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皮后被上尉抓回去□□

　　其实一开始不是这样的，莉安想。
　　窗外开始下雨，坐在雨夜里，滴滴答答的雨声把她拉回到过去。那个雨夜，那个她向他坦诚一切的雨夜，那个她显露星辉本体的雨夜。
　　那天之后，他们有过一段很好的时光。他们之间有过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平衡，林恒对她的态度没变。一切如常。
　　在她逃脱之前的日子。
　　莉安依旧是那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小疯子。她会在训练场上突发奇想用匕首在树林间画心形轨迹，虽然被林恒以“浪费刀刃”为由严厉斥责，但她不听；她会在食堂里把难吃的炖菜悄悄拨到林恒的盘子里，然后被他用死亡凝视逼着自己吃回去；她也会在深夜抱着枕头，理直气壮地敲开林恒的房门，声称“做噩梦了，要抱”。
　　她跳脱、热烈，会在会议上提出匪夷所思的战术，会在休息时缠着林恒分享她“发现”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一块形状奇特的石头或一片颜色异常的树叶，也会在训练场上挥洒汗水，身手矫健得不输任何精英。
　　只有林恒知道那层鲜活皮囊之下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他成了她秘密的共犯，也是她唯一的看守。他开始定期为她准备一种气味奇特的、由多种罕见草药熬制的“养护液”，过程隐秘，如同进行某种不可告人的仪式。莉安则会乖巧地、甚至带着一丝讨好地，在他指定的时间，来到他的房间，背对着他，让他检查那层“皮囊”的状况，尤其是后腰那道致命的接缝。
　　他们的互动，在原有的默契与暧昧之上，增添了一层无法言说的沉重与奇异的亲密。林恒的手指有时会不经意地划过那道接缝，莉安的身体会瞬间绷紧，像受惊的小兽。没有言语，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无声的承诺。林恒不再轻易对她流露情绪，眼神却总在她不经意间，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与探究，仿佛要穿透那层皮囊，看清内里流动的星辉本质。
　　林恒依旧是那个洁癖、严谨、毒舌的上尉。他会毫不留情地指出莉安每一个动作的瑕疵，会因为她不小心打翻茶杯而散发低气压，会在她胡闹过头时，用一句冰冷的“你想死吗？”让她瞬间偃旗息鼓。

　　现在想起来，那个雨夜之后，有些东西，终究是不同了。
　　那时的莉安偶尔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尤其是在林恒沉默的时候。
　　林恒注视莉安的时间，比以前更长，更沉静，那目光不再是单纯的审视或习惯性的关注，而是掺杂了更多复杂难言的东西——一种对“非我族类”的好奇，一种对“欺骗”残留的芥蒂，以及一种，也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命名的、深沉的守护欲。
　　她和林恒默契地不再提起那个雨夜，不再提起“画皮”二字，仿佛刻意回避某个秘密。
　　她以为不提、不说，就不会让他想起，她就还可以做回“莉安”。
　　直到随之而来的、无法逃避的“保养”程序，再次点破一切。
　　第一次保养，发生在那场坦白后的第七天夜晚。
　　莉安磨磨蹭蹭地来到林恒的房间，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巴掌大小、材质不明的黑色小罐。她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嬉笑，只有一种近乎视死如归的紧张。
　　“时间到了？”林恒放下手中的报告，抬眼看向她。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问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公事。
　　莉安点了点头，拿起桌面上的小罐子，像是拿起一个烫手山芋。罐子推到他面前，触碰到木质桌面，发出轻微的“叩”声。
　　“需要怎么做？”林恒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他的动作干脆利落，不带丝毫暧昧，反而更像即将进行一场严肃的操作。
　　莉安深吸一口气，避开他的目光，声音有些发紧：“药膏需要均匀涂抹在……在整个皮囊表面。特别是……关节连接处，还有……背部脊柱沿线。”
　　她说到后面，声音几乎低不可闻。背部，那是她自己无法完美触及的区域，也是“接缝”最为关键、最需要精心养护的部位。
　　林恒的目光扫过那个黑色小罐，又落回莉安低垂的头上。“脱掉。”他的指令简洁明了，不带任何情绪色彩。
