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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放灯
露华院里灯火通明,尤其是堂屋东窗旁摆着的那株半人高的赤红珊瑚树,绚丽耀目,光彩逼人。
而大夫人焦氏则端坐在主位之上,手中捧着柯妈妈递过去的一盏燕窝羹,慢条斯理地品尝着。待大半盏燕窝羹下肚,她执着帕子拭了拭唇角,又对着堂前立着的几个丫头,悠悠说道,“此番叫你们过来,所为何事,想来你们心中也是有数的。”
柯妈妈接过大夫人焦氏手中递来的水晶盏,又换了杯热茶给她,焦氏倒是没喝,只握在掌中,又缓缓说道,“除去一等绣娘们的手艺不提,你们几个的绣艺,便是二等三等绣娘里较为出彩的。眼瞧着,就快到宴请安国公府齐老夫人,常夫人以及秦大公子,和他家二位姑娘的日子了。一等绣娘们自有她们的活计要领,而你们几个现下最要紧的任务,就是替我绣制一套朱槿书签,赠给常夫人,你们都知晓了么?”
大夫人焦氏言罢,一双凌厉的眸光扫过堂前立着的几个丫头,二等绣娘姜蝶裳,高旖玫,任佩霓,以及唯一的一位三等绣娘江绮霞,只待她们恭谨地齐声应了是,焦氏便又道,“你们今夜就将花样子都描好了,明早送来露华院给我过目,待花样定下了,就可以开始绣制了,都听明白了吗?”
四人齐声应了是,柯妈妈便领着她们告退,出了堂屋。
而竹韵早就守在堂屋外,等着领人,见她们总算出来,心中的大石也就沉了下去,遂上前道,“有劳柯妈妈送她们出来了。”
柯妈妈微微一笑,同竹韵寒暄了两句,便回堂屋去了。
竹韵遂领着四人往露华院外走,待出了露华院,高旖玫最先忍不住,低声问道,“竹韵姐姐,依着大夫人的意思,咱们今晚就得将花样子描好,若是描不好,咱们是不是都不必睡了?”
竹韵抬手,轻轻点了点高旖玫俊俏的鼻尖,道,“旖玫,你都是二等绣娘了,这点规矩还要问么?!要我说,你啊,还是早些将手中的花样子给描好了,如此就能早些回去睡了!”顿了顿,竹韵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道,“不过,也亏得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你们是要去艺绣堂描花样子的,等会儿回去,我就让小婢子们给你们掌灯。”
言罢,竹韵又刻意放慢了脚步,直至江绮霞行至竹韵身侧,方道,“绮霞,今夜,要辛苦一回了!不过,这秋夜里寒凉,你又穿得不多,一会儿我让人给你取件外披的小袄来。”
闻言,江绮霞忙道,“多谢竹韵姐姐。”
竹韵含笑道,“不必客气。”
如此,竹韵便引着一行人便去了艺绣堂,值夜的小婢子们点了灯,艺绣堂里亮堂堂的,宛如白昼。
竹韵又吩咐人去给江绮霞取了件紫绸的夹棉小袄来,帮着江绮霞穿上,遂又转身吩咐婢子们道,“去端个炭盆来,也好让她们暖和些。”
小婢子们应声去了,竹韵又交代了江绮霞等人几句,方退出艺绣堂。
艺绣堂里顿时静了下来,高旖玫,任佩霓,姜蝶裳,江绮霞各自落座在工位前,又执起炭笔开始描绘书签上的绣样。
时光悄然逝去,待四人都画好了绣样,已是夜半,窗外的月光皎洁,晚风却是清寒,吹得人瑟瑟发抖,只想快些回房,钻进暖和的被窝里。
高旖玫与任佩霓本就是同屋的,故而,二人同江绮霞和姜蝶裳说了两句便疾步辞去,匆匆回房歇着去了。
姜蝶裳也早就是困得睁不开眼了,便同江绮霞在玉熏阁院前分开,快步走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唯有江绮霞还清醒,她抬眸望着夜空中的明月,忽然就想起了碧桃村里的那栋老房子……
那老房子虽有些破旧,但好歹一家人在一起,总能觉得温暖。父亲不曾犯腿疾前,家里的生活虽夜紧巴,却还算过得去。后来,父亲的腿疾犯了,只能卧病在床,母亲便又做起了绣活,可惜山野之地,绣材贫瘠,做出的绣品实在卖不了多少钱,好赖能勉强糊口。再后来,阿弟生了一场病,家中却没有银子给阿弟买药,无奈之下,江绮霞便把自己给卖了,得了银钱,给阿弟买了药,阿弟好转了些,江绮霞便来了宁都的定安侯府。
许久未回碧桃村,却也不知那老房子有没有翻修一番。这些时日以来,江绮霞总是悄然攒着钱,也总想着降银钱捎回去给家人,让他们把房子翻修一下,住得舒服些。也想着阿弟病愈了,该送他去学堂了。还有父亲的腿疾可有好转,母亲是否还是那般操劳……
江绮霞想着,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
冷不防,身后传来一道悦耳的男声,“熬了这么许久,不想着回房歇息,怎地在这儿吹凉风?”
