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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
结束军训后,温言的大学生活开始有条不紊地行进。
如果温言当天有早八,温致礼便先开车把妹妹送去学校自己再去上班。
如果没有早八,温言便自己坐地铁去学校。放学后她就自己回家。
夏天总是装载着复杂的回忆,充斥着相遇离别,还有或惊喜的或压抑的好久不见。
这些伴随着温致礼的回归,全部在温言进入大学的这个夏季发生了。
属于她的蝉鸣,树荫,冰箱里氤氲的雾气和燃烧的向日葵田,都在姐姐凉丝丝的肌肤外缓缓流移。
日子美好平静得让后来的她每每回想都觉得恍惚。
夏天离去,秋天也离去,温言的世界进入不太冷的冬天。
……
平安夜。
这年的平安夜恰逢周六,给了人们一个相聚的理由和时机。
沈光熹当初被杭城的一所美院录取,平安夜这天她带着专门从南城回来的章楷阳来找姐妹俩和江渚玩。
奈何江渚已经提前和她的新男友约好了去邻市旅游,所以来赴约平安夜的只有温言和温致礼。
温致礼今天又穿上了在草原上穿过的那件深灰色大衣,里面搭配白色中领修身打底,正在玄关处的镜子前系腰带。
温言看着镜子里站在姐姐身后的自己。
妆容,完美。
发型,完美。
短款藏青色棉服和牛仔裤,完美。
姐姐,完美。
离绝对完美就差一个浪漫的平安夜。
温言很期待这个夜晚。
正想着,一条米白色Fendi围巾忽然被缠绕在自己的脖颈处——带着姐姐暖乎乎的香气,是温致礼的。
温言抬头,对上姐姐清浅的笑。
对方故意把围巾围得高了些,以便盖住妹妹容易被风吹红的鼻头,只留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温致礼好似对自己的成果很满意,愉悦地拍拍妹妹细软的发顶。
“在想什么呢?呆呆的,我们该出门了。”
温言点点头,还来不及嗅一下围巾上的香味便牵住姐姐的手。
……
她们驱车来到约定好的露天商场,这里有开圣诞集市和一棵巨大的圣诞树,晚上每到整点还会有一次人造降雪。
温言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沈光熹——她染了个异常醒目的浅粉色头发,还烫成了羊毛卷——但不得不说,沈光熹撑得起这个发型。
温言和沈光熹走在前面,看见吃的也买看见玩的也买看见小配饰也买——与跟在他们后面聊计算机的温致礼和章楷阳形成鲜明对比,这俩人一路上几乎消费为0——章楷阳大学专业也选择了计算机,在这一个学期里没少通过微信询问温致礼问题,两人比起上一次见面的暑假算是熟络了很多。
沈光熹忍不住对章楷阳翻了个白眼。
“他们平常上班上学没累够吗?现在居然还在讨论那个计算机。”
温言倒是无所谓地笑笑。
“他们对这些甜品和配饰都不感兴趣嘛,来就是为了陪我们,他俩能有话聊也挺好的。”
说着,她在沈光熹的沉默中微微顿住脚步,让姐姐赶上她一点,然后舀起一勺手中的香草冰淇淋喂到对方嘴边。
正在说话的温致礼愣了一下,然后顺从地张嘴接下了那口冰淇淋,对着妹妹弯了弯唇。
“还要吗?”
温致礼摇摇头。
不用多说,温言知道她仍是对甜食不感冒,于是便又快了些脚步回到沈光熹身边与她同行。
她们刚刚自然的行为让手中同样拿着冰淇淋的沈光熹和刚刚突然不说话的章楷阳显得格外僵硬。
温言偷偷瞄了一眼咬着冰淇淋勺子的沈光熹。
“怎么了,你们之间有情况?”
沈光熹压低了声音道:“不瞒你说……我跟章楷阳在最近这一个星期里只发了大概……10条左右的消息。”
温言听完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她瞟了一眼后面专注交谈的两人,突然拉着沈光熹加快了些脚步。
温致礼注意到后愣了愣,不过她刚刚自然也注意到了这对小情侣之间奇怪的氛围,于是便也心领神会地放慢了步伐。
沈光熹终于得以叽里呱啦地讲述了一大串他们之间的矛盾,其中核心的问题在于:章楷阳似乎总是沉迷于研究计算机而忘记回消息。
温言不解道:“不应该有这么忙啊,我姐上大一的时候我发消息都秒回的。”
沈光熹没好气地骂她:“你姐真是把你惯傻了!”
