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中的告白

　　沈澜晞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仿佛要将灵魂都哭出来一般，所有的坚强、理智、伪装，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只剩下最原始的无助和恐惧。眼泪像是流不尽的泉水，浸湿了她的膝盖，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战栗。喉咙因为过度呜咽而火辣辣地疼，大脑因为缺氧而阵阵发晕，可她就是停不下来。

　　那尖锐的仪器警报声，陈叔青紫的脸色，梦里陆景琛狰狞的笑容……这些画面如同梦魇，在她脑海里疯狂盘旋、交织，将她拖入绝望的深渊。她紧紧抱住自己，指甲深深掐入手臂的皮肉里，试图用疼痛来转移那撕心裂肺的心痛，却只是徒劳。

　　就在她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意识都有些模糊的时候，病房的门被猛地从外面推开，发出一声不算响亮、却在此刻寂静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的声响。

　　沈澜晞被这声音惊得浑身一颤，哭声戛然而止。她如同受惊的小鹿，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茫然地望向门口。

　　逆着走廊里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一个高大而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带着一身室外的微凉和显而易见的匆忙与慌张。是陆景珩。

　　他显然是一路疾驰赶回来的，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呼吸略显急促，那张俊美却依旧苍白的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和急切。当他的目光触及到跌坐在地上、哭得浑身颤抖、脸上满是泪痕、眼神空洞而脆弱的沈澜晞时，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疼得几乎窒息。

　　四目相对。

　　沈澜晞看着去而复返的陆景珩，看着他眼中那清晰可见的心疼和慌乱，那强撑了许久的、薄如蝉翼的伪装，终于彻底分崩离析。

　　委屈、后怕、依赖……种种复杂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最后一道防线。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比之前更加猛烈。她甚至来不及思考，几乎是凭着本能，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如同寻求庇护的雏鸟，一头扎进了陆景珩那带着凉意却无比坚实的怀抱里！

　　“陆景珩……你去哪了……你怎么才来……”她紧紧环住他的腰，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像是一个被遗弃后终于找到家长的孩子，“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陈叔他……仪器一直在响……我以为……我以为他要……”

　　后面那几个字，她哽咽着，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仿佛他是茫茫大海中唯一的浮木。

　　陆景珩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全然的依赖和崩溃弄得心都要碎了。他立刻收紧手臂，将她冰凉而颤抖的身体紧紧拥入怀中，一只手环住她的背，另一只手轻柔地、一遍遍地抚摸着她的后脑和长发，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和存在安抚她失控的情绪。

　　“对不起……澜晞，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离开……”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充满了愧疚和疼惜，一遍遍在她耳边重复着，“我回来了，别怕，有我在，陈叔会没事的，我保证，不会再有事了……”

　　他的怀抱温暖而有力，他的承诺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魔力。沈澜晞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和熟悉的氣息，那滔天的恐惧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丝平息的可能。但她哭得太久，情绪太过激动，加上一直没怎么吃东西，胃里开始一阵阵翻江倒海般的难受。

　　她还在抽噎着，想要说什么，却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唔……”她猛地推开陆景珩，捂住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再次冒出冷汗。

　　“澜晞？！”陆景珩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沈澜晞已经顾不上回答他，强烈的呕吐感让她无法忍受，她捂着嘴，跌跌撞撞地冲进了病房内自带的独立卫生间，猛地扑到洗手池边，对着池子撕心裂肺地干呕起来。

　　“呕——咳咳——呕——”

　　因为她晚上根本没吃什么东西，胃里空空如也，吐出来的只有一些酸水和胆汁。那灼烧般的液体刺激着喉咙和食道，带来火辣辣的疼痛，每一次用力的干呕都牵扯着腹部和胸腔的肌肉，带来一阵阵痉挛般的痛楚，让她眼泪流得更凶，浑身脱力，几乎要瘫软下去。

　　陆景珩紧随其后冲进卫生间，看到她弯着腰，痛苦地趴在洗手池边，瘦弱的脊背因为剧烈的干呕而剧烈起伏，那副脆弱无助的样子，让他的心疼得像是被无数根针同时扎刺。

　　他立刻上前，一只手稳稳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防止她滑倒，另一只手极其轻柔地、一下下拍着她的后背，试图帮她顺气，声音焦急而温柔：“没事了……吐出来就好了……慢慢呼吸，澜晞，慢慢来……”

　　他环顾四周，看到旁边有一次性纸杯，连忙接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递到她嘴边：“来，漱漱口，会舒服一点。”

　　沈澜晞吐得几乎虚脱，浑身冷汗涔涔，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陆景珩便小心地扶着她的头，将水杯凑到她唇边，让她小口地漱了漱口。

　　冰凉的水稍微缓解了喉咙的灼痛感，但那种恶心反胃的感觉依旧没有完全消退。沈澜晞无力地靠在他身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眼神涣散，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酷刑。

　　陆景珩看着她这副样子，心疼得无以复加。他放下水杯，用纸巾仔细地擦去她嘴角的水渍和额头的冷汗，然后弯下腰，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微微一用力，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沈澜晞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别动，我抱你过去休息。”陆景珩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沉稳。他抱着她，步伐稳健地走出卫生间，将她轻轻地放在了病房里那张为陪护家属准备的、略显狭窄的单人看护床上。

　　为她盖好薄被，陆景珩在床边坐下，伸手理了理她汗湿黏在额角的碎发，目光温柔而坚定地看着她：“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陈叔这边有我守着，不会有事的。”

　　沈澜晞看着他依旧带着病容的苍白脸色，和他眼底那掩饰不住的疲惫，心里一阵酸涩和愧疚。她摇了摇头，声音虚弱：“不行……你自己的身体都还没好全……不能熬夜……”

　　陆景珩握住她冰凉的手，轻轻捏了捏，唇角勾起一个安抚的弧度：“我不要紧。只是有点虚弱，早就退烧了。倒是你，澜晞，你看看你自己，脸色比我还难看。你再这样硬撑下去，倒下了怎么办？陈叔醒来看到你这样，他会心疼的。”

　　他的话语温柔却有力，直接戳中了沈澜晞的软肋。是啊，她不能倒下，陈叔还需要她。可是……她看着陆景珩，依旧不放心。

　　陆景珩看出了她的犹豫，俯下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而珍重的吻，如同羽毛拂过。

　　“听话，睡吧。”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带着一种催眠般的魔力，“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或许是这个吻太过温柔，或许是他的承诺太过让人安心，或许是她真的已经到了极限。沈澜晞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关切和坚定的眼眸，那强撑了许久的意志力，终于彻底松懈下来。

　　浓重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她还想说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嘴，最终，抵抗不住身体本能的呼唤，在那令人安心的气息包裹下，缓缓闭上了眼睛，呼吸逐渐变得均匀而绵长。

　　她终于，扛不住那排山倒海的疲惫，沉沉睡去了。

　　陆景珩看着她终于安稳睡去的容颜，虽然依旧苍白憔悴，但眉宇间那令人心疼的紧绷和恐惧总算舒缓了些许。他轻轻舒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又仔细地掖好被角。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陈叔的病床边，检查了一下仪器上的各项数据，确认一切平稳。随后，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两张床之间，目光沉静地守护着这一老一少，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窗外的夜色依旧深沉，但病房内，却因为这份无声的守护，而多了一份让人心安的宁静。

　　第三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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