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我们都没有错

　　海滨市的冬雪落得很轻，像撒在老屋顶上的糖霜。姜黎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手里握着枚磨得温润的船锚吊坠——是姚漾走前放在她掌心的，珊瑚石的质地还留着体温，像那个人从未离开。

　　窗外的老槐树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蒙蒙的天。去年这个时候，姚漾还坐在她旁边，戴着老花镜，给孩子们写回信，笔尖划过信纸的沙沙声，和窗外的风声混在一起，是她听过最安稳的声响。直到某个清晨，姚漾靠在她肩上，手里还攥着没写完的信，呼吸渐渐轻了，像一片落在海面的羽毛，悄无声息地融进了她们相守的岁月里。

　　阿礁来接她去北礁那天，天难得放晴。车驶过熟悉的海岸线，姜黎看着窗外掠过的“珊瑚与夏”猫咖、海滨中学的石牌、码头的老渔船，每一处都印着她们的脚印——是二十岁在猫咖里背靠背打斗的血迹，是三十岁在中学种下珊瑚草的汗水，是四十岁在码头送孩子们出海的牵挂，是五十年里，彼此搀扶着走过的每一步。

　　北礁的礁滩上，孩子们早已等候在那里。阿礁手里捧着个木盒，里面是姚漾的骨灰，盒面刻着双生船锚的图案，和她们当年的首饰一模一样。姜黎接过木盒，指尖抚过刻痕，忽然想起姚漾说过的话：“等我走了，就把我撒在北礁的海里，这样我就能永远陪着珊瑚，陪着你，陪着这片我们守了一辈子的海。”

　　她蹲在礁滩中央，把骨灰轻轻撒进海里。海水带着冬日的微凉，却在接触骨灰的瞬间，泛起淡淡的粉光——是姚漾留在吊坠里的珊瑚灵气，也是她们一生约定的回响。孩子们站在身后，手里举着船锚形状的白花，轻声唱着当年的《珊瑚谣》：“珊瑚亮，海无浪，双锚守，夏未央……”

　　歌声里，姜黎从怀里掏出父亲的船用弯刀，和姚漾的珊瑚骨刃放在一起，轻轻推入礁滩的石缝里。刀身相碰的瞬间，发出最后一声清脆的“叮”，像她们年轻时无数次的默契配合，像双生船锚终于归位，永远守在了这片海的中央。

　　“阿礁，”姜黎站起身，把姚漾留下的画册交给她，里面是她们一生的画，最后一页是空白的，只画了两个交叠的船锚，“以后，就交给你们了。记住，我们守的从来不是珊瑚，是心里的约定，是彼此的牵挂，是永远不会熄灭的夏天。”

　　阿礁点头，眼眶通红，却像当年接过弯刀那样，郑重地抱着画册：“姜黎姐姐，您放心，我们会守住的，守住这片海，守住约定，守住属于你们的夏天。”

　　姜黎最后看了眼北礁的海，看了眼远处的灯塔，看了眼孩子们手里的船锚白花，忽然笑了——她仿佛看见姚漾站在礁滩的光里，穿着年轻时的白色连衣裙，手里举着画夹，笑着对她说：“黎黎，快来，这里的珊瑚又开花了。”

　　她慢慢走向海里，海水没过脚踝，没过膝盖，带着熟悉的咸湿与温暖。脖子上的船锚项链和姚漾的吊坠一起发烫，泛着淡淡的光，像在指引她回家的路。她想起十五岁那年，在海滨中学的教室，姚漾说“我们永远是好朋友”；想起二十岁在北礁，她们背靠背说“要一起守住爸爸的约定”；想起这辈子，她们一起经历的所有风浪与温暖，忽然觉得，这样就够了。

　　海水漫过胸口时，姜黎闭上眼，嘴角带着微笑。她仿佛听见姚漾的声音，带着芒果干的甜香，在耳边说：“黎黎，我们回家了。”

　　远处的海平面上，夕阳渐渐落下，把海水染成金红色。孩子们站在礁滩上，看着姜黎的身影渐渐融入海里，看着海面上的粉光越来越亮，像两片交叠的船锚，永远映在了这片海的中央。

　　这是她们的结局，也是永恒的开始。双锚沉海，却永远守着这片海；人已远去，却把夏天留在了每个人心里。从此，北礁的海永远泛着粉光，海滨中学的三角梅永远盛开，“珊瑚与夏”的故事永远被人传颂——不是因为珊瑚，不是因为产业，而是因为两个女孩，用一生的时光，守住了彼此的约定，把平凡的日子，过成了永不落幕的夏天。

　　海风吹过，带着岁月的温柔，把《珊瑚谣》的歌声传向远方，传向每个有船锚的地方，传向永远明亮的，属于她们的永恒之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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