　　莉安的身体僵了一下。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羞耻感和暴露秘密的恐惧依旧如同潮水般涌来。她咬了咬下唇，手指颤抖着，开始解自己上衣的纽扣。
　　林恒转过身，走到水槽边，用消毒液和清水反复清洁自己的双手，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即将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水流声哗哗地响着，短暂地掩盖了身后衣物摩擦的窸窣声。
　　当他擦干手，转过身时，莉安已经背对着他，上衣褪至腰际，露出了整个光洁的背部。她的肩膀微微瑟缩着，双手抱在胸前，试图保留最后一点遮掩。房间里只点着一盏昏黄的蜡烛，光线在她流畅的背脊线条上投下柔和的阴影，那肌肤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光滑，细腻，甚至因为紧张而泛起一层细小的疙瘩。
　　但林恒知道，那看似完美的表皮之下，隐藏着怎样的奥秘与异常。
　　他拿起那个黑色小罐，打开。里面是一种半透明的、胶状的膏体，散发着一种极其清淡的、混合了草木和某种矿物冷香的气息，并不难闻，反而有种奇异的宁神效果。
　　他用指尖挖取了一小块药膏。冰凉的触感让他微微蹙眉。
　　“可能会有点凉。”他陈述道。
　　莉安没有回应，只是背脊绷得更紧了。林恒的指尖，落在了她的后颈处。那一瞬间，两人都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对莉安而言，那带着薄茧、微凉而稳定的指尖，仿佛带着电流，触碰的不仅是她的“皮囊”，更是她紧绷的神经。她能感觉到他指腹的纹路，感觉到药膏被均匀推开时那轻柔却不容置疑的力度。这是一种比赤裸更甚的暴露，因为她知道，他清楚地知道他在触摸的是什么——一件“外衣”，一个秘密，一个与他截然不同的存在。
　　对林恒而言，这触感同样陌生而充满挑战。指尖下的肌肤温软，富有弹性，与他记忆中人类的触感并无二致。但理智却在不断提醒他，这完美的仿品需要依赖药物维持，其下是流动的星辉。他必须控制力道，不能太重，以免损伤这脆弱的“皮囊”；也不能太轻，否则药效无法渗透。他的动作必须精准、均匀，像保养他最珍爱的刀刃。
　　他的手指沿着她的脊柱，缓慢而稳定地向下移动。涂抹，推开，画着圈让药膏吸收。每一个动作都严谨得如同仪式。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以及药膏在肌肤上涂抹时产生的、极其细微的黏腻声响。空气凝固，弥漫着药草的冷香和一种无声的张力。
　　当他的指尖接近后腰左侧那道隐藏的“接缝”时，她那最脆弱、最核心的秘密所在，莉安的呼吸微不可查地骤然屏住。林恒的动作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停顿。他能感觉到，那里的肌肤触感，与周围有着微妙的差异，更薄，更缺乏“实体感”。他没有犹豫，依旧用同样的力度，将药膏仔细地涂抹在那道无形的界限上，甚至用指腹沿着疑似接缝的走向，多按压了几下，确保药力渗透。
　　莉安发出一声极轻的、压抑的呜咽。不知道是因为药膏的刺激，还是因为心理上最后的防线被触及。
　　林恒没有理会，继续着他的工作。他从脊柱向两侧扩展，覆盖整个背部的区域。他的手掌偶尔会完全贴合在她的肩胛骨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肌肤下的骨骼轮廓和微微的颤抖。
　　“转身。”完成了背部，林恒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
　　莉安的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但双手依旧死死地抱在胸前，低着头，不敢看他。
　　林恒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臂、肩头、锁骨，以及那被手臂勉强遮掩的胸前区域。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淫邪，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他需要确保所有区域都被覆盖。
　　“手放开。”他命令道。
　　莉安的指甲几乎要掐进自己的手臂里。她挣扎着，睫毛剧烈地颤抖。
　　“莉安。”林恒叫了她的名字，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压迫。
　　最终，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一点点松开了护在胸前的手臂，将它们垂在身侧。她的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裸露的肌肤因为羞耻和紧张，泛起了大片的红晕。
　　林恒视若无睹。他挖取新的药膏，再次涂抹她的手臂、肩头、锁骨，然后是胸前、腹部。他的动作依旧机械而精准，没有任何多余的停留或抚摸，就像在对待一件需要精心维护的器械。
