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渡

　　谣言的风波在莫执尺巧妙的安排下渐渐平息，项目部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但这件事，无疑在蓝桐桐和莫执尺之间划下了一道微妙的界线。蓝桐桐谨记书记的“提醒”，刻意减少了去总监办的次数，即使去送资料，也尽量公事公办，速去速回，避免任何不必要的交谈。

　　这天下午，蓝桐桐刚把一份整理好的档案归位，内线电话响了，是莫执尺打来的。

　　“桐桐，现在有空吗？来我办公室一趟。”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蓝桐桐的心微微一紧。自从谣言平息后，这是莫执尺第一次主动找她。她整理了一下衣服，深吸一口气，走向总监办。

　　敲开门，莫执尺正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他示意蓝桐桐坐下，办公室里的气氛比平时多了几分郑重。

　　莫执尺放下文件，目光平和地看向她：“桐桐，最近项目部里发生了不少事。我找你过来，是想以一个兄长的身份，问问你个人的一些情况。”他顿了顿，语气温和但直接：“你在项目上工作也有一段时间了，有没有遇到比较谈得来、或者说……让你觉得不错的男同事？”

　　这个问题让蓝桐桐有些意外，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她下意识地垂下眼睑，手指轻轻摩挲着衣角。在项目上，她接触最多的男性除了领导就是施工队的工人。要说让她觉得亲切可靠的，首先浮现在脑海里的自然是莫执尺本人,关心她、指导她，在她困难时给予支持。

　　除了莫执尺，平时接触较多、为人也正直爽快的，就是张彪了。虽然她对他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但至少是个踏实可靠的人。

　　她抬起头，迎上莫执尺关切的目光，语气带着几分少女的羞涩和坦诚：“莫哥，您怎么突然问这个？我现在主要心思都放在工作上，还没太考虑这些事。”她笑了笑，补充道：“如果非要说的话……张彪人挺实在的，工作也认真，是个不错的同事。”

　　这个回答既避开了敏感点，又给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答案。

　　莫执尺静静地听着，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随后，他轻轻点了点头，语气依然温和：“张彪确实是个踏实的小伙子。你们年轻人在一块儿工作，互相多了解是好事。”

　　他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自然地转换了话题，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最近资料室的工作还顺利吗？最近是大干阶段，任务不轻。”

　　蓝桐桐心里松了口气，赶紧顺着话题回答：“顺利，莫哥。我会抓紧时间做资料的。”

　　又简单交代了几句工作后，莫执尺便说：“好，那你先去忙吧。”

　　蓝桐桐起身告辞，走出总监办时，心情有些复杂。她感激莫执尺的关心，但也隐约感觉到这次谈话背后或许有更深层的用意。不过，能够这样坦诚地交流，让她心里踏实了不少。

　　蓝桐桐离开后，总监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莫执尺却没有立刻重新投入工作，他靠在椅背上，目光沉静地望着窗外繁忙的工地，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

　　蓝桐桐刚才的回答，看似合情合理，却在他心中留下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那个关于张彪的回答，带着少女应有的羞涩，却也透着一份刻意保持的平静。他敏锐地察觉到，那并非是一个陷入恋爱的女孩提起心仪对象时应有的神态，更像是一种……稳妥的托词。

　　作为一个阅历丰富的长辈，他深知感情之事不能强求，但也明白环境对年轻人的影响。项目部环境相对封闭，流言蜚语足以毁掉一个女孩的清誉和心态。他既然认了蓝桐桐做妹妹，就有责任为她多考虑几分。如果张彪确实是个可靠的选择，那么适当的引导，或许对蓝桐桐的未来是件好事。

　　思忖片刻，莫执尺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工程部的号码：“喂，是我，莫执尺。让张彪有空的时候来我办公室一趟。”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响亮的报告声：“莫总！张彪报到！”

　　“进来。”莫执尺坐直身体，恢复了平日的威严。

　　张彪推门而入，高大的身躯显得有些拘谨，脸上带着几分疑惑和紧张：“莫总，您找我？”

　　“坐吧，别紧张。”莫执尺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缓和了些，“找你聊聊，不关工作的事。”

　　张彪依言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腰杆挺得笔直。

　　莫执尺打量着他。张彪这人，他是知道的。干活卖力，性格直爽，有点江湖气，但本质不坏，在工人中威信也挺高。之前为了保护蓝桐桐怒打刘峰，虽然行为过激，但也看得出讲义气，有担当。至于家庭情况，莫执尺隐约听说过，张彪老家是拆迁户，家境颇为殷实，算得上是“拆二代”，但小伙子自己并不张扬，还是踏实肯干。

