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漩涡

　　第二天一早，曲棠就开始收拾了。

　　她在衣物间犹豫了很久，才选出一条不那么高调的裙子穿上，又去放包包的房间选了一个同色系的包包。

　　她把头发梳了个公主头，让自己整体看起来风格一致。

　　最后，她又站在镜子前细细地端详了一阵。

　　她和茉莉小姐已经数年未见。茉莉小姐看到这样的自己，会觉得惊讶吗？她会询问自己突然变有钱的原因吗？

　　她对着镜子吐出一口气。

　　不会，茉莉小姐一向是非常在意隐私的人，从来不会去对别人的私事感到好奇。

　　这时，楼下传来周糖的催促声。

　　“棠棠，出租车到了。”

　　“来了。”曲棠忙应声，对着镜子最后看了一眼，方拎起包包急匆匆地往楼下去。

　　出租车一路疾驰，在一栋别墅前停了下来。

　　曲棠下车，走到门口，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Alex，一个金发碧眼，高大英俊的男人。

　　只见他绅士地朝她行了个礼，说道：“曲棠小姐，茉莉小姐在她的画室里等您。”

　　接着，他便走在前面为她引路。

　　画室的门开着。

　　一个身穿白裙子的美丽女子正侧对着门拿着画笔在画布上画着什么，四面墙上挂满了五彩斑斓的画作。

　　风从窗中涌来，吹起她那长及腰身的金发长发，露出她姣好的面容。

　　美得令人心悸。

　　像是一位真正的公主。

　　曲棠不自觉地揪了下自己穿的裙子，颇有些自惭形秽地想着，即使自己身上穿的衣服价值再昂贵，她也没有茉莉小姐身上的高贵气质。

　　她，并不是一位真正的公主。

　　Alex敲了敲门的一侧，朗声道：“小姐，曲棠小姐到了。”

　　茉莉转头，见到曲棠，先是一笑，随即把手中的画笔放下，吩咐Alex去准备茶和点心。

　　Alex应声离开。

　　茉莉便摇动着身下的轮椅，往门口的曲棠靠过去。

　　曲棠忙快走几步，走到茉莉身前，想要帮她推动轮椅。

　　茉莉摆手示意不用，依然微笑着看着曲棠。

　　她从上到下地扫视了曲棠一眼，说道：“裙子很衬你。看来这几年你的生意很好。”

　　说中了曲棠的心事，曲棠只得不自然地笑了笑。

　　“自从Alex做好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面了。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茉莉的声音轻缓，里面掺杂了些许惆怅意味，却也无任何责怪意思。

　　“看我，光顾着说话去了，”她指着房间的座椅上，照顾道，“你坐。”

　　曲棠坐到了一侧的椅子上，抬头打量着四面墙上的画。

　　印象里，几年之前，茉莉画的画还是暗色调，和现在看到的明亮色调完全不同。

　　茉莉顺着她的视线也挪移到她的画作上，说道：“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做出了Alex，我现在估计还会陷在那种绝望的情绪里挣扎不出来。”

　　曲棠冲她笑笑，说出了进门后的第一句话，“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

　　茉莉微笑着说道：“还不错。”

　　敲门声传来。

　　Alex端着托盘进来了。

　　托盘上放着一个精致的描金陶瓷茶壶和两个陶瓷茶杯。

　　他先是将一个茶杯放在曲棠面前，又将另一个放在茉莉面前，拿起茶壶，将里面的红茶为两人斟上。

　　然后他便出去了。

　　不一会儿，他去而复返，仍是端着托盘。

　　这次托盘里，放着的是两个小碟，里面放置着精致的各色茶点。

　　他将小碟放在两人面前，然后仍将托盘拿在手里，后退到门口的位置站住，听候指令。

　　曲棠端起茶杯，轻轻地啜了一口，便放下茶杯，说道：“我先看下Alex的情况吧。”

　　茉莉把Alex喊过来。

　　曲棠走到Alex面前，让他蹲下来，然后仔细地查看了一番。

　　她很快就确定了他的右臂不太灵活的原因，是因为从高处掉落下来使关节的位置出现了错位，一活动起来便很容易卡住。

　　她问茉莉要来一把扳手，将内侧的某一处轻轻地敲了几下。

　　“好了。”她转头对茉莉说。

　　茉莉的脸上是惊讶与崇拜交错的表情，“这么快。”

