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路人修仙

作者:修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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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生疏



      林黛玉方才醒来,身子还软乏着,正半倚在床头,由紫鹃小心翼翼扶着,小口啜饮温热的蜜水。

      抬眼瞧见林安安进来,她挣扎着想坐直些,声音里带着久别重逢的激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二妹妹!你…你终于肯来看我了!”

      在这深宅之中,她常感孤寂无依,骤然见到血脉相连的妹妹,心潮难平,那几分被长久冷落的埋怨,也不由自主渗了出来。

      她缓了口气,对一旁侍立的雪雁道:“快给二姑娘上茶。”

      林安安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端详着姐姐苍白的脸色,蹙眉问:“姐姐身子可好些了?怎么又惹了病气?”

      黛玉还未及答话,便是一阵压抑的轻咳。

      紫鹃忙为她抚背顺气,接过话头:“前几日天气闷热,姑娘贪图凉快,多用了些冰碗,这才不慎着了道儿。二姑娘也是……”

      她顿了顿,看了黛玉一眼,终究没忍住,语气里带着些许不平,“明明同在京中,这两年竟一次也不曾登门。我们姑娘不知念叨了多少回,盼了多少回。”

      林安安神色未变:“我人虽未到,东西却未曾短了。姐姐这里,秋叶做的各色点心,怕是没少吃吧?”

      黛玉闻言,眼波微横,嗔怪道:“谁稀罕那些点心!见你一面,倒比登天还难。回回只打发送信的来,自己却从不肯挪动尊步。”言语间,幽怨之意更浓。

      “是是是,都是我的不是。往后定当勤快些,常来给姐姐请安。”林安安不欲在此事上多作纠缠,更不愿主动提及父亲林如海。她深知黛玉心思细腻敏感,寄居于此,本就多思多虑。若再勾起丧父之痛与孤女之悲,只怕更添她的愁绪。

      于是顺势将话头引开:“不说这些了。这次来,我给你带了样东西,你看看可还喜欢?”说着,看了一眼青穗。

      青穗会意,将怀中那匹用素缎仔细包裹的料子捧上前,放在床沿边,打开素缎。

      林安安伸手,将那华光内敛的锦缎揭开一角:“姐姐你瞧。”

      霎时间,仿佛一泓碧色的清泉流淌出来,又似将孔雀颈间最灵动变幻的华彩尽数捕捉,密密织入了光滑如水的缎底。

      午后疏淡的阳光透过窗格落在那缎面上,竟折射出点点金绿交织的细碎光芒,幽深璀璨,宛如珍禽羽翼下最隐秘、最矜贵的瑰宝,不经意间泄露了天机。

      黛玉不由得伸出指尖,触碰那上面用金线“妆”出的缠枝莲。她忽然觉得,这匹缎子不像衣料,倒像一汪被框住的、不说话的水——太满的华彩在里面微微荡漾着,看久了,心里反生出些凉凉的、说不清的滋味。

      她问道:“哪里来的这般贵重的料子?”

      林安安却道:“俗话说英雄不问出处。姐姐只管收着,做身衣裳或是收着赏玩都好。”

      黛玉讥诮一声:“还‘不问出处’?这样的东西,岂是寻常人配得上、也弄得到的?”

      “东西造出来,本就是给人用的。哪有什么配不配。”林安安道。

      黛玉见林安安始终不曾松口,默然片刻,重新躺了回去。

      紫鹃见状,轻手轻脚地将那匹妆花缎仔细收好,放入一旁的箱笼中。

      “你这次来,”黛玉轻声问,“可要住上几日?”