　　“最近梁场那边的工作，还顺手吗？”莫执尺先从工作切入。

　　“顺手！莫总放心！现在进度质量都抓得紧，没问题！”张彪声音洪亮地回答。

　　“嗯，那就好。”莫执尺点点头，话锋一转，语气随意地问道：“小张啊，个人问题……有什么打算没有？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

　　张彪没料到总监理工程师会问这个，黝黑的脸上顿时泛起一丝窘迫的红晕，他挠了挠头，憨厚地笑了笑：“莫总，您咋问起这个了……我这个人粗枝大叶的，先跟着您把桥修好再说！成家的事……随缘，随缘。”

　　他的反应直率而朴实，没有半点油滑之气。

　　莫执尺观察着他的神态，继续不动声色地引导：“男人成家立业，不冲突。遇到合适的好姑娘，要懂得把握。重要的是真心实意，有担当。”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尤其是对女孩子，要尊重，要爱护，不能欺负人家。”

　　张彪从总监办出来，一路挠着头，心里直犯嘀咕。莫总今天找他谈话，内容实在太奇怪了。先是问工作，接着突然转到个人问题，还说什么“遇到好姑娘要把握”、“要尊重爱护”……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他张彪一个天天跟钢筋水泥打交道的糙汉子，莫总怎么突然关心起他的终身大事来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地回到工程部办公室。工程部长李工正在看图纸，见他回来，随口问了句：“彪子，莫总找你啥事？是不是梁场有啥问题？”

　　“啊？没……没啥事。”张彪还在琢磨，顺口答道，“就是……就是聊了点闲篇儿。”

　　“闲篇儿？”李工放下图纸，来了兴趣，“莫总找你聊闲篇儿？这可新鲜了。聊啥了？”

　　张彪是个直肠子，也没多想，就把莫执尺问他的话一五一十地学了一遍：“……就问我个人问题有啥打算，说遇到好姑娘要懂得把握，要有担当，要尊重爱护，不能欺负人家……李工，您说莫总这是啥意思啊？我这心里直打鼓。”

　　李工听完，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猛地一拍大腿，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指着张彪笑道：“哎呀！我说彪子，你这脑子是让混凝土糊住了吧？这还不明白？”

　　张彪一脸茫然：“明白啥？”

　　“莫总这是在点你呢！”李工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调侃和羡慕，“他这是看上你小子了，想让你去追蓝桐桐！”

　　“啥？！”张彪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黝黑的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连连摆手，“李工您可别瞎说！这怎么可能！蓝工……蓝工她……”

　　“怎么不可能？”李工一副“你太嫩了”的表情，“你想想，莫总为啥偏偏找你聊这个？项目部小伙子这么多，他怎么不去找别人？再想想，蓝桐桐现在在资料室，跟莫总接触多，莫总肯定是觉得她不错，又看你小子人实在，家里条件也好，想撮合你们俩呢！这是给你递话儿呢，傻小子！”

　　张彪被李工这么一点破，脑子里“嗡”的一声，之前种种细节瞬间串联起来——莫总对蓝桐桐的格外关照，中秋节能叫她去家里吃饭，还有今天这番意味深长的话……难道……难道李工说的是真的？

　　他的心猛地狂跳起来，一股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的情绪涌了上来。他确实对蓝桐桐有好感，之前还表白过，虽然被拒绝了，但他心里一直没放下。如果……如果莫总真的支持他，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又有机会了？

　　看着张彪那张变幻莫测、又惊又喜的脸，李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别傻愣着了！莫总都把话递到这个份上了，你小子要是真对人家蓝工有意思，就拿出点行动来！别辜负了莫总一番好意！”

　　张彪晕晕乎乎地走出办公室，感觉脚下像踩了棉花。莫总的暗示，像一道突如其来的强光，照亮了他原本已经有些灰心的情感世界。他回想起蓝桐桐清秀的面容、认真的神态，心里顿时充满了干劲和希望。

　　“对！李工说得对！”他握了握拳头，暗自下定决心，“莫总都支持我了，我还怕什么！这次一定要好好表现，不能再像上次那样莽撞了！”

　　就这样，在工程部长无意间的“神助攻”下，莫执尺那份含蓄的考量，被解读成了明确的“官方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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