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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问
夏怀夕将木桌上备好精致饭菜的碗碗碟碟推到一边去,献宝似的将那包袱拆开来,露出里面的木盒子。
“这不是木匣子吗,怎的拿来装饭?”曹沛伸长脖子,一下失望透顶。
“啧,胡说!”夏怀夕露出一个不识货的表情,伸手介绍道,“这可是专门定制的饭盒,内壁单薄轻便,敞口浅而薄易清洗,边角圆钝不留死角。三次草图五次打版,匠心之作好吗!”
真要揭开盖子时,夏怀夕瞧着一旁的鸡鸭鱼肉突然有些没了信心。
“……以为今日忙碌,命后厨做的都是些无需加热的冷食。虽然我也觉得外国饭不如中餐好吃……”
“但就吃个新鲜吧。”
说着她将木盒拆开,尽是些没见过的餐点。
“这是何物?”
“三明治、香肠可颂和鸡胸肉沙拉。”
“……”钟廷璋来回盯了片刻,一时无言。
“都是今早现烤的!卖相改良过很多遍了,质量很有保障的,试试!”夏怀夕瞧着古人怔愣模样一时玩心大起,兴致勃勃推销道,甚至自己上手拿出一块香肠可颂递到人嘴边。
“尝尝。”
钟廷璋不易察觉地向后躲了一下,又止在原地。抬眼往着对面人越过桌案艰难递来的手臂和亮晶晶的眼睛,凑近将那小块的点心咬进嘴里。
香肠的肉糜专门调过味道,咸香可口,外面包裹的面包体清甜酥软,表皮的第一口甚至还有些掉渣得恰到好处。
从未有过菜点是这般口味,钟廷璋咀嚼几口。
“怎么样?好吃吗?”夏怀夕双手搭在上面,身体向前倾着近乎贴在桌边,期待地问到。
钟廷璋将一整个咽下去,半晌才勉强道:“尚可。”
“嘁~”夏怀夕撇撇嘴,拿了小块三明治靠回椅背上。
曹沛在一旁望着咽了数次口水,终于被夏怀夕注意到,招呼着人也尝尝鲜。
曹沛特意用自己终日备在怀中也无甚机会用的细绢仔仔细细擦了遍手,冒着精光伸手去拿,就要碰到的那一刻——
“诶!”钟廷璋突然出声,吓得人将手往回缩了缩。
他莫名咳了咳嗓子,将头扭向一侧去:“既然是无需加热的冷食,便还是备着吧,晚上或许一时脱不开身,还可以填填肚子。”
说着便要把盖子盖回去。
夏怀夕瞧不得人那眼巴巴的模样,便伸手拦住:“诶呀,晚上吃也够了。不差这一星半个的,让人家尝一个嘛!”
她眼疾手快地掏出一块香肠可颂递给曹沛。
“香啊!”曹沛甚至没来得及咽下去,就伸出大拇指夸赞。
夏怀夕眼睛弯成月牙:“是吧!”
全然没有在意到钟廷璋看着两人时有些冷下去的神色。
一顿饭过后吃得不冷不热,钟廷璋草草撂下一句“半个时辰后出发”便离了席。
夏怀夕摸不着头脑,虽说这人一直也不热情,但吃饭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吃个饭还吃出脾气了。
这症状一直持续到两人坐在冰如面前,才短暂地搁置下这别扭。
“昨日休息的如何?”夏怀夕瞧见放在桌角的羊皮酒囊,拿起来掂量了一下,言语温和。
冰如避而不答,反问到:“你们如此大费周章,究竟想知道什么?”
夏怀夕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耸耸肩:“官府查案正常流程。”
“官府查案不将人带至狱中候审、庭前证听,而是将我关在这处宅院中。恕我直言,四殿下,您的审查手段许是要遭人诟病啊。”
“将你囚于这宅院中,可能是可怜你实在美艳,也可能……是方便我们动用私刑。你一介小小舞姬,即便——”夏怀夕不以为意,随口便驳了这话,“审讯方式有多种,最后结果有用就行。”
“团结日当晚,你妹妹冰清借舞蹈结束间隙在花月阁中浇下易燃煤油,随后设计将赶到的禁军调离花月阁,再由你点燃大火,火烧花月阁。”
“说说吧,团结日时姑娘为何要在花月阁燃起这场火?是想制造混乱?想报仇?还是接了什么幕后之人的命令——”
“要放火杀人?”
冰如哼笑一声:“命令?我们姐妹二人不过是酒楼里苟活的舞姬而已,哪里来的机会接得什么命令。”
“姑娘是说——这烧了半个京城的大火是姑娘一手策划执行,那上一个团结日城西北的大火就燃在你住处的两条街外,此事也与你无关?”夏怀夕问道。
冰如在听到这话时脸上闪过一瞬的迷茫,才反应过来她所谓究竟是何事。
“那大火险些烧了我们姐妹二人好容易得来的容身之所,我怎么会放火烧掉它?!”