      “自然是要住的。我已和凤姐姐说了,稍后便去探春姐姐那边安置,也方便些。”林安安答道。

      话说到这里,似乎该说的都已说完。

      渴望相见时的千言万语,待到真见了面,却又哽在喉间,不知从何说起。

      一种微妙的凝滞感在姐妹间弥漫开来,方才因礼物而起的些微波澜渐渐平息,留下的竟是比未见时更深的疏离与一丝难言的尴尬。

      林安安察觉这气氛,索性起身,干脆道:“姐姐病中需要静养,我先去三妹妹那边安顿下来,晚些再来看你。你好生歇着。”

      黛玉没有转头,只望着床内侧,怏怏地应了一声:“……你去吧。”

      待林安安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黛玉怔怔地望着那晃动的门帘,眼圈倏地红了,眸中迅速蓄起一层水光。

      紫鹃忙上前,柔声问:“姑娘,这又是怎么了?二姑娘不是才来,还送了那般好的东西……”

      黛玉将脸缓缓埋进枕头里,肩膀几不可察地轻轻颤动。过了好一会儿,才传出一声闷闷的、带着浓重鼻音的低语:“我虽有个亲妹妹……却好似,比旁人还要远些,情分这般淡薄……”

      紫鹃听了,心中亦是唏嘘,却不知该如何劝解。

      这话牵扯到两位主子的情分,她一个丫头实在不便多言,只能安慰道:“姑娘快别这么想。万事讲究缘分,强求不得。您瞧,这府里的老太太、太太、奶奶姑娘们,哪个不疼您、念着您?您何必为这个伤神呢?再者说,二姑娘自小不与您一处长大,难免生疏些。往后常来常往,相处久了,情分自然就深了。”

      黛玉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伏在枕上。紫鹃知她心绪难平,叹了口气,也不再言语,只默默守在床边。

      林安安行至探春所居的抱厦时,正巧遇上赵姨娘屋里的丫鬟小鹊从里边出来。

      小鹊低着头,神色匆匆,与林安安打了个照面,也顾不上行礼,便快步绕开了。

      待林安安进去,只见探春坐在大书案旁,面上犹带几分未散的愠色,见是她来,才勉强缓了神色,起身相迎。

      “方才进来的是谁,惹你生这么大的气?”林安安问道。

      探春无奈道:“是赵姨娘屋里的丫鬟,想让我传话给管事的,想预支她三个月的月例银子。这不合规矩的事,我如何开得了口?便让她回去说,我也没法子,让姨娘自己再想想旁的办法罢。”

      似是不愿多谈这恼人之事,她转而引林安安看向里间,“二妹妹这些日子便安心在我这里住下,屋子早已让侍书她们收拾出来了,你看看可还缺什么。”

      林安安含笑致谢:“给三姐姐添麻烦了。”身后青穗与秋叶闻言,便先提着箱笼进去安置。

      待她们进了内室,探春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林安安在她身侧坐下:“三姐姐可是心里有事?若愿意,不妨和我说说,总比一个人闷着强。”

      探春沉默片刻,方挥手,示意屋内伺候的几个小丫头并婆子都退下,只留了侍书在旁。

      她拉过林安安的手:“二妹妹,这话旁人说不得,但我还是愿意和你说一说的。说来不怕你笑话。你我说到底,都是庶出的女儿。在这府里过活,体面与否,全看太太肯给几分脸面。我每日小心翼翼,只求不出差错,不惹是非。偏偏……”她咬了咬唇,“偏偏我那生母,是个半分也不肯消停的。自己立不起来,倒时时想着从我这里刮捞,也不管我在这府里是何等处境!”

      “赵姨娘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探春眼里满是讥诮:“赵姨娘她娘家兄弟的儿子要娶亲,短了五十两银子填箱,让我挪借给她。二妹妹,你听听,五十两!我每月那点月例,除去打赏下人、人情往来,能剩下几何?哪来的五十两闲钱!我回绝了,她便说一些不上台面的话来刺我”

      她越说越气,胸口微微起伏,“她但凡有一点为我着想,也不该这样将我架在火上烤!”

