色石块。他蹲在水洼边，就着积水，用双手将石块表面的泥土和苔藓仔细搓洗干净。冰凉的积水刺得他手指发麻，但他做得一丝不苟。

　　“杨老师，你这是要做什么？”小川好奇地看着，一边帮忙清洗。

　　“烧水。”杨辰言简意赅。他拿起洗好的石头，并没有直接扔进火堆，而是先用一根长树枝在火堆中心扒出一个浅坑，小心地将几块石头埋进炽热的炭火深处。“直接扔会压灭火，让炭火慢慢煨烧，受热才均匀。”

　　这是一个需要耐心的过程。孩子们收集柴火回来，都围坐在火堆旁，默默地等待着。空气中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杨辰用树枝将烧得滚烫、表面甚至微微发红的石块一块块拨出来。石块冒着炙人的热气，周围的空气都因高温而扭曲。

　　他用树枝夹起一块通红的石头，小心地浸入旁边一个蓄了较多雨水的石窝里。

　　“刺啦——！”

　　一声剧烈的爆响，一股巨大的白色水汽猛地蒸腾而起，水面剧烈翻滚，如同沸腾。一股淡淡的、类似蒸汽的味道弥漫开来。

　　“哇！”孩子们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被这原始而有效的方法震撼了。

　　杨辰如法炮制，将几块滚烫的石头依次放入水中。很快，一小窝水变得温热起来。他用手背试了试水温，点了点头。

　　“可以了。虽然没法完全煮沸，但高温能杀死大部分水里的脏东西。比直接喝生水安全得多。”他看向三个眼巴巴的孩子，语气带着鼓励，“来，排队，用我的水壶盖，每人少喝一点，润润嗓子。记住，以后喝水，必须经过这样处理。”

　　三个孩子小心翼翼地轮流喝着温热、带着一丝奇特石头味道的“安全水”，干裂的嘴唇得到了滋润，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神情。

　　这不仅仅是补充水分，更是一种秩序和希望的建立——在绝对的困境中，杨老师依然有办法带领他们活下去，而且是有尊严、有智慧地活下去。

　　杨辰看着他们，心里却清楚，这不过是权宜之计。水洼里的雨水在消耗，食物更是所剩无几。获救的希望，依然像那天被风吹散的烟雾一样，渺茫而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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