　　然而莉安却能感受到那“器械”般的对待之下，他指尖传来的、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温度变化。起初是微凉，随着在她肌肤上停留的时间变长，渐渐带上了一点属于他的体温。这点细微的变化，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她敏感的心弦。
　　当他的手指划过她胸前柔软的边缘时，莉安猛地咬住了下唇，才抑制住那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喘。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细密的战栗。
　　林恒的动作顿了顿，灰蓝色的眼瞳抬起，极快地扫了她一眼。她的脸颊绯红，眼睫湿润，紧咬着下唇，一副泫然欲泣、任人宰割的模样。这模样，与他记忆中那个张扬肆意的女孩判若两人。
　　他移开目光，继续向下，涂抹她的腰侧，髋部，然后是双腿。
　　整个过程，莉安都像一个人偶，被动地承受着这一切。羞耻、恐惧、一种奇怪的被接纳感，以及对他这种近乎残忍的“专业”态度的委屈，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
　　终于，全身的涂抹完成了。林恒直起身，将药罐盖好。他的额角渗出了一些细密的汗珠，不是因为劳累，而是因为极致的精神集中和压抑。
　　“可以了。”他说，声音比刚才略显低沉。
　　莉安如蒙大赦，立刻手忙脚乱地抓起地上的衣服，胡乱地往身上套，动作仓促得几乎要绊倒自己。她的手指因为颤抖而笨拙，纽扣几次都扣错了位置。布料摩擦过刚刚被药膏浸润的肌肤，带来一种异样的、微凉的滑腻感。她不敢去看林恒的背影，那挺拔而孤峭的背影此刻像一座沉默的山，压在她的心头。
　　空气中弥漫的药草冷香尚未散去，与一种无声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暧昧与尴尬混合在一起。
　　林恒站在窗边，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但窗外的一切似乎都未能映入他的眼底。他的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细腻肌肤的触感，以及药膏融化后带来的、逐渐升温的微黏。他需要极力维持呼吸的平稳，才能压下胸腔里那股陌生的、躁动不安的情绪。
　　保养一件“物品”不该如此。
　　但他知道，从他选择隐瞒真相，亲手触碰那层秘密开始，在他心中，莉安就再也无法被简单地定义为“物品”或“异类”了。
　　他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略带慌乱的声音平息下来，才缓缓转过身。
　　莉安已经穿好了衣服，背对着他，正在努力整理自己凌乱的头发，试图恢复一点往常的体面，但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和泛红的耳尖出卖了她。
　　“药膏需要完全吸收才能发挥最大效果。” 林恒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依旧是公事公办的语调，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极细微的沙哑，“半小时内，不要剧烈活动，也不要沾水。”
　　莉安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再次降临。
　　太奇怪了，莉安想，他明明不是自己的同类，为什么会知道的好像比自己还多？
　　每一秒都无比漫长。莉安偷偷用眼角余光瞥向林恒，他站在那里，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阴影，看不清表情。她想起他刚才涂抹药膏时，那专注到近乎冷酷的眼神，想起他指尖划过人类女性特征的区域时，自己那无法抑制的战栗……一股混合着羞耻和莫名委屈的热流涌上心头。
　　她突然转过身，面对着他，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冲动，却又因不确定而断断续续：“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
　　这句话她憋了很久，从那个雨夜开始，就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里。她宁愿他愤怒，斥责，甚至拔刀相向，也不想被他用这种“履行职责”般的、毫无感情的方式对待。
　　林恒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抬起眼，灰蓝色的眼瞳终于对上了她泛着水光的、倔强的眼睛。
