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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片2.1 无名氏(姜婉柔母亲)
人糊涂些,日子就会好过许多。
无需计较得失,也不用想岁月长久。
——
“阿沅,你说喜欢到底是什么样的?”少女窝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个蛹,只探出个头来,悄悄和自己的侍女聊着些让人面红心跳的小话。
“小姐,话本里说,喜欢一个人的话,这儿……”侍女凑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故作玄虚,趁她不备猛然扯下了一点被子,轻轻点了点她的胸脯,“会怦怦跳。”
“阿沅!”少女恼羞成怒,整张脸都变得红扑扑,脖子一缩,手一抬,就要把自己整个人都藏进被子里,“你惯会取笑我。”
阿沅咯咯笑,耐心的把她从被子里面一点点扒拉出来,一边摆好枕头照顾她睡下,一边问,“小姐怎么突然问这个,是有如意郎君了吗?”
少女乖巧的躺好,又摇摇头,“主要是我今天听见乳母和父亲说,我快到可以说亲的年纪了。”她有点紧张的捏紧被子,又好像有点期待,“阿沅,你说万一我到时候嫁了人,对方不喜欢我怎么办啊?”
“不会的,”阿沅放下了半边床帐,很是不以为然,“您可是姜家唯一的小姐,长得又这么漂亮,女红厨艺哪一项不是顶顶好,眼睛瞎了才不喜欢您呢。”
“那万一……我不喜欢他怎么办?”她咬着唇,还是很担心。
“……”阿沅一下子被问住了,她放下床帐的动作顿了顿,手指滑过布料发出簌簌的声响,最后只是俯下身,又替少女掖了掖被子,“您快睡觉吧,别想那么多了。”
一片黑暗落下来,阿沅已经出去了。
少女翻来覆去的躺了好久,最后决定放弃思考这个问题,彻底睡着前迷迷糊糊的想,“大概……最后都会喜欢的吧。”
不过其实对于这个“喜不喜欢”的问题,姜小姐虽然好奇,但她也觉得自己没太必要去认真探究。毕竟在姜小姐迄今为止的生命里,她几乎没有因为过喜不喜欢而决定是否要做一件事情。
女红、厨艺,再加上几样乐器和一点简单的诗书……都是因为“需要”,所以她才去学的。她也没觉得过这有什么不好,周围人都是这么做的,没道理她就要不一样。
硬要找到什么为“喜欢”而做的事,可能每个月去庙里施粥可以算一件——看着那些人喝上热粥后满足的样子,听见他们真挚的谢意当然要算上一项。除此以外,就是每每去的时候,都刚好能赶上有和尚在旁边的大厅里讲经。时间不长,大概也就半个时辰左右,但这是姜小姐最期待的环节。
她每次就站在厅外,一边帮着给排队的人们盛粥,一边悄悄的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和尚讲经。
姜小姐并不是都能听懂,但她觉得这些都很有趣,是乳母不会讲给她听的东西,其他人也不会,很新奇。
这大概是姜小姐为数不多的爱好。
所以对于自己的亲事,姜小姐虽然有不少幻想,还有很多藏不住的好奇与担忧,但她也没有过多的把心思放在这上面。
反正最后父亲都会给她安排好的,
她不需要操心。
阿沅说了,操心多了会老得快,到时候可是要变丑的。
姜小姐还不想变丑。
父亲倒是担心的很,天天都在为她的事情发着愁,头发都多掉了一大把,每日里饭也吃不下。
看着父亲操劳的样子,姜小姐很是心疼,默默给父亲碗里夹了块肉,又自己扒了两口饭。
“坐没坐相,”父亲神色才刚刚缓和些,看见她低头扒饭的样子又一下严厉起来,“怎么吃饭的,你这样真嫁出去了,还不知道婆家要怎么说你。”
“哦。”姜小姐就又乖乖的坐好了。
“唉,”父亲又摇了半天头,叹了好长一口气,“到时候他们欺负你怎么办啊?不行不行,还是找个人入赘咱们家来,条件差点也行,重点是心眼不能坏。”
大概是有片云把太阳挡住了,窗外的天阴下来,连带着父亲的脸也暗下去。“到时候我走了,没人护着你怎么办?”