“戴姑娘,不能因为花月阁的大火你抓住我们姐妹,就把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我头上吧!”
她哼笑一声:“不愧是官家人请来的客卿,手无实证便能出口定罪,真是一如既往的做派。”
夏怀夕却不为所动。
“这么说,你承认这场大火就是你们所为了?”
冰如爽快地承认:“当然,我就是有计划地、亲手放火烧了花月阁,这件事我供认不讳。”
冰清已死,家仇得报,她现下并无任何为自己辩解的欲望,一应揽下。
夏怀夕似是瞧出人的想法:“冰如姑娘,你以为你的妹妹自戕,父母亡故,即便自己认下滔天大错便再无可牵连自己以一死了之吗?”
“错了。”
她面纱之下勾起的笑意蔓上双眸,一步一步款款走向面前的女子。
“京中纵火是死罪,但殃及朝廷命官,祸及近乎半城百姓,律法之下怎能让你轻易赎罪?”
“我们会将你饿过三天三夜之后,放进樊笼中与豺狗争食,将遍体鳞伤衣衫褴褛的你悬至北城示众,将你的罪行每日传颂百遍让你遭万人唾弃,哦!当然了——”夏怀夕突然想起什么一般。
“这样的褚国罪人怎能放过九族?即便父母已经身死,但毕竟还葬在京中。众怒之下怎能容人九泉之下安寝?”
“自然是要砍掉那松柏,从土里铲出骨灰一把扬了才能略解心头之恨啊。”
夏怀夕语气轻佻,仍然笑着逼近她,甚至看得清她瞳孔中自己的倒影。
“姑娘如此孝心,自己入狱前都无论如何要去祭拜,想必……也不希望他们受你牵连。”
冰如猛地瞪大双眼,瞳孔骤缩,用力地挣扎着被禁锢的身体向前扑去。
夏怀夕早有预料,一个侧身躲到她的左边去。口中吐出的轻笑将那轻薄的黑纱牵起波澜,她伸手替人将碎发也向鬓边挽过一些。
轻声细语中仍然带着不紧不慢的蛊惑意味:“为了身后将你这枚废棋献祭之人守口如瓶至此,得不偿失啊,妹妹。”
冰如狠狠闭了闭眼睛,眼睫颤抖着在面颊打下一片阴影。
半晌:“我说了,没有人指使我做此事。”
嘿!软磨硬泡都不管事,夏怀夕都有些急了眼,刚准备继续开口便被身旁人按下。
“那我们聊聊别的。”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钟廷璋终于开口,“文和二年被抄家,是怎么一回事?”
他闲散地坐在木椅之上,撑在一侧的左手拇指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指节。
说话时垂下的双眸蓦地一挑,停了动作将身姿端起些,伸手掸了掸长袍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团结日当晚花月阁中人员繁杂,其中不乏商贾王公,姑娘的目标是谁呢?”钟廷璋将桌角端正摆着的一纸名册拿到手中,赫然是花月阁当晚已查明身份的死者名单。
冰如闭口不答,只是双眸微眯地盯着他。
钟廷璋也不在意,自顾自继续说道:“首先没死的排除,毕竟你们大功告成。”
他将其中一列划去。
“其次将商贾之流划去,毕竟他们没能力抄了朝廷命官的家。”
他又随手留下墨迹。
“再次,将文和二年还未从官之人划去,毕竟时间上没有纠葛。”
“最后,将与调遣回京的武官无联系之人划去,毕竟你们一家,是西北归京的部队其中之一。”
钟廷璋在人愈盯愈紧的眼神中从容将毫笔一丢,展了展纸单照着烛台的光晕打眼一看,目光又轻飘飘落在冰如的脸庞之上。
“兵部的万诚与其子万人杰二人当晚均命丧花月阁,你可与二人相识?”
冰如的瞳孔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瞬,面色如常地回应:“殿下说笑了,官家之人,我们一介小小庶民如何识得?”
“是吗?”钟廷璋勾起嘴角,“我也在想,万诚不过是小小一兵部主事,当年又如何能够害你们一家人家破人亡呢?”
“就是因为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主事!八品小官也能在京中为非作歹,蛮横行事!”冰如眼中骤然燃起一团明黄色的火焰,声音拔高了三度,终于自坐在屋中后第一次显现出近乎目眦欲裂的神情。
钟廷璋轻笑,随手把那名单折成小小方块指腹轻夹着在烛台之上点燃,任凭火星一点点在他手上将那名册吞噬。
“姑娘方才还不相识,怎的这会又知道其‘不过八品小官也能在京中为非作歹’了?”
出口时冰如已经反应过来被人牵着鼻子走,但心中愤懑又岂是脱口后可以再咽下肚中的?
不过是将死之人,不过是手下败将,
冰如嘴角也勾起一丝极明艳的笑容,扬起下颌一错不错地同二人对视着。
“是,我就是要杀他,又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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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钟: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还给别人喂吃的!你说!
感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