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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叛逆
回家后,陆子白没表现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陆靖尘叮嘱:“遐哥儿,听话。以后别再乱闹了。”
陆子白最烦听这类话,当即脸一板,一言不发地回了屋。
“遐哥儿!听话!”
“……”
门轻轻合上,外头的呼唤也被隔绝了。
这两日,陆子白没什么正经差事,也不管宗务安排,倒也快活。
每天睡到日上三竿,醒来随手翻翻书,写点字;下午练会儿功,再写几封信,打发时光。
可这天,他一整天都没等到回信。
茶都泡了三壶,门口也望了十几次,送信童子却始终不来。
“……”
陆子白心里隐隐不安,总觉得不对劲。
他坐在书桌前,提笔只写了五个字:「你们还好吗?」
他封好信,亲自送到外厅,吩咐人快马加鞭送给陆子盈。
次日清晨,终于收到了回信。
信封一打开,就只有一行字:「不好,滕九皋失踪了,只留我一个,差点被邪祟杀死。怎么好?」
陆子白怔住了,手里那张薄纸忽然就沉如千斤。
?
滕九皋失踪了?
怎么可能?
前些日子他不是还活蹦乱跳地给自己写信、瞎扯吗?
怎么就……说没就没了?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甚至开始想象最坏的可能。
“他不会……也被杀了吧……”
“娘的,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眼下,陆子盈那边不一定说得出实话,陆子白不敢全信。
他冷静下来,想了想,转而提笔给滕洵写了封信,只写了一句话:「你哥去哪了?」
信很快寄出,过了几日,果然收到了回信。
滕洵一如既往地字迹潦草,还不忘在边角画了个丑脸。
「离岗平泉,跟我爹吵架,离家出走,不知所踪。可能掉粪坑了,祝他好运。」
陆子白看完,眉角狠狠一抽。
又离家出走?
他再也坐不住了。
踌躇片刻后,他壮着胆子去了牧丛的书房。
“嫂嫂。”陆子白拱手行礼,“劳烦你帮我联系一下北疆观衡宗辖域内的几个据点,你看……可否?”
牧丛正坐在案边磨墨,闻言手一顿,抬起眼来打量他:“你又想做什么?找滕九皋?”
陆子白咬唇,不答,但神色已然出卖了他。
“那不可以。你爹不许。”牧丛拒绝得干脆。
陆子白听罢,站在牧丛面前,神色复杂地沉默了几秒,终究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心里又悄悄期待对方被自己的天真可爱软化。
“别又想着出去祸祸”牧丛只是在他身后冷冷补了一句,“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这一句倒真把他点醒了。
对啊,滕九皋会去哪祸祸?
陆子白飞奔回屋,冲着扑到书桌前,一把拉开抽屉,把那一沓信通通倒了出来。
他坐在地上,顾不得整理,开始一封一封翻看。
薄信、叠页、插画、甚至边角画的小鸡仔……通通翻过去,只找一个东西:地名。
“引江县。”
这个名字在不同的信件中反复出现。
“引江县……他不会是一个人跑去查卢武倾了吧?”陆子白心头一凛,立刻站起。
当晚,一道白影掠过屋顶,消失在夜色之中。
南关城内,一名守夜修士腰间空荡荡的,竟连自己何时丢了腰牌都不曾察觉。
与此同时,引江县外,一道剑光划破夜空,轻巧落入一片山林中。
陆子白披着斗篷,立在风中,低头确认信纸与地形方位,沿着山路缓步朝城内走去。
引江县,系分流长江的重要节点,水气丰沛,地势灵动。近年更是因联谊所密布而名扬天下。
陆子白一路走一路翻着信纸,越看越觉得诡异:
「引江县多名修士声称,联谊后身体机能下降,灵力流散,灵脉紊乱。」
「县中新建一风水塔,近日频频吸引灵禽灵兽前往,塔底灵压异常,疑有古阵残留。」
「月新联谊所客流激增,人流量异常。」
陆子白盯着这几封信看了又看,最终在几处标注下重重画了个圈,标注出了一位置:月新联谊所。
未入城,他便见远处街角灯火通明,竟有一条长队蜿蜒如龙,直通那一处红灯高挂的牌楼。
陆子白快步靠近,忍不住问道:“请问……你们是在等着进月新联谊所?”