姜小姐听了很不高兴,她放下筷子,走过去挽起父亲的手,只是一味的撒娇,“不准,爹说好要陪我一辈子的,我们小时候拉过勾了。”
“好好好,陪你一辈子。”父亲一下下摸着她的头发,眉头却还是紧紧皱着,过了会又说,“爹一定会给你找一个,能像我一样好好护着你的丈夫。”
姜小姐听了这话却还是有点不开心,她突然就不太想成亲了。
为什么就不能她和爹爹两个待在家里,一直像这样生活呢?
姜小姐不明白,不过她想不通的问题还有很多。她好像总是这样,有点糊糊涂涂的。阿沅说她这就是天生享福的命,让她不要担心太多。
*
本来姜小姐以为自己只需等着,听父亲的安排就好,像以前的很多次一样。
没曾想出了点意外,父亲那边的人选还没定好,她和车夫的流言就已经先传开了。从那匹马突然朝她冲过来,再到那个车夫冲过来抱住她往旁边躲开的这整个过程里,姜小姐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弄不清状况。
那个车夫紧紧抱着她,身体垫在她底下,胸膛起伏着。姜小姐微微撑起来一些,看着那匹还在踢着蹄子、鼻孔出气的马,又回过头看向自己身下的人,听见他问自己,“有没有事?”
姜小姐这才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的心脏一直在怦怦跳。
车夫也慢慢直起身,于是鼻尖有一瞬间和她挨得很近,呼出的热气抚过她的脸,又把愣着的她扶起来,用帕子给她拍了拍裙摆上刚刚粘上的尘土,然后走到一旁牵起缰绳,让那马彻底安定下来。
姜小姐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但她开始有一点点害怕马。
后来姜小姐好长时间没出门,一开始是因为流言传的凶,得在家里避嫌,后面则是因为要开始为自己的婚礼做准备。
父亲告诉她,那车夫是个好人,以后肯定可以好好护着她。
“他还和我们是同姓呢。”父亲拍着大腿,很高兴的样子,“算个不错的好苗子。”
姜小姐这才知道,那个车夫也姓姜。
他们结婚结得急,姜小姐日日夜夜赶制着要用的东西,眼睛都快熬花了。
好在那车夫确实和父亲说的一样,对她很好,常常给她带些精美的礼物回来,好像是很喜欢她。
“我应该……也是喜欢他的吧?”姜小姐绣着盖头,忍不住想。
阿沅倒是有一点不满,觉得自家小姐明明值得更好的,但姜小姐自己估摸着都差不多,现在已经很好了。
新婚夜她坐在床边,不安的绞着喜帕,看着自己的盖头被一点点挑起来,面前的人喝了点酒,脸上红扑扑的。
姜小姐看着看着,脸也跟着红了。
没关严的窗子溜进一缕寒风,弄得姜小姐打了个寒颤。
她听见那人笑了一声,给她拢了拢散开的衣服,起身去关严了窗子,刚刚脱下的外袍被他扫到地上,回来时吹熄了几盏蜡烛,屋内一下子就昏暗下来,接着又放下了床帘,顿时姜小姐眼前就只剩下朦朦胧胧的光晕和一个昏暗的身影了。
他重新覆上来,略有些粗糙的手摩挲过她的皮肤,姜小姐听见他黏糊糊的叫自己“娘子”,她被刺激的有些瑟缩,心脏又开始怦怦跳。姜小姐看着摇晃的床顶迷糊的想,这以后就是她的丈夫了。
那天之后,除了从小陪她长大的阿沅,周围人都开始叫她姜夫人。
婚后丈夫一直对她很好,姜小姐的生活好像也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她依然不需要想太多的事情,每天只要绣绣花,时不时下厨给辛苦工作的父亲和丈夫送点羹汤什么的就好。偶尔天气很好的时候,丈夫还会带着她去郊外踏踏青,知道她因为之前的事情有点怕马,每次上车也会小心护着她,确实都和父亲说的一样,甚至比原先还要有趣些。
她自然是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没多久姜小姐就怀了孕,父亲和丈夫都很高兴,早早就开始准备各种东西。
平日里菜式也换了,变得清谈许多,不过还是会有一两道酸酸辣辣的菜。看见她第一口夹的是块酸黄瓜的时候,他们更是兴奋得要跳起来。
姜小姐黄瓜都吓掉了,愣愣的看着他们手舞足蹈的把那几道偏酸的菜都放到她面前,又叫人把那几道辣的都撤了下去,吩咐厨房以后多做几道酸口的菜。
旁边请来的婆子也适时开口道,“夫人的肚子尖尖的,一看就是个大胖小子。”
