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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林陋居与听故事的人
窝棚门口,那张苍老非人的面孔和那双空洞的白色眼眸,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麻木悲悯,静静地“凝视”着赤和她怀中濒临崩溃的李孤。
沙哑的声音如同直接响在意识深处,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灵魂躁动的力量。
“……外面的‘声音’太吵了……” “带着那个被‘过去’和‘未来’同时撕扯的小家伙……进来吧……” “再晚……他的‘弦’……就要断了……”
赤的茶金色眼眸中瞬间闪过极致的警惕和审视!她周身的力量本能地绷紧,如同遇到危险的猎豹。在这黑瘴泽最危险的区域,突然出现这样一个诡异的存在的“邀请”,由不得她不万分谨慎。
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老妇人(暂且称之为“人”),气息与这片枯林几乎融为一体,古老、枯寂,却似乎并无 immediate 的恶意。更重要的是,对方一语道破了李孤此刻最危险的状况——他的精神与肉身,都即将被过往的记忆碎片和未来的能量预兆彻底撕裂。
李孤在她怀中又是一阵剧烈的痉挛,皮肤下的暗紫色纹路疯狂闪烁,口中溢出带着黑气的泡沫,生命之火摇曳欲灭。
没有时间犹豫了。
赤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的疑虑和戒备,抱着李孤,迈步走向那间简陋的窝棚。在她踏过门口那些歪扭符文的瞬间,周围那无孔不入、催人疯狂的悲泣呜咽声,果然骤然减弱了许多,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窝棚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狭小,几乎没有任何陈设,只有地面铺着厚厚的、不知名的干枯苔藓,散发出淡淡的草木腐朽气味。中央有一个小小的火塘,里面燃烧着几块漆黑的、几乎不散发光热的木炭,跳动着幽蓝色的微弱火苗。
那老妇人佝偻着背,缓缓退到火塘边坐下,示意赤将李孤放在铺着苔藓的地上。她的动作缓慢而僵硬,仿佛一具牵线木偶。
赤小心翼翼地将李孤放下,自己则跪坐在一旁,一只手依旧按在李孤的丹田,持续渡入微弱的生机进行压制,另一只手则紧握着骨杖,警惕未消。
老妇人那双白色的眼眸“看”向火塘中幽蓝的火苗,干枯的手指轻轻拨弄着一枚悬挂在火塘上的、漆黑的小巧骨铃,骨铃无声,却有一种无形的波动散开,进一步抚平着李孤躁动的精神和能量。
“很古老的‘诅咒’……也很年轻的‘钥匙’……”老妇人沙哑地开口,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赤诉说,“两种截然不同的‘血’在他体内打架……外面那些吵闹的‘回响’,又在不停地敲打他……能撑到现在,意志力算得上……坚韧了。”
赤的心猛地一沉。对方竟然连“诅咒”、“钥匙”以及她渡入的“凤血”都能感知得如此清晰?!这老妇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你能救他?”赤直接问道,声音因为消耗和紧张而有些沙哑。
老妇人缓缓抬起头,白色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赤的身体,看到了她肩胛处那依旧被阴毒能量侵蚀的伤口。
“你的‘灯油’……也快烧干了……”她答非所问,“强行动用不属于此界的力量去填补另一个‘破洞’……傻孩子……和你哥哥当年……一样傻……”
“哥哥”两个字,如同针尖,再次刺中赤心中最痛的伤疤!她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瞬间爆发出凌厉的杀气,骨杖尖端血色光芒隐现!
