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子纠缠

　　暮春的风裹着草木的潮气，卷着几瓣粉白的樱花瓣，轻轻扑在实验楼的窗玻璃上。沈卿安抱着一摞刚打印好的实验报告，从办公楼里走出来时，裤脚还沾着点草屑——刚才为了捡滚到花坛里的U盘，膝盖蹭到了青苔。

　　“跑这么快做什么？”谢砚辞的声音从樱花树下传来，带着点懒洋洋的笑意。他斜倚在老樱花树的树干上，白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手里正转着片粉白的花瓣，转得人眼花。

　　沈卿安停下脚步，看着他被阳光镀上金边的侧脸，突然就忘了刚才在教授办公室里的紧张。“等很久了？”他加快脚步走过去，把一半报告递过去，纸页边缘蹭到谢砚辞的手背，带着打印纸特有的温热，“刚从李教授那儿出来，他说我们上次的磁场补偿数据分析做得细，让在下周的学术交流会上做个专题汇报。”

　　谢砚辞接过报告，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的手腕，像触到一片温热的云。“没多久，”他低头，把手里转了半天的樱花瓣别在沈卿安耳边的发梢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刚好看完一场樱花雨。”

　　沈卿安愣了愣，抬手摸了摸发梢的花瓣，软乎乎的，还带着点阳光晒过的暖意。“什么樱花雨，明明是风刮的。”他嘴硬道，耳尖却悄悄爬上一层薄红，像被花瓣染了色。他往谢砚辞身边凑了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洗衣液的清香，是实验室和阳光的味道，让人安心。“对了，交流会的资料你整理得怎么样了？教授说要加一段最新的实验数据，我今早刚测出来的，还没来得及发给你。”

　　“早弄好了。”谢砚辞从背包里掏出个黑色的文件夹，边角被磨得有些发白，是他们用了两年的那个旧文件夹。“喏，连PPT都做了三个版本，你看看哪个风格更合适。”他翻开文件夹，里面的纸页码得整整齐齐，夹着几张手写的便签，上面是他张扬的字迹，圈着需要重点标注的公式。阳光透过樱花树的缝隙落下来，在纸页上投下斑驳的光斑，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草地上交叠在一起，分不清哪条是他的，哪条是自己的。

　　沈卿安低头翻看着PPT打印稿，指尖划过谢砚辞标红的部分，突然注意到每页的右下角都画了个小小的简笔画——有时是两只挨在一起的小熊，有时是两个勾着的手指，还有一页画着两个超导线圈，导线缠绕着，紧紧贴在一起。

　　“你画这些干什么？”他忍不住笑出声，指尖点了点那个画歪了的小熊，“丑死了。”

　　“怕你看报告看睡着。”谢砚辞低头，下巴轻轻蹭过他的发顶，声音里的笑意像化了的蜜糖，“加个插图，提提神。”
　　一阵风卷着更多的樱花簌簌落下，像场温柔的雪。有片花瓣恰好落在沈卿安翻开的报告上，停在那个超导线圈的简笔画旁边，粉白配着黑墨，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沈卿安看着谢砚辞认真讲解数据的侧脸，他的睫毛很长，阳光落在上面，投下浅浅的阴影，嘴唇动的时候，能看到嘴角那颗小小的痣——是沈卿安在显微镜下帮他挑掉一根睫毛时发现的。

　　“这里的误差分析，我觉得可以加一段对比数据。”沈卿安指着其中一页，“上次张学长他们组发表的论文里有组类似的数据，虽然结论不一样，但对比着讲可能更清楚。”

　　“我也是这么想的。”谢砚辞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把他额前的碎发揉得乱糟糟的，“下午去实验室查文献？我妈说晚上包饺子，荠菜馅的，让我们早点回去。”

　　“好啊。”沈卿安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颗用糖纸包着的草莓糖，塞到谢砚辞手里，“给你。早上在食堂门口的自动贩卖机买的，你上次说想吃。”

