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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雏人》
《护雏人》
【最初的几日,他们栖身于一座桥洞下的排水管道深处。城市的地下脉络,此刻成了鼹鼠与幽灵们的巢穴。
鸦选择这里,因为入口隐蔽,且混凝土管壁能有效隔绝流弹与大部分寒气。
他将孩子——那个裹在毯子里的、沉默的小东西——放在铺了层干燥纸壳的角落。
孩子依旧抱着那只破熊,维持着被放下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生命的存在。
麻烦接踵而至,比预想的更为具体。
鸦尝试喂食。
他掰下一小块压缩饼干,用指尖碾成粗粝的粉末,凑到孩子嘴边。那小小的嘴唇紧闭,在他试图撬开时,产生了一种微弱的抵抗。
最终粉末糊在了嘴角,孩子被呛得剧烈咳嗽,小脸憋得通红,却依旧不哭不出声,只是身体痛苦地蜷缩。
鸦缩回手,看着指尖的饼干残渣,一种陌生的无力感攫住了他。这比面对一个明确的敌人要棘手得多。
夜里,孩子开始发抖。是一种神经质的、无法抑制的细密颤栗。鸦自己的睡袋无法容纳两人。他试图像搬运货物一样将孩子塞进去,但那颤抖透过单薄的毛衣传递到他手上。
他沉默地坐在旁边,听着那细小的牙齿打颤的声音,像一只垂死昆虫的振翅。
许久,他解开自己的外套,将那个冰冷、颤抖的小身体整个裹进自己怀里,用体温和厚重的作战服包裹住她。颤抖渐渐平息,孩子在他怀中寻到一个姿势,呼吸变得绵长。鸦却僵直着身体,一夜无眠。怀抱一个生命,比怀抱一把上了膛的枪,要沉重千百倍。
他开始调整他的掠夺清单。
再次潜入废墟时,他的目光越过了弹药与工具,落在了一些曾经被他视为无物的东西上。
在一家被洗劫过的药店角落,他找到几罐蒙尘的奶粉,包装纸被老鼠啃噬,但内部锡箔完好。
他撬开一罐,用手指蘸了点粉末放入口中,只有一片麻木的寡淡。但他还是将它们全部塞进了背包。
他还发现了一个摔瘪了的铝制水壶,以及一只边缘磕破的奶瓶。他将它们仔细清洗,用找到的、未开封的纯净水。
夜晚,在便携式燃料块幽蓝的火苗上,他用饭盒加热掺了奶粉的水。温度是个难题。
他先是滴在手背,感觉一片模糊的温热。不行。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撩起衣襟,滴在更敏感的腹部皮肤上。一种明确的、过高的灼痛感让他肌肉一紧。
他移开饭盒,等待,再次测试……反复数次,直到那水滴落在皮肤上,只带来一种恰好的、令人安心的暖意。
他将温热的奶液灌进奶瓶,递到孩子嘴边。
这一次,那小小的嘴唇本能地嚅动了一下,含住了橡胶奶嘴。细微的吞咽声在寂静的管道里响起。
鸦看着,没有任何表情。
除了食物,还有清洁。孩子身上的污垢几乎板结。他找到一条相对干净的、大概是桌布的白布,蘸着宝贵的水,笨拙地擦拭那张小脸。布料拂过,露出底下过于白皙的皮肤,和那双始终空茫的眼睛。
擦拭到那只紧紧攥着布偶熊的手时,他停顿了一下。孩子的手指脏得看不出本色,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他试图将布偶拿开,方便清理,手指刚碰到熊腿,那一直安静的孩子突然产生了反应——将布偶更深地埋入怀里,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鸦的手停在空中。
他不再试图拿走那只熊,转而用更轻柔的动作,避开那只熊,擦拭孩子的手腕和手背。
清洗过的水变得浑浊不堪。他盯着那盆污水,又看了看角落里终于干净些、也似乎暖和了些的孩子。她依旧沉默,依旧空洞,但至少,不再像一个即将熄灭的灰烬。
他端起水盆,走到管道口,将污水泼进外面的黑暗里。】
龙头战争开幕以来第69天。
涩泽龙彦坐在由他的异能所创造出来的收藏室中,略感无趣地拨弄着手边的宝石。
这间收藏室里摆放着在抗争中掠夺的宝石,金块,古董艺术品,以及强大的敌方异能力者的首级。但这满室的流光溢彩也无法使它们的主人感到快乐。
“真是可惜,明明这些东西对你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涩泽龙彦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那个光明正大从大门走进来的女人。
“嗯...该说初次见面吧,需要我进行自我介绍吗?涩泽先生。”
一袭白衣的涩泽像是终于提起了一点兴致,因为无趣而沉寂的血色瞳眸中映出了折笠的身影。
“我可是一直在等你呢,港口黑手党的特殊顾问,折笠祐羽小姐。”
“在你的预想里,我应该更早些来见你吗?抱歉,路上稍微耽搁了一会,让你久等了。”
折笠祐羽理好因为刚刚的战斗而翻下的衣领,为表歉意而行了一个标准的礼,悠悠然地走向涩泽龙彦。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见面礼,你应该也了解的,我并不擅长战斗,所以多耗了一些时间。”
她递来一个沾着鲜红血液的面具,尚且温热的血液顺着斜角滑落,滴答在地变为艳丽残暴的花。
那是涩泽龙彦临时成立的异能部队的头领的面具,是一名能够操控雷电进行攻击的异能者,现在看来他的部下多半已经身首异处。
她的战斗能力,比想象中的要强大许多,和文字情报中那个“战斗能力未知”相对应。
“我思考了很久,一直通过各种媒介注视着我的你最后究竟会采取什么方式来击败我。失去了异能的你,要如何与我对抗?既然你亲自来见我了,就说明你已经想好问题的答案了吧。”
那惨白到近乎透明的面孔微微勾起一个笑容,他期待而又傲慢的俯视着女孩,“不要让百无聊赖的我失望啊,折笠小姐。”
“不会让你失望的。让我为你做一个预言吧,你不仅无法阻止我的计划,之后还会成为我的俘虏......”
