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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乘着晃悠悠的巴士,穿过冷清的街道,路过夸张的涂鸦墙,慢慢驶入田野。
下车再走一段就到了。
扬尼斯正在外头的地里摘菜,看到他俩提着个大南瓜就跑来开门。
夏长安和黎泊提着礼物并肩站立,和身后的秋景十分协调。
扬尼斯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感叹:“咱学院的男生就是盘靓条顺啊”。
南瓜本来在门前咬尾巴,看到夏长安的时候停下了,歪着脑袋盯了盯,又凑近闻了闻,旋即高兴地摆起了尾巴。
“你还记得我呀。”夏长安蹲下揉了揉南瓜的脑袋。
“到了?快进来快进来。”何文心探头张望,问:“喝茶可以吗?”
“都行都行,谢谢老师。”
夏长安略微有些局促,逗着南瓜来转移注意力。
黎泊倒是和何文心聊得顺畅。
“来来来,黎导尝尝这茶?”
“谢谢,喊我小黎就好。这普洱好香啊。”
“你们喜欢就好,扬尼斯一定要开这个茶饼,我还担心你们年轻人喝不惯呢。”
黎泊瞥了一眼夏长安,只见夏长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神情微动,悄声把杯子放下了。
黎泊自然地捡了两个果盘里的草莓,给夏长安塞了一个。
“院长还挺讲究的。”
“他呀,自从大学选修了茶艺课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扬尼斯把南瓜放到了厨房里,拍了拍手说要出去再挖几个土豆,走到门口了又突然进来,问他们想不想看马。
“老师你们还养了马呀?”
“是呀,他叫胡萝卜,脾气可好啦,你们去玩,我去做点南瓜饼。”
夏长安和黎泊对视一眼,黎泊说:“老师我帮你一起吧。”
“那我去看看小马。”
何文心从厨房拿了几根胡萝卜给夏长安,告诉他胡萝卜最喜欢吃胡萝卜了。
跨过两片田有个木头垒起来的小房子。
那是一匹红棕色的矮脚马,一看就知道被养得很好,毛发光滑,肌肉结实。
还有好友——南瓜相伴。
南瓜也兴高采烈地跟来了,兴奋地往胡萝卜身上扑,胡萝卜也不烦它,任由它闹腾。
“院长,胡萝卜多大啦?”
“刚一岁呢,去年在锡古尔达出生的,朋友家空间不太够,我和文心就把它接来了。”
小马对着夏长安手上的胡萝卜就是一口,迅速消灭了一根,夏长安手忙脚乱地给它续上。
“那南瓜呢?”
南瓜看起来非常不喜欢吃胡萝卜,夏长安想着不能厚此薄彼,也给它送到嘴边,它耸了耸鼻子,紧闭牙关,一副誓死不吃的坚决样。
“它都七岁咯。”
“嗯?这么大了?”夏长安看着眼前活蹦乱跳的南瓜,再看看稳重端庄的胡萝卜。
“是啊,不知不觉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那个还挺香的,给我也来一根。”扬尼斯挑了根小点的胡萝卜,掰了半根递给夏长安,“尝尝?”
夏长安一直不太喜欢吃萝卜,但不接又怕扬尼斯尴尬,只好小小咬了一口。
嚼了两下后夏长安表情变了,新鲜的胡萝卜是脆甜脆甜的,汁水充足,嚼完嘴里还留有清香。
“好甜啊。”
扬尼斯得意地晃了晃脑袋,“那必须,一小时前刚拔出来的。”
“诶别急!”胡萝卜眼看着自己的午饭被面前两人光明正大吃了,趁着夏长安和扬尼斯聊天的工夫把夏长安手上的抢了。
夏长安看着觉得可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胡萝卜的头,“我以前还只在动物园见过马呢。”
“夏老师是城市里长大的?”
“嗯。”
“那好啊,走,咱挖土豆去,带夏老师体验下生活。”
这边夏长安在扬尼斯的带领下挖土豆挖得不亦乐乎,那边黎泊在厨房接受着何文心的连连赞叹。
从厨房的玻璃窗可以瞧见扬尼斯和夏长安的身影。
“这么大片的田看起来不好打理。”
“还行,扬尼斯挺喜欢种些瓜果蔬菜,他开心就好。”何文心从柜子里翻出了一袋糯米粉,“小黎你确定你来?”
“没问题。”黎泊卷起袖子,轻车熟路地活起面,“这个是直接加进去吗?”
“对。”
刚煮熟的南瓜喷香,黎泊把它们揉进面团,不一会就捏好了一排南瓜饼。
“天哪,我上次让扬尼斯和面,他给我搞出了一碗非牛顿流体。真该让他来看看。”
“老师示范得好。”
“哈哈哈嘴这么甜呀。”
何文心把南瓜饼放进蒸笼,看了眼外面的夏长安,摇头叹气道:“夏老师要是也会做饭就好了,上次去他租的房子,我看见垃圾袋里只有速冻饺子的包装,厨房也没个开火的样子,他要是这么过一年身体要吃坏了。”
黎泊一时语塞,心想夏长安居然还有自己下饺子的时候,有进步啊。
“对了,小黎你住哪呀?在这住多久呀?”