一名高大壮实的男子笑着点头:“正是。不如一起?”
陆子白抬头一看,对方虎背熊腰,眉粗目阔,像极了……牧野他爹!
他干笑了两声:“不了……我……我排后头……”
说罢,他便迅速挪步跑去队尾,低头假装研究地形图,压根不敢和那大汉对视。
可那大汉的眼神眼根就没离开过。陆子白心说,别看我了···我不是断袖啊!!!!即使是,我也得找一个英俊潇洒,高挑精壮,明眸皓齿,气度不凡,门当户对,幽默风趣的美男子吧!等等……我怎么还在瞎胡想啊?!!!!!!!
陆子白苦等了大半个时辰,队伍却一动不动。
他站得脚麻,眉头皱成了结。
确实怪事……这帮人是没钱可赚,还是家里没人喊?陆子白心里暗骂,也太闲了点吧!
他忍无可忍,冷哼一声:不排了!
他顺着队伍边缘向前走去,开始四处打量,试图寻找个有缘人带自己插队。他陆子白可不屑于在这等低端场所明目张胆地规矩排队,显得他很风流一样。
果然,队中忽然有一人侧身,冲他笑道:“这位公子,可是一人前来?”
那人长相清俊,唇色浅淡,衣着典雅得体,头发半扎,眼神一派温和。看着也算顺眼。
“正是。可否同行?”陆子白应得礼貌又克制。
“当然当然。”那人笑意更浓,说着便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前。
“这位公子,您可真是……宛若天仙啊!虽然脸有点臭,但这容貌,实在是……啧啧,真是少见。”
陆子白嘴角一抽,顿感无力:“……哦哦。”
不过借着这位捧杀哥的带路,他们倒也顺利进了联谊所。
厅内香气扑鼻,人声鼎沸,灯火红昏。男男女女交谈甚欢,不少人搂搂抱抱,甚至旁若无人地亲亲我我,场面混乱得令人发指。
陆子白一进门就皱紧了眉,心里写满嫌弃二字。
他正想悄悄避开,耳边却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公子,要不要与我喝一杯?”
“不了。”陆子白头也不抬,毫不犹豫的拒绝。
那人却锲而不舍:“这地方不太安全,我可是正经人。你若愿跟在我身边,我定保你不失童子之身!我向天发誓,若有半句虚言,我······”
听完这话,陆子白总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他抬眼看了看那位清俊男子的眼,又看了看那名男子的手。
“滕淇!!你能不能闭嘴?”陆子白忍无可忍,怒声喝道。
那清俊男子顿时一愣,缓缓抽出一柄女子常用的团扇,挡在脸前,语气幽怨:“我不是滕淇……”
“装什么装?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那假脸撕下来?”
那人似笑非笑地放下扇子。
果然,扇后露出一双极熟悉的眼睛——滕九皋。
“你来这做什么?大家都以为你失踪了! 你是非得跑这儿来寻死吗?!”陆子白压低声音,咬牙质问。
滕九皋却一脸轻松地摇着扇子:“哎呀呀,你不是也来了吗?”
陆子白听完,嘴唇动了几下,想骂人,骂不出口;想讲理,理也讲不通。
最后,他只能一把抓住滕九皋的手,什么也不说,拉着人就往外走。
“哎哎哎!”滕九皋险些被拖翻,赶紧一边挣一边叫唤,“我可是一大早就开始排的队,腿都快站断了!你就可怜可怜我,让我坐会儿歇歇吧~~~~”
“回家也能歇。”陆子白冷声回绝。
临走前,滕九皋还不忘在门口晃了晃,厚着脸皮向那看门的要了两块免排队的手牌。
“万一回来呢?”他说得理直气壮。
随后,他便在陆子白几乎能把人盯出窟窿的目光下,被强行拖走了。
两人走在江边,一个步伐飞快、杀气腾腾,一个在后头亦步亦趋、嘴巴没停过。
“遐哥儿,别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我是为你好!”
