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灰

　　几个星期之后考试成绩出来，那天沈青山正好休息，跟程初一起在家。
　　沈青山坐沙发上看电视，快到能查成绩的时候，程初从房间里走出来，拿着手机往沈青山大腿上一躺。

　　“查分啊？”沈青山其实一直盯着时间，但程初没出声他也不敢问。
　　“嗯。”程初也没有特别激动，手指飞快地在网页里登录了账号。

　　他躺在沈青山腿上，沈青山只好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弯腰去看他屏幕。
　　“多少啊？我看不见……”

　　程初看他姿势看笑了，想着坐起来，结果头一抬撞到了沈青山鼻子，痛得沈青山嘶了声。
　　“多少分啊？”沈青山都顾不得痛了。

　　“735，”程初随口一说，凑过来看沈青山鼻子，“你手拿开我看看……”
　　“多少？”沈青山想不起来自己还痛着了，愣住，“满分有这么多吗？”

　　他这样子看笑程初了，“有啊，鼻子红了，我给你揉揉。”
　　程初用手轻轻碰了下沈青山红起来的鼻头，看他没太大反应，才继续缓慢地揉了揉。

　　“好点没？”程初单腿跪在沙发上，食指的指腹刮了下沈青山脸侧，很轻地笑了声：“你说话啊。”
　　程初离得太近了，每一次呼吸都洒在沈青山脸上，他觉得热，往后仰了下，清了清嗓子：“你考这么好先给叔叔打电话吧，他肯定等急了。”

　　看沈青山躲，程初脸色淡下来，哦了一声，起身去给程正明打电话了。

　　沈青山捂了下脸，没一会儿，程初从阳台上回来，说打完了。
　　“我还跟我妈说了，这个分数应该能进我想去的学校，她不会再逼我出国了。”

　　“晚上吃什么啊？”沈青山也站起来，“我是不是该给你定个好一点的餐厅，要把棍子他们也叫上。”
　　沈青山说着就要去做，程初拦了他一下，“还没到中午呢，不急。”

　　七百多分啊，那可是七百多分，沈青山一学期考的分数加一块儿都没这么多。
　　他正想给棍子打电话，棍子反而先来电了，沈青山整理了下情绪，开口还是忍不住笑：“喂？”

　　“知道你们家程初考得好，晚上是不是要请客啊？”棍子问。
　　“你怎么知道的。”
　　“他们老师说的啊，你不知道每年这种高分，老师都会比学生先知道吗？”棍子说，“赶紧选个餐厅，晚上我要来蹭一顿大的。”

　　沈青山打完这通电话神清气爽，回头的时候程初在厨房里做咖啡，他小跑过去，从身后抱了下程初。
　　“你也太厉害了。”

　　程初倒咖啡豆的手抖了下，想去牵沈青山的手时，沈青山又忽然后退了一步。

　　“晚上跟棍子他们吃饭，我去订餐厅。”

　　程初刚转过身，沈青山就走了。他手里还拿着装豆子的小杯子，被沈青山弄得在原地发了会儿呆。

　　晚上棍子带着田田，还有闻泽宇一起来吃饭。施梦云和程正明说让他们年轻人玩儿，就没来。
　　程初换了件沈青山的黑色T恤，是出门的时候在他衣柜里顺手找的，沈青山在他生日的时候送的那条项链他也戴了，挂在T恤外面，很闪很亮。

　　“哟哟哟哟，要不说我以为考状元的是你呢。”棍子对沈青山开玩笑。
　　他今天穿得也帅，头发出门前还抓了下。
　　“虽然考状元的不是我，但我比他还骄傲。”沈青山笑着把话接了。

　　程初走在沈青山前面，把椅子拉出来，自己没坐，抬手搭着沈青山肩膀让他坐了，才跟着在旁边坐下。

　　“其实我也考得还行，能上个大专吧。”田田说。
　　“是还行，”棍子肯定他，“以后你应该是个能烤出很香的面包的面包师傅。”
　　“那是，能把面包烤好的人也很了不起的。”田田笑。