　　谢砚辞捏着那颗糖，糖纸在阳光下闪着彩色的光。他没拆开，反而攥在手心里，温度透过糖纸传过来，暖暖的。“留着晚上吃。”他说，“现在吃了，等会儿包饺子该尝不出味了。”

　　沈卿安笑他小气，却没再坚持。他合上文件夹，刚想说话，就看见不远处的小路上，李教授正牵着他的小孙女走过来。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手里举着朵樱花，看见他们，突然挣脱爷爷的手，跑了过来。

　　“谢哥哥，沈哥哥！”小女孩仰着小脸，把手里的樱花递过来，“妈妈说，给喜欢的人送樱花，会一直在一起的。”

　　沈卿安的脸“唰”地红了，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谢砚辞却很自然地接过那朵樱花，弯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谢谢你呀，小团子。那我们把花插在沈哥哥的笔筒里好不好？”

　　“好！”小女孩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李教授慢悠悠地走过来，看着两个少年略显窘迫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温和得像暮春的风。“这孩子，在家听她妈妈说多了，没大没小的。”他嘴上说着，目光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了停，又扫过他们无名指上那枚同款的银戒指——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像藏着星星。“交流会的资料准备得差不多了？有不懂的随时来找我，别熬太晚。”“知道了，谢谢教授。”沈卿安低着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却没像以前那样下意识地躲。

　　李教授牵着蹦蹦跳跳的小孙女走远了，小女孩还在回头朝他们挥手，喊着“晚上要吃很多饺子呀”。樱花树下又恢复了安静，只有风穿过枝叶的沙沙声，像谁在轻轻哼歌。

　　“你看，”谢砚辞突然开口，指尖轻轻碰了碰沈卿安耳尖的花瓣，“连小朋友都知道。”

　　沈卿安抬头看他，撞进他眼里的光——那光里有樱花的粉，有阳光的暖，还有片只属于他的温柔，像实验室里最稳定的磁场，牢牢地把他圈在中间。他突然觉得，这暮春的时光，好像比任何时候都要慢，也都要甜。那些曾经让他辗转难眠的顾虑，那些躲躲闪闪的试探，好像都随着这场樱花雨，落在了草地上，被阳光晒得慢慢蒸发了。

　　“走吧，去实验室查文献。”沈卿安拉起谢砚辞的手，指尖穿过他的指缝，紧紧扣住，两枚银戒指轻轻碰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应和着彼此的心跳。

　　“等一下。”谢砚辞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刚才那颗草莓糖，拆开糖纸，把糖递到沈卿安嘴边，“先吃颗糖，垫垫肚子。”

　　草莓的甜在舌尖炸开，混着樱花的清香，漫到心里的每个角落。沈卿安含着糖，看着谢砚辞眼底的笑意，突然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甜吗？”他问，声音里带着点狡黠的笑意。

　　谢砚辞愣了愣，随即低笑出声，笑声震得胸腔发颤。他伸手把沈卿安往怀里带了带，低头吻下去，这次带着草莓糖的甜，带着樱花的香，带着暮春所有的温柔，在落满花瓣的草地上，慢慢晕开。

　　风还在吹，樱花还在落，远处的实验楼亮着灯，像颗永远不会熄灭的星。沈卿安埋在谢砚辞的颈窝，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突然觉得，或许所谓的世俗，从来就不是道不可逾越的墙。就像这暮春的风，总会吹散寒冷，带来花开；就像他们握着的手，只要足够紧，就能穿过所有的目光，走到想去的地方。

　　“走吧，查文献去。”谢砚辞牵着他的手，往实验室的方向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樱花的旋律。

　　“嗯。”沈卿安点头，指尖攥得更紧了些。

　　草地上，他们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像两条缠绕着的导线，一头连着现在，一头通向未来。而那些散落的樱花瓣，像无数个温柔的注脚，记录着这个春天里，两个少年最坦荡的喜欢。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