丈夫很高兴,直接赏了那婆子一锭银子。姜小姐全程都懵懵的,她看着周围人全都喜笑颜开的神情,再低头看了看自己才刚刚隆起一点弧度的肚子,又看了看那几道被撤下去的辣菜,虽然有点点心动,不过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安静的开始吃饭。
她用餐的姿态很漂亮,再吹毛求疵的人也挑不出一点毛病。
微风拂过她的脸,别在耳后的头发被吹起来,有些痒,面前的人温柔的伸出手,为她重新理好了被吹乱的头发。
*
怀孕期间姜小姐害喜很严重,老是吐,根本提不起胃口。大夫说她胎像不稳,千万要小心,日日里各种汤药像饭一样吃下去,弄得她更没食欲,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周围人都担心的很,想方设法的让她多吃一点。丈夫更是直接把汤端到她嘴边,求着她多喝两口,苦口婆心,“哪怕不为自己,也该为咱们的孩子想想啊。”
姜小姐想想也是,于是耐着性子又多喝了两口。
好不容易过了前三个月,每日的汤药总算是少了几碗。但还是吐,腰酸背痛的,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
她开始变得很爱哭,平日里一向温和的人也会时不时发莫名其妙的脾气。好在周围人都会小心哄着她,阿沅更是天天变着法子哄她开心。
“我想吃桃花酥。”
“小姐,已经四月底了……”阿沅为难的端着药,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姜小姐眼泪一下就掉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她也不出声,只是一个劲流着泪。
“我买了些蜜饯,问过了大夫说不会影响药性……”恰巧这时丈夫一撩帘子走进来,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手一松,珠链撞在一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他慌乱的迎上来,“这是怎么啦,都哭成个泪人了?”
姜小姐闷着嘴不说话,阿沅替她答了。
“其他的行不行?”丈夫试图用帕子一点点擦掉她脸上的泪,但姜小姐听了这话哭得更厉害。“好好好,我去给你找行不行?”他终是败下阵来。
“骗子。”姜小姐声音里全是哽咽的哭腔,蛮不讲理。
“怎么会?”面前的人手忙脚乱,嘴张了好几次,焦急的想找个东西证明自己,“先前答应你的哪样没做到?”
姜小姐只偏开头,也不看他,帕子用力在手指上绕了好几圈,勒出红痕来,她哀伤的流着泪。角落里有一只飞蛾绕着火烛转,向烛光扑了好几下,姜小姐盯着看了会儿,听着丈夫纠结的踱步声,突然又是一阵剧烈的干呕。
丈夫立马着急的过来帮她顺背,等她好点伸手揽住她的肩,又递上温水。
姜小姐顺着力道靠在他怀里,喝了几口水,手紧紧的攥着他手臂,终于是给他了个台阶下,“现在就去找,你带着我去。”
她闭上眼,感受着脸上的泪痕被温热的帕子一点点擦去。
*
好不容易捱过了剩下的几个月,生产那天她一度觉得自己要死了,那般撕心裂肺的痛简直比这么多个月受过的苦全部加起来还要难捱。她出了好多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被捞起来。
阿沅一只手紧紧握着她,另一只手拿着帕子给她擦汗。
——“出来了!”
——“是个女孩。”
周遭略略安静了会,又重新嘈杂起来,
一声嘹亮的啼哭后,
姜夫人彻底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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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会是个比较无聊的番外
提前标一下下章的引用
木犹如此,人何以堪——《世说新语》
经文都出自《坛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