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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姑娘,吓坏了吧?”
萧征与郭娑带着几名胆大的镇上青年,举着火把,再次踏入了那片夜色笼罩下的甘蔗林。
月光惨白,蔗影幢幢,如同鬼魅乱舞。四周是无边的黑暗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火把的光芒有限,只能照亮脚下不远的地方,火光跳跃着,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更添几分诡异。脚下泥土松软,空气中弥漫着植物腐烂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言喻的气味。几人小心翼翼地前行,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林地中心摸索。
“好像…没什么动静。”一个青年举着柴刀,声音发颤地打破沉默。
“啊——!”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只听郭娑一声短促的惊叫,她脚下看似坚实的地面竟轰然塌陷,整个人瞬间朝下坠去。
“郭姑娘!”萧征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前,险险抓住她的手腕。巨大的下坠力让他也踉跄一步,单膝跪倒在塌陷的洞口边缘。
“我没事,我没事。”郭娑深吸两口气稳住心神,并不急着上去,松开萧征的手:“这洞不深,劳烦殿下把火折子递给我。”
手腕怕是刚才拉伤了,很有些不适,郭娑转了转手腕,随便揉了揉,接过萧征递下来的火折子,猛地吹亮。
微弱的火苗跳动起来,勉强驱散了洞底一小片黑暗。郭娑壮起胆子,环顾四周,她的背后,还有一个狭窄的横向洞口,好像有什么隐藏在那黑暗中的怪物在凝视着她。
郭娑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往回退,脚底下踩到一个硬东西,险些把她绊倒。她伏低身子,把火折子移到脚边。就在那光影明灭之间,她看清了脚下的东西。泥土中,竟半埋着一个白森森的头骨。那空洞的眼窝,正无声地凝视着她。
郭娑倒吸一口凉气,等在上面的萧征马上急声询问:“郭姑娘,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郭娑边尝试用手指把那头骨从地里抠出来,边时刻注意着对面洞口里的动静。
“让丢了孩子的人家辨一辨,这是不是他们的孩子吧。”郭娑总算把那颗小小的头骨从地里抠挖出来,站起身往上面递去——几乎在同一时刻,一道黑影伴随着一声浑浊嘶哑,不似人声的嚎叫,猛地朝她扑来。一股浓郁的土腥气混着腐烂的味道顷刻填满她的鼻腔。火折子掉在地上熄灭了,借着惨白的月光,逼至面前的那个似人非人的怪物,简直是从坟地里爬出的一架枯骨。
“啊——!!” 极致的恐惧简直冲垮了她的理智,虽吓得几乎昏厥,还是拼尽全力飞起一脚,正踢在那东西肚子上。
千钧一发之际,上头忽然有人紧紧抓住她的手。萧征臂上肌肉绷紧,用尽全力猛地向上一提,郭娑被他硬生生从洞口拽了出来,两人一同向后跌倒。那洞中的黑影发出一声怪叫,旋即万籁俱寂,只留下那令人头皮发麻的余音在洞中回荡。
“愣着干什么,追啊!”萧征迅捷地一跃而起,呵斥那些傻站在原地的青年。
没有一人肯跳下去看个究竟,都畏畏缩缩,互相推诿,萧征无奈地沉吟一声,正要自己跳进洞口,忽然意识到郭娑还紧紧扯着他的手。
郭娑瘫软在泥地上,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面色死白,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双眼空洞,显然惊吓到了极致。她冰凉的手死死攥着萧征的手不愿松开。这是救命的稻草,是维系她与现实的唯一纽带。
“郭姑娘,吓坏了吧?”萧征半跪在地上,面向着她柔声安慰。
郭娑抖簌簌地抬头,望向他的脸。
过速的心跳撞击着耳膜,手腕可能脱臼了,弯成诡异的弧度,可她几乎感觉不到痛。她握住的是他的手,他是才救了她一命的男人。
他的目光只与她对视了一瞬,即刻偏过了头。
可她抓住了这一瞬。就在这一瞬,她想她爱上了这个男人。
“郭姑娘,起来吧,我们回去。”他轻轻地把她扶起,吩咐一起来的人把那洞口盖起来用重物压实。
“往前走,别怕,我在你身后。”他捡起洞口边缘的头骨,怕她看见又想起刚才的事,就装在袋里绑在自己腰后。
此时若追问她细节,怕也是什么也问不出。萧征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轻叹一口气,又回头望了一眼那个被压在芦席下的神秘可怖的地洞。
“回来了回来了!”远远地望见他们一行人,袁鸣和苏萦忙跑出来迎接,还离着有一段距离,袁鸣就扬声道:“大人,好消息,这一宿没丢孩子!”