“你究竟是谁?!”她厉声喝问,周身恐怖的气息再次提升,锁定了眼前的老人。
然而,那老妇人面对她足以让外界高手肝胆俱裂的威压,却毫无反应,只是继续用那沙哑平淡的语调说道:“我是谁……不重要。一个早就该死,却因为‘听’了太多‘故事’,被这片林子强行留下的……‘听故事的人’罢了。”
她的手指轻轻一点那幽蓝的火苗。火苗跳动了一下,映照出她脸上那些古老刺青的诡异轮廓。
“至于救他……我做不到。”老妇人缓缓摇头,“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或者……‘故事’本身。”
“故事?”赤眉头紧锁。
“所有的‘诅咒’,都有其源头。所有的‘钥匙’,都有其锁孔。”老妇人“望”向痛苦挣扎的李孤,“他承受的,并非他一人的苦难。那是无数叠加的‘过去’,通过‘门’的裂缝,在他身上的……投射和显化。”
“想让他不被这些‘过去’撕碎,要么,彻底隔绝他与‘门’的联系,但这把‘钥匙’也就废了,你们的一切牺牲都将失去意义……要么,让他真正‘理解’这些碎片,找到其中属于他自己的‘线’,而不是被洪流裹挟……”
赤沉默了片刻,眼中的杀气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奈。她知道,老妇人说的是事实。强行压制只是饮鸩止渴,李孤的问题根源在于那本与他深度绑定的邪书和“门”的感应。
“如何……‘理解’?”赤的声音低沉下来。
老妇人那布满鳞片的干枯手指,缓缓指向李孤的额头:“把他……‘放’进去。让他亲自去‘经历’那些最关键的碎片。我会用‘静心铃’护住他最后一点真灵不灭……但能否在那些混乱的‘过去’中找到锚点,不被同化,就看他的造化了。”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提议!主动将意识投入那混乱恐怖的记忆洪流,稍有不慎,就是真正的魂飞魄散!
赤看着李孤那痛苦扭曲的脸庞,又看了看自己依旧隐隐作痛的肩伤,茶金色的眼眸中挣扎之色剧烈闪动。
最终,她猛地一咬牙。
“好!”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需要我做什么?”
“稳住他的身体,别让那两股力量彻底暴走。剩下的……交给我和这些‘安静的听众’。”老妇人说着,那双白色的眼眸缓缓“扫”过窝棚四周的阴影。
赤这才惊觉,不知何时,窝棚那简陋的墙壁阴影里,似乎匍匐着一些模糊的、没有实体的、散发着淡淡悲伤气息的轮廓……它们如同沉默的观众,静静地“注视”着火塘边的一切。
老妇人不再多言,那双干枯的手开始以一种古老而神秘的节奏,轻轻拍打自己的膝盖,口中发出低沉而晦涩的、仿佛能牵引灵魂的音节。火塘中幽蓝的火苗随着她的节拍开始有规律地跳动,那枚无声的骨铃震荡得更加急促。
一股奇异的力量笼罩了李孤。他身体的剧烈挣扎渐渐平复下来,但眉头依旧紧锁,仿佛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梦境。
赤全力运转力量,死死压制住李孤体内那两股蠢蠢欲动的狂暴能量,紧张地关注着他的每一丝变化。
老妇人的吟唱声越来越响,越来越缥缈,仿佛带着人的意识脱离现实的束缚,逆着时光长河,溯流向那纷乱破碎的过往……
……
李孤感觉自己在下沉。
不再是痛苦的撕裂,而是一种冰冷的、不断向下的坠落。
周围的黑暗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模糊晃动、如同隔水观花般的景象和声音。
·场景一:黑暗的牢笼 冰冷、潮湿、散发着霉味和血腥味。一个小小的、衣衫褴褛的身影蜷缩在角落(是年幼的赤!)。铁门打开,一个高大的、穿着鸦巢祭司袍的身影阴影笼罩下来,手中拿着漆黑的匕首和散发着不祥红光的药剂。“……完美的‘容器’……将为伟大的‘苏醒’献上一切……” 冰冷的针尖刺入手臂,剧烈的痛苦和冰冷的能量涌入,伴随着意识被侵蚀的模糊感……无尽的黑暗和孤独。
·场景二:月光下的诀别荒芜的山崖。年轻的、脸上还带着稚气却眼神决绝的哥哥(李孤的父亲!),将一本用黑布包裹的书塞进她的怀里。“……走!带着它远远离开!永远不要回来!也不要试图探究它的力量……记住,活下去!” 身后是追兵的火把和呼喝声。他用力推了她一把,转身拔剑,迎向追兵,背影决然……她哭着、跑着,怀里的书如同烙铁般滚烫,充满了诱惑与低语。