为了缓和一下这两人的气氛,在温言的提议下,几人找了一家装修得很精致的清吧,店里虽然昏暗,但被布置得很有圣诞氛围。
他们找了个角落的桌位,除了需要开车的温致礼以外,其余人都点了酒。
酒精和抒情音乐起作用很快,让刚刚还寡言的沈光熹和章楷阳没一会儿便话多起来,各自聊起自己的近况。
温言一边抿着酒,一边在桌下偷偷把玩她姐的手,带着浅笑静静地听。
喝到后面两人开始有些醉了,也不管温言和温致礼,旁若无人般聊了起来。
“一个月前我们打语音,你说你在宿舍,可是我分明听到女生的声音了,你真的没有骗我吗?”
“没有啊!我发誓,宝宝,可能是室友打游戏的声音什么的——”
两位好友拉拉扯扯,状态黏腻得让温言有些陌生,她抚了抚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凑到姐姐耳边小声问:“姐,我们去走走吧?”
温致礼了然地点头。
这个清吧很大,在当地算比较有名气,二人起身在店里缓步观赏着店里富有趣味和艺术气息的摆件和壁画。
……
突然一处拱形过道吸引了温言的注意,她眼睛一亮——拱形顶部挂着一株槲寄生。
她晃晃姐姐的手,示意她向那边看。
女孩的声音小小的,看过来的眼睛在昏暗里闪着碎光,“传说站在槲寄生下接吻的恋人会幸福终身,白头偕老。”
什么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温致礼望了两秒妹妹眼里混着酒精流转的灵动。
越来越难做到拒绝她了。
……
温致礼点了头,被妹妹带着走到那株槲寄生下。
她不合时宜地想着——这株槲寄生一定是店家故意挂在这里等着客人来接吻的。
妹妹的唇轻轻附上来。
——但凡有一个人看过来,她们的秘密就会败露。
妹妹的舌尖探了进来。
——万一有人刚好认识他们,万一刚好有人拍了照,万一,万一——
温致礼头脑混沌,开始回吻。
——槲寄生的花语是偷来的永恒和绝境里的温柔。
——传说在槲寄生下接吻的恋人会幸福终身,白头偕老。
温致礼吻着妹妹,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虔诚与轻柔。
……
突然,传来一阵纷杂的吵闹声,扰乱了正动情的两人。
温致礼率先理智回笼,她微微退开,再轻轻拍了拍眼神依旧朦胧的妹妹的脸颊。
温言不解地看她,温致礼沉声道:“言言,你听。”
温言这才冷静下来,仔细听了听后神色蓦地一变。
“不好,是章楷阳的声音。”
二人连忙赶回到原来那处酒桌,这边动静有些大,引得周边一些桌的客人都往这边看。幸好现在时间还早,来这家店喝酒的客人并不多。
沙发是上满脸尴尬的沈光熹和跪在她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章楷阳。
“我不要分手!宝宝,我真的发誓她只是一个教我计算机的学姐!”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
“宝宝,我只是不想让你误会!”
“章楷阳,你知道我讨厌欺骗。”
“我错了!宝宝,我真的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
姐妹俩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不加掩饰的震惊——文弱的章楷阳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此时沈光熹也刚好注意到了姐妹俩,朝温言投过来了一个求助的眼神。
温言虽说震惊得有些不知所措,但也不能放着好友见死不救。
她轻叹一声,对姐姐低声说:“我跟章楷阳比较熟一点,我去拉一下他。”,说完便朝着章楷阳去。
她拍了拍章楷阳的肩膀,对方仍只是痛哭着喋喋不休些求原谅的话,没理会她。
温言又在心里叹一声,想着今晚这个完美平安夜也算是泡汤了。
她强忍被旁人注视的尴尬,试图去拉章楷阳的手臂。
“章楷阳你理智一点,有话回去好好说——”
“你别管!”
