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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安见春山(七)
我一边勉强应对胧牙凶猛的攻势,一边绞尽脑汁地思考,到底是什么样的方式才能解决他?
快想啊……
怎样才能破开他的防御?怎样才能解放被囚禁的灵魂?
电光石火间,全新的招式从我脑海中萌生。
我猛地停下了脚步,不再闪躲劈头盖脸的招式。
“噗嗤。”冰冷的利爪抓住机会划破了我的肩膀。
“秋山!”
“义勇先生。”我没有回头,有一股冲动呼之欲出,“相信我。”
我将所有的感知、所有的痛楚、所有的意志,都在这一刻,沉入了自己的呼吸之中。
我听到了。
我听到了那些被囚禁在冰块中无数灵魂的悲鸣与哭泣。我听到了胧牙狂暴攻击下,隐藏着因为家人逝去而产生的凝固了百年的悔恨与孤寂。
我听到了义勇先生那冰冷气息下,隐藏着的深沉的自责与温柔。
千早的共鸣。绮帖的掌控。自创的呼吸法。
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力量,在这一刻都化作了绵绵不绝的水。鳞泷先生教给我的水。
“水,有形,亦无形。”
“冰,亦然。”
冰,不需要是坚硬稳固的。
如果胧牙的冰可以流动,那我的为什么不可以?
“你竟敢无视我?!”胧牙以为我是放弃了抵抗,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将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右爪之上,朝着我的天灵盖狠狠地抓了下来。
“结束了。”
“冰之呼吸……”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柒之型——”
随着刀尖挥舞,一个名字福至心灵。
“——解霜雨。”
没有惊天动地的寒气爆发,没有华丽的剑光。只有一场冰冷的、温柔的、纷纷扬扬的“雨”,以我为中心,无声无息地飘洒开来。这场雨没有实体,却带着一种足以净化一切的、慈悲的力量。
看似轻柔的雨丝,在触碰到胧牙那狂暴的领域时,非但没有被冻结,反而发出了“滋——”的、如同沸水浇在寒冰上的轻响,滋生出缕缕白烟。
他身上坚不可摧的铠甲开始融化。
这场细雨里的每一缕雨丝,都是我意志的延伸,都是千早的共鸣。它们融化那些束缚着灵魂的寒冰、洗去那些沾染在灵魂上的怨恨、安抚那些被囚禁了数十年的、不得安息的绝望。它们在缓解义勇先生身上的寒霜。那侵入他体内的寒气,在这片雨中被中和、消退。
义勇先生闭上了眼,他在调整呼吸,他在等待最后一击的时机。
“雨也是水。也会被我冻结!愚蠢!”胧牙惊恐地咆哮着,只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力量正在流失。
但我没有理会,专心地聆听。
“啊……”
“暖…好暖和……”
“我可以……睡了吗……”
胧牙身上的坚冰,那上百个被囚禁的灵魂,接二连三地发出了如释重负的、解脱的叹息。他们终于从那永恒的绝望中得到了解脱。化作漫天的光点,如同夏夜的萤火虫,缓缓上升,最终消散在了这片黑暗的冰窟之中。
他的动作也因为灵魂的离去而变得更缓慢。
他没有注意到。在万千用于“解霜”的温柔雨丝的掩护下,一道由我全部的意志、寒冰与共鸣之力,凝聚而成的、细到肉眼无法分辨的“丝”,悄无声息地穿透了那片雨幕。
这,是我从绮帖那里学来的、真正的丝线用法。
丝,是对他坚不可摧防御中致命弱点的探索。
漫天的雨,正是对这根丝线的掩护与迷惑。
因为紧随其后的,是我的刀。
“噗嗤——”胧牙的动作猛地僵住。他难以置信地低下了头。他的心脏,已经被我的刀锋贯穿、冻结、粉碎。
与此同时,义勇先生动了。
他依然没有用呼吸法,闪到胧牙身旁干净利落地,挥出了一刀。
鬼首分离。
我剧烈地喘息着,全身的力量都被抽空,双腿一软,单膝跪倒在地,只得用日轮刀支撑住了身体,才没有彻底倒下。
我全部的精神和体力几乎都耗尽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创造新的一式。也许是因为危险环境逼着我变强,也许它萌芽在汐音镇,成长在蝶屋的恢复训练中。
我跪在地上,眼前的冰窟天旋地转,脑子也昏昏沉沉的。
不要晕不要晕不要晕撑下去撑下去撑下去……
每一次战斗完都晕倒实在是太没面子了。作为继子怎么能一点成长都没有。
一只手轻轻地抚在我的头顶,我吃力地抬起头,好不容易才分辨出眼前的色块是义勇先生正半蹲着在我身前。