·场景三:破碎的实验一间充斥着各种诡异仪器和符文的地下密室。几个鸦巢祭司围着一个昏迷的年轻男子(依旧是父亲!),他的胸口被划开,那本诡异的黑书竟然有一半仿佛要融入他的心脏!祭司们狂热地吟唱着:“……让‘门’的意志与他融合……他将成为最好的‘舵手’……引领我们……” 但仪式似乎出了岔子,男子的身体剧烈抽搐,黑书爆发出失控的乌光,反噬了几个祭司……画面破碎混乱,充满了痛苦和尖叫。
·场景四:母亲的抉择熟悉的破屋(与李孤长大的那间很像!)。母亲脸色苍白,紧紧抱着襁褓中的李孤,对面是沉默的影手。“……他们要用孤儿的血……完成最后的仪式……打开稳定的‘通道’……我必须去……这是他父亲用命换来的……阻止他们的机会……” 她将半块玉佩交给影手,眼中含泪,却无比坚定,“……告诉赤……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场景五:地宫终局 黑曜石壁前。父亲浑身是血,气息微弱,依靠着石壁,那本黑书已经彻底融入了他大半身体,散发出不祥的平静。他看着追来的主祭,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混合着痛苦和嘲弄的笑容:“……你们……永远……无法……真正……掌控……‘它’……‘门’后的……主人……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他猛地将最后的力量连同自己的意志,狠狠灌入石壁的裂缝!试图将其彻底堵死!主祭惊怒交加地出手……画面戛然而止。
这些碎片不再是杂乱无章的冲击,而是如同被某种力量梳理过,变得相对连贯,虽然依旧充满了痛苦和绝望,但却清晰地揭示出一条脉络——鸦巢的阴谋、父亲的抗争与沉沦、母亲的牺牲、赤的悲惨过去、以及那本邪书和“门”背后更加恐怖的真相……
李孤的意识如同一个旁观者,经历着这一切,感受着他们的痛苦、抉择和牺牲。那原本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怨念和狂暴,渐渐被一种深沉的理解和巨大的悲伤所取代。
原来……这就是他所背负的“诅咒”的真相。原来……每一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着那注定的绝望。
就在他的意识逐渐从那些悲壮的过往中沉淀下来时,最后的画面,猛地定格——
不再是过去的回响!
而是……未来的碎片?!
他看到—— 巨大的、血迹斑斑的古老石门,在无尽的虚空和破碎的星辰背景下,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缓缓开启了一道缝隙!无数扭曲恐怖的阴影,如同决堤的洪流,从中蜂拥而出! 赤站在最前方,周身燃烧着璀璨却悲壮的血色火焰,如同扑火的飞蛾,冲向那敞开的门缝,茶金色的眼眸中,是决绝的死志! 而他自己(李孤!),则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开,怀中那本彻底苏醒、化作无尽黑暗的邪书爆发出吞噬一切的光芒,与门中涌出的某个无法名状的、巨大的存在,狠狠撞击在一起! 毁灭的光芒吞噬了一切……
“不——!!!”
李孤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尖叫,猛地从那未来的恐怖景象中挣脱出来!
窝棚内,他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尚未散尽的惊恐,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的明悟。
火塘中的幽蓝火苗恢复了平静的跳动。
老妇人停止了吟唱,白色的眼眸“看”向他,沙哑道:“看来……‘听’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故事’……”
赤也立刻察觉到他的苏醒,连忙查看他的状态,发现他体内那两股力量虽然依旧存在,却奇迹般地不再冲突,而是陷入了一种沉重的、悲伤的平静之中。
“你……看到了什么?”赤急切地问道,她从未见过李孤露出如此……沉重的眼神。
李孤缓缓转过头,看向赤,看向她那苍白疲惫却难掩关切的脸,看向她肩胛处那狰狞的伤口。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声沙哑的、带着无尽复杂情绪的低唤:
“……姑姑……”
赤的身体猛地一震,彻底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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