　　曲棠腼腆一笑，让Alex站起来，说道：“你活动一下，感觉怎么样。”

　　Alex做了几个复杂的动作，十分顺滑，再无卡顿，才说道：“我感觉很好，曲棠小姐。”

　　见事情这么快就处理完，茉莉也很高兴，夸奖曲棠几句以后，她说道：“我还有几个朋友有意做几个仿生人，你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跟她们说一声。”

　　曲棠微笑着的表情微微一顿，她选择了实话实说，“我现在已经不做仿生人了。”

　　茉莉表情错愕，“为什么？是你不喜欢这个行业了？”

　　曲棠无奈地摇头，“不是。是我前段时间做的仿生人集中出现了我无法解决的故障。”

　　她说完便低下了头，避免与茉莉对视的可能。

　　茉莉会怎么想她？

　　会觉得她是一个临阵脱逃，面对问题只会退缩的胆小鬼吗？

　　她的手平放在膝盖上，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以此来掩饰自己紧张的心情。

　　视线里，突然伸出一双白皙的手。

　　她的手被茉莉握住。

　　她诧异抬头，和茉莉对上了视线。

　　“我相信，仿生人是有灵魂的。”

　　曲棠的瞳孔猛然一缩。

　　“你知道你让我信任的点在哪里吗？在你之前，我见过八个设计师。她们无一例外，并不在意Alex的独特性，她们只不过把他当做一个可以批量生产的物件。你给我的感觉却完全不同。或许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你是把仿生人和人类平等看待的，所以，你才能创造出Alex。”

　　曲棠的嘴唇翕动两下，刚要开口反驳，就听茉莉继续说道：“我之前并没有告诉过你。其实Alex并不是我捏造的人物，他的原型是我的管家。在那场事故之后就一直照顾着我。后来他因病去世，我觉得我跟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也被切断了。我一度萌生了想要自杀的念头。”

　　茉莉美丽的面容闪过一丝绝望与悲伤。

　　“后来，我就遇到了你。你将Alex重新带回了我的生活。对于我来说，Alex从来不是什么冷冰冰的机器，他是上天给我的礼物。我相信，在天堂的Alex如果知道我身边有了一个他的复制品照顾我，他一定会非常开心。”

　　“这么说可能有些轻飘飘的，”茉莉握紧了曲棠的手，“但是我觉得，除了生死之外，没有什么事情是无法解决的。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再试一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都可以告诉我。”

　　“我只是觉得，如果你真的从此以后就不再做了，是一件非常可惜的事情。”

　　她的手轻轻搭在曲棠的手背上，半晌，才放开。

　　“好了，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是不是太啰嗦了？”

　　茉莉将手收回，不好意思地冲曲棠笑笑。

　　曲棠笑着回应，“怎么会。”

　　接下来两人都没再谈论这个话题，而是像朋友一样闲聊。

　　茉莉带她参观了画室，又带她去看自己还未完成的画作。

　　纯白画布上，勾勒出一个男人的轮廓。

　　“我想趁着我还活着的时候，把Alex的样子画下来。这样即使有一天我死了，我对他的思念与记忆也仍然能留存下来。”

　　死这个字眼，茉莉从来不避讳谈及，仿佛在她心里，死亡这件事和吃饭喝水一样，并没有什么重大的含义。

　　这让曲棠不禁有些惘然。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曲棠起身告辞。

　　茉莉说道：“今天辛苦你来一趟，修理费多少我打给你。”

　　“不用，我也只是简单地修了一下。”

　　“那不行，你付出了劳动，收费是应当的，而不是看你修理过程是简单还是复杂。”

　　曲棠斟酌了一下，给了她一个友情价。

　　茉莉当即拿起手机给她转账。

　　两人告别。

　　曲棠出了小区，停在门口的出租车还在原地等她。

　　她上了车，拿出手机一看，发现茉莉给她转了两倍的钱。

　　她刚准备退回，就收到茉莉新发的一条消息。

　　“不用跟我客气啦，多余的就当付车费好了。”

　　曲棠看着这条消息，会心一笑，发了一句“那就谢谢你啦”，然后收了转账。

　　出租车司机与她确认地点，“还是回 xx别墅区吗？”

　　不知为何，茉莉与她说的一番话突然于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她犹豫了一瞬，改口道：“去xx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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