“……”
“我请你吃饭吧?你是不是没吃晚饭?”
“……”
“你竟然不理我……”滕九皋语气一顿,忽然幽怨起来,“我爹娘不要我了,他们把我踢出家门,说以后就当没我这个儿子……我已经够难受的了,没想到你也不理我……”
滕九皋停了停,眼圈微红,声音更轻了些:“难道咱们的友情,也要像我和我爹娘的亲情一样……断了吗?”
“友什么情?我哪里拿你当朋友了?”陆子白一时怒火攻心,脱口而出。
滕九皋的身体微微一震,他沉默了两秒,低头抹了把眼角:“原来不是朋友……”
话落,他不再耍赖,只是走到江边,趴在那护栏上,托着脸,看着江水出神。
微风拂过,将滕九皋的发丝吹得微微浮起。陆子白站在原地,皱着眉看了对方几秒。
“喂。”陆子白喊道。
滕九皋没动。
陆子白走上前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没动。
又扯了扯,还是没动。
陆子白咬了咬牙,终于没再说什么,默默地站在滕九皋身边,也靠上了那道护栏。
他表面一如既往地不耐,但他的心却咯噔跳了一下。滕九皋这次哭得不夸张,甚至很隐蔽,从过路人视角来看,滕九皋只是一名欣赏河景的普通人。
娘的···早知道骂他前过过脑子了···陆子白心道。
“你别哭啊。”陆子白的声音终于低了下来。
“……没哭。”滕九皋突然呜咽出声。
“我不是故意的。”陆子白手握成拳,指节发白,却仍低声解释。
“没事,我明白了。”他说,“咱们……可能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滕九皋的声音哑了:“像我这种十恶不赦、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不孝不悌、惹人厌弃的人……本来就不配和你做朋友。”
这话说完,滕九皋猛地抬手擦了把脸,嘴角扯出个笑来,眼里全是破碎。
“我没这个意思!”陆子白急了,声音拔高了半分,“你这人怎么就……这么极端!你就不能听我说完吗?”
“你不想跟我做朋友,那想跟我做什么?”滕九皋问。
“做你爹怎么样?行了吧?满意了?”陆子白怒道。
“只要你肯跟我玩,做什么我都没意见!”滕九皋瞬间变脸,笑得像花儿一样,“爹,咱们一会儿去哪?”
陆子白气得想原地劈死他,但最后还是耐不住对方的嘴碎,被三言两语拖回了月新楼查案。
不过在此之前,两人还特地去了趟江边的一家梳妆铺。
“遐哥儿,你这张脸太正经,走进去别人一眼就看出你是查案的。换个造型,咱们才能顺利潜伏。”滕九皋一边说,一边把陆子白按进了椅子里。
陆子白盯着一堆颜色艳俗、布料飞扬的衣物皱起了眉头。他从小到大都看不惯这种人人都穿而且看不出任何特别感的东西!他嫌弃道:“我不换衣服。”
“那换个头行不?”滕九皋笑眯眯地摘下了陆子白的发簪,“比如……头发。”
他指着陆子白的发顶比划来比划去,一招手叫来两个妆师。很快,陆子白脑后被忙活出一个半扎发型。
“麻烦给他戴这个。”滕九皋掏出两朵深红色的绢花。
“你怎么······”陆子白话还没说完,那俩妆师就动作利索地就把花别到了陆子白的右耳上方。
陆子白盯着镜子里那个白衣红花的自己,脸色铁青:“你是疯了吧?丢死人了。”
“挺好看的。”滕九皋眼神认真,“你衣服素净,红花一配,正好,不艳不素。”
于是,两人再次踏入月新联谊所。
陆子白走在前,滕九皋走在后,像个保镖。
“从哪儿查起?”陆子白问。
滕九皋看了他一眼,仿佛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语气轻快:“其他几家我都一个人查过了,大事倒没出,但总有些古怪。”
“有人一夜过后全身乏力、灵力紊乱。说严重也不至于死,说轻了又不像普通虚耗。最怪的是……”他顿了顿,眯眼道:“有那么一两个地方,出现过飞鸡。”
“飞鸡?”陆子白皱眉。
“对,而且都不止一只。”滕九皋低声补了一句,“那些所也确实老出事,说是有人死于马上风。但这事难说,传得邪乎,真假难辨。”
“所以,我想着,这家月新联谊所是最热门的,也最像掩人耳目的地方。”他说着顿了顿,“我打算今晚查个仔细。”
话音未落,一位穿得花枝招展的普通男子忽然凑到陆子白面前,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口臭和黄牙扑面而来:“小公子,长得真俊,愿不愿意,跟哥哥喝上一杯?”