“我……我跟夏长安住得挺近,大概再待个几个月吧,反正现在没什么工作,想好好休息一阵。”
“那挺好,你俩关系那么好,这样还有个照应。”何文心的目光仍停留在外面,面上是掩不住的担忧,“这孩子心里老藏着事,哎。”
夏长安好像是把泥点甩到了脸上,正在用纸巾擦着。他和扬尼斯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开怀笑了起来。
黎泊挪不回目光,定定地说:“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何文心看着黎泊一怔,她若有所思地回:“那就好。”
这么些年走南闯北独自生活,何文心的厨艺也练得非常好,她是川渝那片的,今天做的都是拿手的川菜。
减了辣的辣子鸡对夏长安来说刚刚好,虽然他没吃几口嘴唇就红透了。
何文心难得地展现出中年人的特质——爱劝人吃饭。
夏长安碗里的菜已经堆得像小山一般高,他面露难色地推脱:“老师我够了,我真的够了,我先把这些吃完……”
“看你瘦的,多吃点身体才能好。”
夏长安用眼神向黎泊求助,但这人不帮忙也就算了,还火上浇油。
“老师说得对,你看你手臂上这伤,一礼拜了也不见好,说明身体修复能力差。”
睁眼说瞎话,这明明是铃铛昨天新鲜挠的!
但夏长安又不好反驳,下意识想把袖子放下来挡住伤处。
这下何文心更担心了,“天哪你受伤了,那不能吃辣!”
她把桌上的辣子鸡和排骨调换了下位置,夹起一个大棒骨放到小山上,嘴里念叨着:“得多吃点排骨补补。”
一顿饭下来,夏长安觉得自己的胃都要抗议了。
临走前何文心给他们塞了一兜子果酱和自己烤的面包,还有一大包蔬菜,那架势像是要把他俩接下来一周的伙食都承包。
回程的路上,夏长安不断回味那一幕。
上一次有这种不断被人塞吃的经历还是小时候去外婆家。
外婆家很远,回去一趟要很久很久,他有记忆起见外婆的次数很少。但每次老人家都会给自己塞零花钱和喜欢的菜,还会偷偷塞零食,不过最后零花钱和零食都被母亲收走了,她认为前者影响学习,后者影响身体继而影响学习。
小时候每年还会去一两次外婆家,等稍微大些便不再有空了,因为节假日也好、寒暑假也好,都要补课。
那位很少说话,只是默默看着自己笑的老人家的身影在夏长安的脑海中已经不再清晰。
她说等夏长安十八岁的时候要包个大红包来上海给他。
她一共来过三次上海,第一次是女儿结婚,第二次是外孙出生,最后一次是来奔赴死亡。
这座光陆怪离的、挥一把金箔片刻便消散不见的城市,她到走之前都没能好好看看。
母亲托了无数的关系,找了最权威的医院,但拦不住生命的逝去。
时间毫不留情。
老人家在走之前仍旧包了个大红包给夏长安,但她失约了夏长安的十八岁。
夏长安感觉到黎泊的手指在自己的脖子上揉了揉。
“怎么了嘛?”
“有个泥点。”
夏长安拿出手帕胡乱擦了擦,“你看还有吗?”
“骗你的。”
“你!”夏长安看了眼周围,巴士里还有两个人,只好把怒意压下来。
黎泊笑着把手帕拿了过去,“这么喜欢这帕子呀?”
“到我手上就是我的了。”夏长安一把抢了回来。
黎泊微微侧身,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抱住了夏长安的腰。
“干什么呢,现在在外面!”夏长安压着声音说。
“在想什么不高兴的呢?我可以知道吗?”
夏长安的气瞬间泄了,“我只是突然想到了外婆,算是有些遗憾吧。”
“老人家……”
“走了。”
大巴渐渐驶入市区,静谧的农场仿佛是另一个世界,车外喧闹了些,夏长安深吸一口气,“其实我们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也不能说有多深的感情基础吧,但我就是……”
黎泊没有再顾忌旁人,重重地将夏长安拥入怀中。
“黎泊你知道吗,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挺装的,我其实应该不难过的吧,但我又摆出一副难过的样子……”
“夏长安。”黎泊没有打断他,在他的低喃结束以后,黎泊凑在他耳边小声说:“拉脱维亚的星星那么亮,外婆看你也一定看得更清,她要是听到你这么说自己,该难过了。”
叮——
夏长安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声音和大巴的提示音同时响起,像是一句感慨。
“那外婆也看到你了吧,黎泊。”
到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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