江绮霞回身,却见沈聿谨立在那处,忙福身行礼。
沈聿谨道,“不必多礼。”
江绮霞便直起身子,借着月光,沈聿谨见她眼眶微红,想是哭过,遂蹙眉道,“受什么委屈了?眼圈这般红。”
江绮霞摇摇头,道,“没有,奴婢不曾受委屈。只是被沙迷了眼,现下已然好多了。”
见她不愿多说,沈聿谨倒也没有追问下去,只转了个话锋道,“你若暂时还不想睡,不如陪我走走?”
江绮霞点点头,遂跟上了沈聿谨的脚步,缓缓走着。
不知不觉间,江绮霞随着沈聿谨走到了澄池畔,眼下虽不是莲花盛开的时节,却有一片片田田莲叶。田田莲叶间隐着一叶小舟,小舟上还点着一盏灯火,只见它渐渐划向岸边来。
待小舟靠了岸,撑船的小婢子便道,“绿裾见过三公子,三公子万福。”
沈聿谨点点头,又抬手示意绿裾免礼,再看向江绮霞道,“走吧,随我上去坐会儿。”
江绮霞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举步,随沈聿谨上了小舟。沈聿谨与江绮霞相对而坐,中间的矮几上摆着几样巧致的点心,诸如米酿玉桂饼,桂花酒酿绿豆糕,桂花藕羹此类。
待沈聿谨与江绮霞都坐稳了,绿裾便又撑着长杆,将小舟缓缓地划向湖心。
沈聿谨执着茶盏,轻抿了一口清润的茶汤,却也这是默然。
江绮霞自也不敢轻易弄出什么太大的动静来,她只是垂眸,望着水中的月影,默不吭声。待小舟划至湖心,一阵薄薄的夜雾拂来,宛如少女面庞上的那一袭紫纱,又给这月夜增添了几分朦胧又神秘的美感。
待夜雾散去,空中忽然升起了点点光亮。那是祈福的孔明灯吧?一盏又一盏地,飘飘摇摇地飞向天际,承载着满满的期待与祝福……它们虽都不及皓月明亮,却独有一种温柔缱绻的美丽。
沈聿谨看向灯辉映照下的江绮霞,粉白的脸庞,明亮的双眸,娇美得令人不舍得错开眼去。
“听说你是文县人,我记得文县有个月夜放灯的习俗。”沈聿谨淡淡说道。
闻言,江绮霞欣然道,“是,奴婢的老家就在文县碧桃村。咱们那儿的确是有月夜放灯的习俗,就在寒露时节。不过,奴婢离开家许久了……”
说到这里,江绮霞难免有些伤感,但她不敢将心中所有的思愁都曝露出来,却扬起脸来,勉强笑着,问道,“奴婢竟不知道宁都也是这样的习俗吗?”
沈聿谨轻轻摇头,道,“不,宁都没有这样的习俗。”
闻言,江绮霞偏头,疑惑道,“那今夜这些灯是怎么回事?”
沈聿谨没搭腔,反而是撑船的绿裾含笑道,“绮霞姑娘,这些灯是三公子特地安排人放飞的。姑娘且瞧瞧,那些灯所飞向的方向,是不是就是文县的方向啊。”
江绮霞望着那些灯飞去的方向,的确就是文县的方向,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暖流,缓缓淌过……
一时间,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谢过沈聿谨,却又见他不知从哪里变幻出一封信来,交到她手中,道,“鹤鸣的兄弟正巧去了趟文县,路过碧桃村时,便去你家瞧了瞧。你父母托他将这信带来宁都给你,你好好看看吧。若是要回信,只管写了给我,我自会让人给你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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