折笠祐羽沉静的面容无悲无喜,她的语气里没有恶意,不存在感情的波动,仿佛陈述事实般说出了他的未来,宛若神明。
无机质的翠色眼眸比宝石更加剔透神秘,月光从黑发缝隙落入其中,如同映照着刀片反射出的清冷寒光。
来自暗处的白雾蔓延,迅速将她吞入这片危险的世界,红色的异能结晶从折笠祐羽体内抽离出来,浮在空中,显现出了一名少女的身影,淡淡的微光萦绕在她的身边。
和通常情况下以主人的面貌出现的异能体不同,折笠祐羽的异能体与她本人毫不相干,那是一名白发的少女,如人偶般精致的面容,躯体的中心有一个中空的菱形空洞,她紫罗兰色的双眸流转着光芒,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感情。
黑发的女性不再注意眼前的敌人,转过身去看着那个散发着微光的异能体。
“好久不见,菱。”
优雅而充满神性的白发少女露出一个微笑,她像是一个真正的人类一般有自己的思想,美丽而危险。
完全的意料之外。
即使是费奥多尔也只能使其异能在雾中无法分离,而她拥有的是不受控制,存在自我意识和形态的异能,这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折笠祐羽的异能体,或许可以称她为菱,并不会攻击折笠本人,也就是说他的《龙彦之间》对她没有任何攻击性。
难怪本该在幕后操纵棋子的折笠祐羽会如此轻易地出现在他面前,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了,他的能力对她没有威胁。
拖到现在才来解决他,大概只是因为要借他的手处理掉横滨的其他组织,扩大港口黑手党的势力罢了。
“真是让人惊讶,我的计划,预想,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事物都被你打破了。我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就像意外找到只存在于幻想中的心仪宝物的孩子。”
涩泽龙彦痴迷的目光像毒蛇一般缠绕着她,她知道,但凡找到机会,这个银白色的男人一定会将她变为最珍视的收藏品。
他吐露着她的名字,像恋人之间的呢喃。“折笠祐羽......可惜我没有让小姐你成为我的收藏品的能力,但能够一窥这份圣洁的光辉,就使我无比满足了。”
折笠祐羽没有理会对她虎视眈眈的涩泽龙彦,她从腿侧的皮质枪袋里掏出了随身携带的手枪,毫不犹豫地击穿了菱的头颅,在红色水晶破碎的那一刻与消散的光芒相拥。
“再次与我合为一体吧。”
似乎是在确认自己体内的力量,她发了一会愣,而后回过身走向涩泽龙彦,皱眉思考了一下刚刚他说的话。
“真可怜,你连自己真正在追寻的究竟是什么都遗忘了吗?你不该执着于我的。”
“......什么?”
“我会让你想起来的,但在那之前......还有一些准备工作要做。”
折笠祐羽淡漠地注视着他红宝石般的眼睛,向他伸出了手。
“彩画集(Les Fleurs du Mal)。”
金色的立方体纹路在空气中一闪而逝,强大的空间禁锢之力收束。涩泽龙彦的异能体连一声惊呼都未能发出,便被强行压缩、收拢,最终化作一颗只有拳头大小、内部仿佛有白色雾气与血色光芒流转不休的晶莹立方体,轻飘飘地落入了折笠祐羽的掌心。
折笠祐羽掂量了一下手中那枚蕴含着强大力量的立方体,随手将其抛给一直静候在阴影中的兰波。
“兰波,暂时由你保管。”
她将兰波的异能,连带着卷起这场暴力风波的主人公的异能一同交给了他。
兰波接过立方体,黄绿色的眼眸复杂地看了一眼立方体内的雾气,默默点头,将其收起。
做完这一切,折笠祐羽才仿佛了结一桩麻烦事般,轻轻舒了口气。她抬头,目光穿透高楼破损的天顶,望向横滨依旧被硝烟和夜色笼罩的天空,自言自语道:
“之后让太宰君和中原君来收尾就行了,他们需要威望,也需要一场假冒的镇压……‘白麒麟’已解决,残局由港口黑手党收拾,合情合理。”
“那么,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戏看够了,您也该现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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