      林安安轻轻回握她的手:“三姐姐,你的难处我明白。可正因为明白,才更要说,先顾好你自己,站稳脚跟,比什么都紧要。你好了,一切才好说。赵姨娘终归眼界有限,你别太往心里去,气坏了自己不值当。”

      探春闻言,怔了怔,望着林安安的眼睛,胸中的闷气散了些。她反握住林安安的手,低声道:“还是二妹妹你通透,懂我的难处。”

      林安安见她神色稍霁,便笑着岔开话题:“好了,不说这些烦心的。二姐姐和四妹妹此刻可得空?我这次带了些自己庄上试制的野茶来,名儿唤作‘栖云凝翠’,与市面上的颇不同,正想请姊妹们一同品鉴品鉴。”

      探春也打起精神,对侍书道:“快去请二姑娘和四姑娘过来坐坐。”

      侍书应声正要出去,却见门帘一动,惜春已自己走了进来:“不必去请了,我早算着二姐姐该到三姐姐这儿了。”

      林安安起身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惜春走至近前:“自打你进了府门,我便让入画留意着了。见你从老太太屋里出来往这边走,便知下一刻准在这儿。”

      林安安失笑:“劳四妹妹如此‘牵挂’,我倒有些受宠若惊了。”

      惜春却摇了摇头:“并非牵挂你。只是这府里头,许多人许多事,我看着都觉窒闷。想来想去,同辈姊妹里,大约唯有二姐姐你,活得最明白透彻的,最能懂我。有些话,同你说,比同别人说强得多。”

      探春在一旁听了,不禁以帕掩口笑道:“方才我还说二妹妹最懂我,这转眼又来个说这话的。二妹妹,你这‘知心人’倒当得忙碌。”

      惜春看了探春一眼:“三姐姐,不一样的。二姐姐懂你和懂我,如何能一样?”她说完,便不肯再深言。

      此时,林安安已让青穗将一个天青釉瓷罐捧了过来。

      探春的注意力却被青穗吸引,这丫头步履沉稳,眼神沉静,行动间自有章法,与寻常丫鬟迥异,便问道:“这丫头瞧着气度不凡,竟不似一般使唤人,二妹妹从何处得来的?”

      林安安不欲多言玄素道长与宫廷侍卫等事,只含糊笑道:“是师父他老人家给我的,说是极稳妥可信之人,我便留在身边了。”

      她边说边揭开瓷罐的软木塞,一股清冽幽远、似兰非兰、似木非木的冷香顿时逸散出来,瞬间盈满一室。

      “好茶!”惜春微微耸动鼻尖,脱口赞道。

      探春还有些疑惑:“这茶还未烹水,你便知好坏了?”

      惜春瞥她一眼:“三姐姐今日怎也糊涂了?未烹已香至此,其内蕴之精华可想而知。待水激发,其香其韵,只怕更为惊人。”

      正说着,迎春也款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惯有的温柔浅笑:“二妹妹,我来迟了,莫怪。”

      林安安忙起身拉她坐下:“二姐姐来得正好,快尝尝我这‘栖云凝翠’,与往年送进府里的那些,又有些不同了。”

      迎春好奇道:“这茶名儿雅致,是二妹妹自己取的?”

      “正是,”林安安道,“不是什么名山所产,是我庄后野茶树上采的,自己试着培育改制,偶得此味。”

      听得她提起“往年送进府里的茶”,迎春面上笑容忽地一滞,掠过一丝极不自然的尴尬与窘迫,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什么。

      林安安未曾留意,一旁的探春却是个心直口快的,见状便接口道:“二姐姐快别提上回那茶了!你上次送来的那罐子茶,二姐姐怕是连一片茶叶子都没见着呢!”

      “这话何意?”林安安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看向迎春。

      惜春讥讽道:“那罐茶,第二日便被二姐姐屋里的奶娘王嬷嬷‘借’走了,说是她娘家侄儿有用。这一‘借’,自然是有借无还了。”

      林安安闻言,心中了然,又有些难以置信,主子的东西,一个奶嬷嬷竟能如此随意取走?

      她看向迎春,却见迎春已低下头去,手指绞着帕子,声如蚊蚋地辩解道:“嬷嬷她那时确是有急用,是我允了的。看来,是我没那口福罢。”

      见她如此,林安安与探春、惜春交换了一个眼神,便都心照不宣地不再追问。

      一时间,室内只余红泥小炉上铜壶初沸的轻响,水汽袅袅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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