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鱼

　　顾一浅浅的叹出一口气来，才继续开口：
　　“我从小就是一个感情淡漠的人，在学校被人嘲笑没有父母，还有人骂我是小野种，我都没有什么感觉。”
　　“我没有父母，奶奶和周爷爷他们用尽全力才给了我一个很美好的童年。”
　　“后来，在陈教授的帮助下，我有了户口，能上学，我能看更多的书，那时候也只觉得书中的世界很奇妙，对其他的事情，我依旧完全提不起兴趣来。”
　　“前面有很多年，我不会哭，不会闹，甚至也没有太多笑，有些时候难过伤心，可是我哭不出来，你刚刚说的那些，我看着你哭，我心里很难过，我会想给你拥抱，让你缓和一下情绪...”
　　顾一说的是事实，她像是一块冰冷的石头一样，被奶奶他们放在怀里捂了十几年，为了让她多笑笑也是想了很多办法，后来陈教授来这边采风的时候，发现了她这个不一样的小苗子，能坐得住，能站的稳，在该玩闹的年纪，却可以拿着一本书在树下坐上一下午，一动不动的，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影响她的情绪，她便成为了陈教授口中为修复而生的人。
　　顾一转眸，看向林虞，那双明明刚刚才难过过的眼睛，此刻却充满的了对自己心疼。
　　字句很慢，语气很轻，说着关于自己的曾经。
　　“就这样慢慢的，突然有一天，我在学校里，在书里，我发现我的情绪似乎是有了一些波动，我想回家告诉奶奶，我好像有不一样的情绪了，我就从学校跑回家，就看到奶奶倒在地上，头也磕破了，我背着她一路跑一路哭，奶奶迷迷糊糊间，摸着我的脸......”
　　“她说，乖乖啊，以后奶奶不在，你一个人要记得，如果有人能让你哭能让你笑，你要离她近一点，找找自己丢掉的东西，所以我会抗拒你，但是又想接近你。”
　　“周爷爷离世那天，那么热的他，又那么热的一碗汤圆，吃的让我真实的知道自己从此是个正在的孤儿，那天感觉到我在害怕，害怕到只敢借被烟呛到的那几声咳嗽颤抖片刻...”
　　林虞看着顾一，看着她有些无措的搓揉着自己的指尖，甚至不敢抬头看自己的眼睛。
　　“到现在，我无法完全理解你表露出来的情绪，抱歉，但是我会尽量去学，去努力靠近你。”
　　林虞听着含着低哑的少年音色，上前环住了顾一的脖子，将下巴搁在了顾一的肩膀上，身子跪坐在顾一的身侧。
　　“不用抱歉。”
　　“顾一，你不用抱歉。”
　　“我经历这些，并不是你的错，你不用抱歉什么，我说出来是因为我觉得只有你不会带着那种同情去看我，也只有你对带着那种发自内心的心疼去看着我，你能明白吗？”
　　“你愿意和我说你的事情，我很开心，你有在选择相信我，没关系，慢慢来，我会教你，你可以慢慢学着依靠我，好不好？”
　　顾一抬手轻轻摸了摸林虞的后脑勺，就像以前自己窝在奶奶怀里，奶奶就会那样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一样。
　　“好。”
　　“睡一会吧，再晚点睡，晚上该睡不着了。”
　　“嗯。”
　　凉扇一下又一下的轻轻晃着，一下比一下慢，停顿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直到完全停下，从手中脱力的掉落在地面上。
　　顾一的手腕也无意识的搭在林虞的腰间，两人保持着相拥的姿势，睡到了日暮西沉。
　　林虞醒来时，床上只躺了自己一个人，肚子上被盖上了一个小毯子，这真的是奶奶带大的孩子，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给肚子上盖小毯子的事情。
　　“顾一。”
　　“嗯。”
　　听应答的声音，不远，林虞下床拖拉着顾一的平板鞋朝外走，顾一坐在门口摘菜，金色的夕阳就这样毫无保留的洒在顾一的身上，而顾一更像是被天地选中的幸运儿一样，安静的坐在原地回望着林虞。
　　“醒了？”
　　“嗯，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我呀。”
　　林虞做到顾一身边，捞了个小板凳坐下，头靠着了顾一肩膀上。
　　“也就比你早醒了大概十分钟。”
　　林虞从脚边拎起一根绿叶菜，学着顾一的样子去摘：
　　“这是晚上要吃的菜吗？”
　　“嗯，这是我早上去菜地里摘的，是周爷爷之前种的，你不一定吃过，我做了给你尝尝。”
　　“豪~”
　　未来的几天里，林虞算是彻底撒欢了，晚上不睡觉拉着顾一陪她看北斗七星，早上要爬山上山顶看日出去，还要去水塘里摸鱼，抓虾...