“孩子没丢就好,差点丢大人了。”萧征疲惫地接口,随手把腰间的布袋塞给袁鸣:“郭姑娘差点被那怪物拖进洞里去了。”
“啊?什么洞,什么怪物?”袁鸣茫然地解开布袋往里望,看清了里面东西,直接把袋子扔出老远:“啊!怎么有骷髅!”
“郭姐姐?”苏萦看郭娑失魂落魄地托着手腕,忙凑上前来关心查看:“郭姐姐受伤了吗?”
郭娑疲惫地抬眼,看向提着灯笼、面带关切站在门前的苏萦。那温暖的灯光映在苏萦脸上,照亮她真诚坦率的担忧。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妒火,混杂着方才的惊惧,猛地窜上郭娑心头,烧得她喉头发紧。
苏萦只当她惊吓过度,连忙上前扶住她微微发抖的手臂:“郭姐姐,快进来,吓坏了吧?手腕怎么了?让我看看。” 她见郭娑面色惨白,肢体冰冷,转身取了条厚斗篷仔细将她裹住。
“我不冷。”郭娑低声回绝。
“吓到的时候最该注意保暖,披上吧。”苏萦体贴地哄劝。
“郭姐姐,我知道一个治惊吓的土方,你愿意试试吗?”苏萦有些不好意思地苦笑着,吞吞吐吐地说:“说人要是吓丢了魂,就找个旱厕,猛吸几口粪便的气味,一下子就能定惊安神。我是这么听说的啊,可是我自己也没试过…”
“试试吧。”郭娑果断地起身。她此刻哪还有心思计较这些,只木然地由苏萦引她到屋后旱厕旁站了片刻。刺鼻的气味冲入鼻腔,倒真让她混乱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几分,那濒死的恐惧感也渐渐退却了。但心底那点冰冷的芥蒂却并未散去。
苏萦医术毕竟粗浅,不会接骨,只能先寻来木板布条,小心翼翼地为她固定好明显肿胀变形的手腕。
“得赶紧找个会正骨的郎中把手腕回位才行,”她蹙着眉,动作尽可能轻柔:“是…是刚才那地下的怪物伤的吗?”
郭娑垂着眼,心中忽然掠过一丝近乎恶意的快感,低声答道:“是…是殿下拉我上来时,不慎拉伤的。” 她的男人竟然也会拉别的女人的手,她等着看苏萦的表情。
岂料苏萦听了只是“啊”了一声,随即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有还哥哥也太不怜香惜玉了吧?救人固然要紧,可是拉这一下子,少说得个把月才能好的差不多!真是没轻没重的,回头我说说他。” 语气中是纯粹的打抱不平,并无郭娑期待的任何暧昧联想。郭娑一时语塞,那点微妙的快感也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片空茫的疲惫。
次日,镇民们依旧提心吊胆地守在巡检家里集中看管孩子们。萧征与袁鸣准备再探甘蔗地,苏萦昨日已问完了话,好奇地要跟着。郭娑虽然手腕疼痛,精神也未完全恢复,但眼见苏萦要去,那股不肯落于人后,更不愿让苏萦与萧征单独相处的执拗便涌了上来,也坚持同往。
白天的甘蔗林少了夜晚的鬼气森森,却更显荒芜破败。阳光透过干枯的蔗叶洒下,照亮了土地的颜色。郭娑忍着手腕不适,仔细观察着地面和周围环境,结合昨夜所见,以及自己往日积累的北漠地理矿藏知识,忽然开口道:“这土色深红,与我曾在古籍中读到的‘赭土’相似,常伴生于小型铜矿脉附近。昨夜那地洞岩壁,隐约也有开凿痕迹…此地地下,恐怕并非天然空洞,而是废弃的矿坑甬道。因矿脉枯竭或事故被遗弃,年深日久,地表塌陷,才形成了这些隐秘的洞口。”
苏萦正蹲在地上捏起一撮红土察看,闻言眼睛一亮,抬头由衷赞道:“郭姐姐,你懂得真多!难怪你姑母那样称赞你!这么一说,很多事情就解释得通了!” 她的称赞干净坦荡,让郭娑心中那点因展示学识而升起的微末得意,又莫名染上了一丝复杂。袁鸣也恍然大悟地直点头,郭娑的眼光期待地扫向萧征,却见他连头都没回,只是朝前走去。
再次来到昨夜那个被芦席和重物暂时压住的洞口,袁鸣和萧征费力地将掩盖物移开。日光直射下去,洞口下的情形比昨夜火光所及清晰了些,但底下的黑暗中依然仿佛藏着无尽秘密。
苏萦胆子大,凑到坑边,小心翼翼地探身朝下张望,想看得更仔细些。就在她全神贯注的刹那,站在她侧后方的郭娑,看着苏萦毫无防备的背影,一个冰冷而尖锐的念头突然毫无征兆地刺入脑海——
如果…如果她现在脚下一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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