章楷阳看也没看她,只用力一推,青年男子的力道大得直接把温言推得朝后倒去。
要不是她眼疾手快拿手臂护了一下脑袋,后脑勺就直接磕到酒桌的尖角上了——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温言躺在地上龇着牙揉了一下刺痛的小臂,心里骂了章楷阳千百句。
她想起刚刚倒下一瞬时在眼前闪过的姐姐怔愣的面庞。
正想用眼神告知对方自己没事,睁眼却见温致礼踏着众人的惊呼面无表情地朝这边走来。
“啪。”
一记巴掌清脆地惊天动地。
一旁响起压抑着的欢呼。
温言愣了,沈光熹愣了,最愣的是章楷阳,他止住眼泪,还保持着跪姿,捂着刚刚被打的脸颊抬头望着温致礼。
“冷静下来没有?”
温致礼仍是面无表情。
章楷阳怔怔地点头。
“那就起来,好好说话。”
说完她一眼都不再看章楷阳,径直走向仍躺在地上的温言,蹲下扶着她坐起来,皱着眉小声问她:“有没有事?头有没有磕到?疼不疼?脑袋应该没事吧,我刚刚看你有用手臂护住。”
温言忙说:“我没事,姐姐。”
温致礼轻轻“嗯”一声,低头用指腹轻缓地揉了揉妹妹小臂发红处的肌肤。
“磕到这里,是不是?疼不疼?”
温言喜欢姐姐心疼她的样子,喜欢她因自己而发出酸软得快滴出水的声音。
她扬起笑,用另一只手挠了挠姐姐微微发颤的手心,用小得只有两人听得到的软绵声音低喃:“我不疼的,姐姐刚刚有没有把手扇疼?姐姐,你刚刚好吸引人……”
闻言,温致礼只当没听见般抿着唇敛了敛眸光,见妹妹好像是真没事,便牵着她站起身要往外走,走之前她问还在愣神的沈光熹:“光熹,你是打算跟他再聊聊还是直接跟我们走?”
“啊,小礼姐我跟你们走。”
说完,她看了章楷阳最后一眼。
“章楷阳,分手这事没得商量。”
章楷阳张唇想再说些什么,三人已经扬长而去了。
……
走出酒吧,温致礼想着现在逛集市的兴致也没有了,便说:“光熹,我们先送你回家。”
沈光熹摆摆手,看起来心情不佳。
“不用了小礼姐,我家不远,我想自己走走。”
温致礼应声,温言嘱咐她有空要跟自己细聊今晚的事,随后姐妹二人跟她道了别。
“还想再逛逛吗?”
温致礼问。
“快到整点了,我们去圣诞树那儿等雪吧?来都来了,看个雪我们再回家。”
“好。”
温致礼脸上仍旧挂着温和的笑,仿佛没有被刚刚的意外影响分毫心绪,连带着将温言心里的沉闷都拂去大半。
俩人踩着从街边小店飘出来的圣诞音乐慢悠悠地往圣诞树那边晃悠,小拇指虚虚地勾在一起。
温言将脸颊埋在姐姐的围巾里,心情一点点变好,感觉有些发热——她想,今年冬天真是不太冷。
差不多整点,二人刚好逛到圣诞树旁,雪也下了起来,周围聚集了不少拍照的人。
相比起周遭喧闹嘈杂的人群,姐妹俩显得格外安静,她们只是在这个人声鼎沸的雪夜里默默地对视,望着对方笑眼中同样笑意盎然的自己,这种感觉很奇妙——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在一起生活了许多许多年,见过对方在阳光中笑,在雨中笑,却很少见到对方在雪中笑的样子——毕竟杭城的冬天很少下雪。
其实她们小时候也去过北方,甚至被父母带去过国外看雪,不过这场雪的非凡意义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所以在听见姐姐在雪中说出那句话的时,温言一点都没感到惊讶。
她说:“我们这样,是不是也算共白头?”
温言嘟嘴鼓腮,佯装不满道:“这样你就满足啦?我们要真正地白头偕老,知道没有?”
温致礼仍只是笑,这是这次的笑蓦地沾上恰巧落在她睫毛的雪花。
苍白又寂寥。
——姐姐,你在想什么?
温言突然好无助。
她正想说些什么,姐姐的吻突然就轻落在她的额头。
温言瞪大眼睛——这好像是温致礼在公共场合主动做过最出格的事。
在吻退离之际,温致礼留下一句轻轻的“好”。
温言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姐姐的“好”是在对那句“白头偕老”应承,顷刻间脸上便又挂上一览无余的开心。
浪漫的平安夜,完美。
今晚绝对完美。
温致礼还是笑。
她当然没有把话说完。
只让未尽的话都藏进这片纯洁无瑕的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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