我看着义勇先生那平静的蓝色眼眸。经历了刚刚那番我所认为的苦战,他竟然这么快就恢复状态了?!柱的实力到底有多强啊。
那眼眸里,清晰地倒映着我那张沾满了血污与汗水的脸。至于表情?我看不清了。
“我做到了。”
“我保护了您,对不对?”哪怕处于下一秒就可能晕过去的状态,我还是急于确认。
“是。”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
那只按在我头顶的手带着安抚的意味,轻轻地揉了揉我的头发。
“你做得很好,”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美绪。”
我的心脏漏跳一拍。因为那一声轻柔的“美绪”。
随即,疲惫、安心与喜悦。
他认可我了。
是美绪不是秋山。
我不再逞强,放任自己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他的身上,将脸埋在他的胸膛前,如同一个迷途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归宿的。
“我好怕……”
我的声音,带着让我自己感到羞耻的颤抖与哭腔。但我完全无法控制情感的倾泻。
“我好怕又像在汐音镇那样,变成您的累赘……”
“我好怕自己一点用都没有。”
“你没有。”
他打断了我,声音坚定得不容置疑。环着我的手臂,没有丝毫放松,他用那只刚刚揉过我头发地手一下一下地轻拍着我的后背。
“你很强。”
他的话一点点地驱散我心中所有的寒冷与不安,我的担忧,我的急切。
原来,他都知道。
知道我的恐惧,知道我的逞强,知道我那份想要与他并肩的愿望。
我们在那片由灵魂光点构成的温暖的雨中,静静地相拥片刻。
直到那最后一点光芒也消散在黑暗中,冰窟内的温度再次开始下降,义勇先生才缓缓地松开了我。
“能走吗?”他扶着我的肩膀,让我站稳。
“大概?”我试着动了动,双腿依旧如同灌了铅般沉重。通过全集中呼吸,伤口已经不再渗血了。
他没有再问,弯腰捡起了我掉落在地的日轮刀,把它插回我的刀鞘。又把身上的羽织脱了下来。然后,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转过身,背对着我半蹲了下来。
“诶?”
“上来。”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冰窟里回响。
“不、不行!这怎么可以!”我立马拒绝了他,“您、您自己也受伤了!而且……我、我……”
“这是师父的命令。”
他又一次祭出了这个我绝对不会反驳的理由,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
我看着他的后背,又看了看自己那不争气的、还在微微颤抖的双腿。
最终,我还是小声地“哦”了一声,乖乖地趴了上去。
他的后背很坚实,也很温暖。
隔着两层队服,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那因为战斗而尚未平复的、有力而沉稳的心跳。
“抓紧。”
他低声说了一句,便背着我站了起来。动作平稳。
他一手托着我,一手拿着他的羽织,抖了抖上面的冰屑,然后反手一扬盖在了我的背上,将我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
“义勇先生……”我小声抗议,“您自己……”
“我说了,”他打断了我,声音里带上了无奈,“我不要紧。”
他不再给我反驳的机会,背着我,迈着沉稳的脚步,朝着那条我们来时漆黑的甬道走去。
义勇先生的每一步,都踩得极其稳健。即使是在攀爬那些陡峭的冰壁时,他的身体也几乎没有晃动,仿佛那足以致命的湿滑与寒冷,对他而言根本不存在。
我趴在他的背上,被他的羽织包裹着,闻着那股令人安心的气息,听着耳边那沉稳的心跳,感受着从他背部传来的、源源不断的体温……
连日来的疲惫、战斗的凶险、以及那份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一起涌了上来。
我的眼皮,变得越来越重。
就在我即将坠入梦乡的前一刻,我似乎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了一声像是在哄睡的低语。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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