　　“真的不能再多住几天吗？”
　　“不能，已经多留了两天了。”
　　依旧是顾一在收拾东西，而林虞抱着顾一的小枕头盘膝坐在床上，噘着嘴一脸不高兴。
　　顾一转头，就看到小猫揣手脸往一边一撇。
　　带着笑问道：
　　“需要哄哄吗？”
　　林虞转过来，悄咪咪的睁开一只眼睛，就看到顾一在对着她笑，拖长了尾音应答：
　　“要。”
　　和在南城要离开时一样，顾一蹲在了林虞面前，牵起林虞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头顶上，刚刚洗完的头发，又细又软，还有一股被橙子香气包裹的淡淡皂角香。
　　顾一感受着自己发顶来回蹭来蹭去的手，莫名其妙就想到了上次哄她时的那个绵长而细腻的吻，耳尖的红开始慢慢的往下延伸。
　　顾一慢慢泛红的耳朵也被林虞收入了眼中，原本抱着小枕头的另外一只手，带着凉意的指尖摸上了顾一已经发烫的耳垂，然后低头将唇凑到顾一耳边，将气息喷洒在顾一的耳朵上：
　　“你的耳朵好红啊”
　　“是想起了上次接吻了吗？”
　　很轻的声音，却让顾一清楚的感觉耳后的细软的毛发一下站立起来。
　　是，此刻的顾一无比想接吻，她理解了林虞第一次和她接吻后所说的
　　“刚刚好可以和喜欢的人接吻。”
　　便轻轻侧过脑袋，吻上了林虞的唇。
　　窗外的鸟鸣声都盖不住顾一此刻的心跳上，大概顾一在车上模糊感觉额头被轻吻之后就已经彻底沦陷在这片花海下了。
　　顾一不是很慢的那种性格，只是做的足够细，无论是对于修复古建筑，还是对于林虞，她有足够的耐心，耐心看着，耐心听着，并耐心的去打磨自己。
　　回程的路上，林虞又穿回了来是穿的衣物，衣服被顾一洗的很干净，衣服上沾染了橙子味和阳光味，林虞决定这件衣服不洗了，要用真空袋珍藏起来。
　　“奶奶以前都叫你乖乖吗？”
　　“嗯，只有奶奶这么叫，其他的爷爷奶奶都会喊我一一。”
　　“哦~”
　　林虞扶着方向盘，犹豫半响后开口：
　　“我可以这么叫吗？”
　　“什么？”
　　顾一感觉自己晃了一下神，不确定自己刚刚有没有听到林虞在说话。
　　林虞的手在方向盘上，摩擦了一下：
　　“我可以和你奶奶一样，喊你乖乖吗？”
　　顾一歪头，看向把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的林虞，想看看她是用什么表情和心态说出这话来的：
　　“你和我奶奶一样，喊我乖乖，不觉得奇怪吗？”
　　“你不会觉得自己养了一个小孩吗？”
　　林虞“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那也不是不行，我可以无痛当妈的，只要你不觉得别扭就行。”
　　“......”
　　感觉一只乌鸦从顾一头顶飞过。
　　等了半天，没有得到回复，开着车看四周路况时用余光瞟了一眼坐在副驾的顾一，又开口问道：
　　“怎么不说话？所以行不行啊？”
　　顾一目视前方面不改色：
　　“不理解，但可以试着尊重。”
　　那这就是答应了，啧，这小孩，还有点傲娇呢。
　　“我给你约了门诊号，明天带你去拔牙，这样不耽误你9号上课。”
　　“啊？”
　　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就直接被安排好了要去拔牙，虽然提前答应了林虞回去了要拔牙，但是是不是有点太突然了。
　　“我没有那么着急的。”
　　排队过收费站的间隙，林虞转头打量着顾一，用一种极尽调侃的语气说道：
　　“怎么了，乖乖，你害怕拔牙呀？”
　　“没，就没看过牙医，有些...忐忑。”
　　林虞将右手越过中控台，轻轻拍了拍顾一的手，然后非常非常顺手的又揉了一把顾一的脑袋。
　　“乖乖别怕哈，姐姐陪着你。”
　　顾一撇过脑袋，没说话。
　　“对了，你的身份证需要给我一下，我给你联系了我朋友的驾校，你不忙的时候先看看科目一和科目四，然后周六周天的时候只要没什么事，我就带你去练车。”
　　“好。”
　　“还有，上次说的项目的事情，我回头把资料转你，你看看，如果觉得没有问题，我把协同文件发你，你签一下。”
　　“好。”
　　“还有一件事情，我觉得也需要办。”
　　红绿灯前，林虞停下了车，转头对上顾一有些疑惑的眼神，继续开口道：
　　“我给你买几身衣服，好不好？”
　　“为什么要买衣服，我有衣服穿。”
　　“嗯，是，夏天的时候察觉出来了，你所有的上衣都是白色T恤，裤子呢就三条轮换着穿，你柜子里的裤子，都有些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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