陆子白被吓得一个激灵,也被熏的心跳一停,猛地冲到滕九皋身边,死死抱住滕九皋的腰,道:“有人了。”
滕九皋身体一僵,整个人仿佛被定住,连呼吸都停了一拍。
那男子又凑过来,盯了滕九皋两秒:“你长得还挺像一个人……要不咱仨一起吧?”
“不必了。”滕九皋冷声拒绝,语气阴森。他又动动手指,悄悄给那人贴上一道追踪符。
陆子白第一次见这场面······这人真逗,还三个人一起,亏他想的出来······
等那人走远,滕九皋才扯了扯陆子白的手腕,把陆子白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低声道:“这里太乱,别走散了。”
陆子白扫了一圈周围那些用眼睛吃人的俗汉子们,轻轻点头,软软道:“好的,阿淇。”
滕九皋的身体又是一僵,走路速度慢了一大截。
“滕淇!”陆子白咬牙,掐了对方一下。
滕九皋拽着人往柜台走去,面无表情地往柜台上拍了一锭银子,僵硬开口:“一间高层套房,麻烦了。”
“行嘞!”柜台后的女人爽快道。“害羞个啥子吗!你看看,小红花公子多大方哦!”
滕九皋的耳根猛红,掏出团扇盖住脸,一手牵着陆子白,一手拿钥匙团扇,慢吞吞朝楼上走去。
楼道灯火红昏,两人的身影并肩拖长。
走廊里,陆子白猛地顿住脚步。
他忽然看见前方站着一名头戴红花、衣袍轻垂的美艳男子,手里还挽着个男人,两人一同站在路中。
那男子肤白貌美,面容带着淡漠,红花点缀其间,像是误入烟花巷的仙人,看着就不好惹。
陆子白心头一跳,他不想与对方起冲突,哪怕眼神交流都想避免。他猛地将滕九皋拉到一旁:“躲一下!”
可对面的美人也做了同样的动作,往旁边一闪,神情慌张。
两人同时探出头,目光相撞。
“……”
那不是别人,那是镜子。
陆子白盯着镜中那副模样,神情一顿。他怔怔地看着那个自己,心头浮现一股莫名的陌生感。
眉眼是他的,衣裳是他的,可那样装扮,那样神情……不是他熟悉的自己。
“滕淇。”他忽然低唤一声。
身旁的人仍举着团扇,挡住半边脸。
“手放下!”陆子白一边扯着滕九皋的胳膊,一边瞪过去。
但滕九皋的手臂宛如铁铸,动也不动。
“你又羞什么?”陆子白咬着牙,盯着那双通红的耳朵道。
“哪间房?”陆子白又问。
滕九皋没回话,只是伸出另一只手,将钥匙递了过来。
走廊两侧,不少房间都未被法术隔音,阵阵呼声断断续续地传出,陆子白听得一怔,眉头不自觉蹙起,耳根不自觉发烫。
“别听。”滕九皋低声道。
话音未落,他当场施法,周遭顿时静了下来。
到了房门口,两人推门而入。那是一间奢华至极的套房。拔步床高高在上,红纱帘整齐垂落。帘内隐隐可见:床尾两角各挂着一个吊环状的装置。浴桶则是琉璃制成,流光溢彩,诡异的是,浴桶竟被数面铜镜环绕,仿佛专为围观者所设。
房间中央还设有一组桌椅。滕九皋看了一眼那椅子,神色微变,立刻抽出其中一把,背对陆子白坐下。
陆子白则在他对面落座。可就在坐下的瞬间,他忽然察觉,椅子的正中央竟挖着一个圆形洞口。
……什么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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