　　“我没有。”他回答得很快，几乎是下意识的。但这三个字出口后，他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眉头微蹙，像是在审视自己这个回答的真实性。
　　“你有！” 莉安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你碰我的时候……一点温度都没有……就像……就像在擦你的刀！我知道我不是人，我知道我骗了你……可我……”她哽咽得说不下去，后面的话语化作了破碎的抽泣。
　　看着她滚落的泪水，林恒的指尖微微蜷缩。他想起刚才触碰时，她肌肤下传来的细微颤抖，想起她紧咬的下唇，想起那泛红的、带着惊人温度的皮肤……
　　他向前走了一步。
　　仅仅一步，却让莉安的哭泣声戛然而止，她有些茫然地看着他靠近。
　　林恒停在她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拂动。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掠过她湿润的眼睫，泛红的脸颊，最后停留在她微微张开的、还带着泪痕的唇上。
　　“温度……”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像是第一次理解它的含义。然后，他做了一个让莉安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抬起手，没有用指尖，而是用他的手背，轻轻地、极其缓慢地，贴上了她一侧的脸颊。
　　那是一个与他之前所有触碰都截然不同的动作。带着一丝迟疑，一丝探索，甚至一丝笨拙的温柔。
　　莉安猛地睁大了眼睛，忘记了哭泣。他手背的皮肤不算特别柔软，带着常年风吹日晒留下的痕迹有些粗糙，但此刻，那上面却传递来一种真实的、不容错辨的温热。那不是药膏的冰凉，不是公事公办的机械，而是属于林恒活生生的体温。
　　这温热的触感，像一道细微的电流，瞬间击穿了莉安所有的委屈和防线。
　　“感觉到了吗？” 林恒的声音低沉得近乎耳语，灰蓝色的眼瞳里翻涌着莉安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但那其中，绝对没有厌恶，“这就是我的温度，只是药膏太凉。”
　　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手背更紧地贴合着她的脸颊肌肤，甚至能感受到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带来的湿意。
　　莉安呆呆地看着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破肋骨。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覆盖在他贴着自己脸颊的手背上，仿佛要确认这温暖不是幻觉。
　　她的指尖冰凉，与他手背的温热形成鲜明对比。
　　林恒没有抽回手。他任由她覆盖着，感受着她指尖的微颤和冰凉。这一刻，什么种族，什么皮囊，什么欺骗，似乎都被这简单的、真实的体温交流暂时模糊了界限。
　　“保养……” 莉安喃喃地开口，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鼻音，“以后……都要这样吗？”
　　林恒沉默了片刻，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回两人交叠的手上。
　　“嗯。”
　　他应了一声，算是回答。然后他缓缓抽回了自己的手。那温暖的触感骤然离去，让莉安心里空了一下。
　　“记住我说的话，”他恢复了平日的冷静，转身走向书桌，拿起之前放下的报告，“半小时内，安静待着。”
　　莉安看着他重新坐下的背影，指尖还残留着他手背的温度和触感。她摸了摸自己刚刚被他触碰过的脸颊，那里仿佛还燃烧着陌生的热意。
　　“哦。”她低低地应了一声，这一次，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绝望和委屈，反而带上了一点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依赖和一丝隐秘的期待。
　　她走到房间的角落，抱着膝盖坐在那张她常霸占的垫子上，安静地看着林恒在灯下阅读文件的侧影。药膏在肌肤上慢慢吸收，带来一种舒缓的凉意，而心底，却有一种陌生的、温热的暖流，在悄然涌动。
　　保养好像不再仅仅是为了维持皮囊的生存，从那夜起，它变成了一场无声的仪式，一场在冰冷药膏与真实体温之间，在秘密与接纳之间，危险而暧昧的拉锯战。
　　然而，怀疑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荡开，再也无法恢复最初的平静。
　　莉安不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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