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者们之重启

　　武田穿着一身素白色和服，跪在障子门前。地上端正地摆着一把剖腹用的短刀。他垂着头，声音干涩：“佐佐木大佐，属下武田求见。”
　　门内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武田的脸色愈发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膝盖已经跪得发麻，却仍不敢动弹。
　　过了好一会儿，里头才传来一声低柔的日语：“是武田君啊。”
　　障子门轻轻滑开，一个年轻的男侍者侧身而立。佐佐木穿着一身素色剑道服，正弯腰侍弄一盆十月樱。细小的花瓣散落在泥土上，他修剪枝条的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
　　“这是我从京都带来的樱树苗。”佐佐木的声音很温和，“很多人都说，日本的樱花在中国活不了。可我不信……”他放下剪刀，拾起一片落樱，“只要方法得当，我们的樱花一样能在这里盛开。”
　　他说完，转身看向武田，目光如春风般和煦。
　　武田却觉得后背发凉，终于忍不住伏下身去：“属下无能……恐怕完成不了大佐的期望了。”
　　佐佐木不紧不慢地走到茶台前坐下，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武田君，你做错了什么？”
　　“是我的疏忽，让李约瑟的密码泄露了。这次情报战的失败，我必须负责。”
　　佐佐木小口品着茶，语气依然轻柔：“是啊，一支专业的情报部队，花了大价钱开发的密码系统，就这么打了水漂。”
　　武田的头垂得更低了：“对不起，大佐！我……我愿意以死谢罪！”
　　“武田君，”佐佐木放下茶盏，声音像在开导一个迷途的孩子，“武士的尊严，有时候只是门面装饰。你的死换不回任何损失。死很简单，但现在，你需要的是弥补。”
　　武田跪坐在那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
　　“大佐，我一直怀疑李约瑟有问题。可他自称是东园寺大公的义子，还有那张大公抱着他的照片……碍于这层关系，我不敢贸然扣人审问。”
　　佐佐木沉吟片刻：“李约瑟的父亲确实做过东园寺大公的数学老师，这层关系大公推荐他来时我就核实过。至于义子这层……”他轻轻摩挲着杯沿，像在思索，“既然你碍于这层身份，不妨找个不受这层身份约束的人来处理。”
　　“大佐的意思是……”
　　“中国没有天皇，这些人各自为政，各有各的算盘。和他们打交道要讲究方法。我们要学会以华制华，好好利用这些中国‘朋友’。”
　　“让中国人去查李约瑟？”武田小心翼翼地确认。
　　佐佐木微微一笑：“用中国人的话说，这叫‘坐山观虎斗’。”
　　武田退出房间时，小林正等在外面，一脸紧张：“课长，大佐怎么说？”
　　武田整理了下衣领，压低声音：“记得前两天，军统苏州站梁景元的夫人叶殷暗示过密码可能泄露的事吗？你查过她的消息来源没有？”
　　小林连忙点头：“和李约瑟的说法一样，都是从英国人那边听来的。”
　　武田若有所思：“看来问题的关键在英国人身上。潮声剧团那个冼碧云，不是和英国人走得很近吗？自从李先生那晚去过剧团后，事情就开始不对劲了。我早该想到的！”
　　小林犹豫道：“可李约瑟先生会同意我们查她吗？”
　　武田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让租界巡捕房的人去查潮声剧团。至于冼碧云本人……梁景元不是一直想在咱们新政府里谋个位置吗？去告诉他夫人，这件事办好了，我给他留个好位子。”
　　*** ***
　　“太君，钱到位，什么都好说。”接到小林的命令，李伯垚立马带人出发。几辆车一路鸣着喇叭，横冲直撞赶到潮声剧团，没想到还是扑了个空。
　　李伯垚大口喘着气，胸口一起一伏，眼睛死死盯着门板上那张告示。“休团”两个字像针似的扎眼。他一把扯下告示，在手心里狠狠揉成一团，手指头攥得发白。
　　“你，过来把门踹开。”李伯垚朝手下扬了扬下巴。虚掩的木门被一脚踹开，砰地撞在墙上，响声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回荡。他穿过前院，舞台收拾得干干净净，连片纸屑都没留下。侧面的厢房门都敞着，桌椅摆得整整齐齐，就是不见人影，只有空气里还飘着若有若无的脂粉和油彩味儿。
　　“搜！”他扭头朝身后几个同样上气不接下气的手下吼了一嗓子，“给我仔细搜！犄角旮旯都别放过！”
　　手下几个人应声散开，脚步声在空寂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杂乱。有人掀开舞台上的幕布，扬起一阵灰尘；有人冲进厢房，翻箱倒柜，弄得乒乓作响。
　　李伯垚没动弹，就站在院子当间，眼神阴鸷地扫视着。空气里那点脂粉味，这会儿闻着特别刺鼻。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手心里那团休团告示攥得更紧了。
　　“报告队长，东厢房搜过了，没人！”
　　“西边也找了，干净得很！”
　　“后台就剩几件破行头，啥也没有！”
　　手下人陆续跑回来汇报，个个都是一无所获。李伯垚的脸色越来越沉。
　　就在这时，最后跑回来的那个小个子手里捏着个烧得焦黑的纸片：“队长，在灶膛灰堆里扒拉出来的，就剩这半截了！”
　　李伯垚接过来。那是张被火烧掉大半的纸，边缘焦黑卷曲，残留部分上，“入党申请”四个字还依稀可辨，底下还有个模糊的姓名，烧得只剩个“玉”字还勉强认得清。纸的背面被烟熏得发黄，捏在指尖还能蹭上一手黑灰。
　　“妈的，”李伯垚咬着牙，把那半张焦纸和休团告示狠狠捏在一起，“溜得倒是干净，倒会留东西恶心人。”
　　他把这两样东西胡乱塞进兜里，朝手下挥了挥手。
　　“撤！”
　　声音里透着一股压不住的火气和说不出的憋闷。
　　车子发动的声音再次打破了街巷的寂静，比来的时候更响，更刺耳。剧团那两扇破木门在他们身后晃荡着，终究没合拢，留下一条黑漆漆的缝，像道刚结痂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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