　　几个人把菜点好，闻泽宇问：“你跟你妈妈说了没？”
　　“说了，”程初拆了筷子，“她没说什么，不过暑假可能要带我出去玩一趟。”
　　这程初之前还没跟沈青山说过，他问：“去哪儿啊？”
　　“不知道，看她想去哪儿。”程初说。

　　旅游什么的他也不是特别感兴趣，主要是要看跟谁一起，不是沈青山别的人他就都无所谓了。

　　今天晚上大家都挺高兴的，考完试的两个学生再怎么说也没压力了，剩下的几位“家长”又都很满意，一边聊天一边喝酒到挺晚。

　　最后店里客人都快散完了，他们几个把桌子挪到外面去，吹吹晚上的自然风。

　　“田田那学校我们家里合计过了，就在昭市附近，来回也就几个小时车程，近得很，”棍子说，“我们打算先支持他开家面包店，反正在我们这边成本也低。”
　　“什么意思？哥你放心吧，我肯定好好做。”田田表明自己的决心。明完叹了口气，靠在野营椅上，仰着头说：“我也想过以后我会去大城市读书，可惜了，这辈子应该也没机会了。不过平平淡淡的生活也挺好的，我看你们每天这么过，我觉得也挺舒服的。”

　　“是么，人就是应该这样，有多大本事就过怎么样的日子。”棍子喝了口酒，问沈青山：“程初那学校远吧，还得先从昭市到隔壁机场，再坐三四个小时飞机。”
　　“去三个半，回来稍微快点儿。”沈青山说。

　　程初听见他这么回答，侧头看着他，看了一会儿，把手递过去，扣住了沈青山的手。
　　店外就一盏老板拉出来的灯，也不亮，程初在桌下牵着沈青山，没人能看见。

　　喝了酒，沈青山手很烫，他起初没动，像是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挣了挣，被程初挤进来手指压住了。程初用拇指摩挲了下沈青山的手背，垂眼说：“是有点远，但还好吧，飞机很方便的。”

　　“怎么这么远你还要每周回来看你哥啊？”棍子笑着说。
　　程初盯着沈青山眼睛：“也行啊。”

　　沈青山弯了弯眼，他有点醉了，连这种微小的动作都做得缓慢：“得了吧……好好念你的书，大学应该很好玩的。交交朋友，谈个恋爱……”
　　程初忽然把手抽走了，沈青山的掌心空空的，也就止住了话头。

　　生气了……沈青山知道程初会生气，但这话他还是得说。
　　“再好好规划一下以后要去什么地方工作生活，你刚来昭市的时候，不是还挺不喜欢这里的，现在你可以去选你喜欢的地方了。”

　　程初沉默了片刻，才冷着脸说：“是啊，挺好的。”
　　后来就一直没有再讲话。

　　散场后两个人打车回家，到楼下时，沈青山才总算抓住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机会。
　　“程初，你马上要去北京读书了，我们会分开是一个客观的事实。”

　　程初走在他前面，听见这句话停住脚步，回了头：“所以你不想谈异地恋？”
　　“这不是异地的问题，”沈青山走上台阶，“你不止是要出去读书，以后还会在其他的城市工作，你不可能留在昭市的，我们不能拿你的前途开玩笑。”
　　“那也有很多办法，”程初脸色很淡，“你说这些都是给自己找借口，你根本就没好好想过如果要和我在一起我们要怎么办。”

　　“是，我是没想过，”沈青山走到他面前，“那你要我想什么呢？想我怎么和一个男生在一起吗？想你怎么刚好是我的弟弟，想这些事如果被施梦云和程正明知道了要怎么跟他们解释……是想这些吗？”

　　可能是因为喝了酒，也可能这些本来就是很复杂的事，他的大脑乱作一团。

　　程初背对着楼道的灯光，影子落在沈青山身上。他走近了，低声和沈青山说：“你不用想这些，你唯一要想的一件事，就是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我不知道，”沈青山喝了酒，眼睛有点红，看人的时候视线散漫，他摇摇头，又说：“我不知道……”
　　程初注视着他，低下脸，很慢地靠近又靠近，只吐出轻轻的气音：“你会知道的，我有办法让你知道……”

　　感受到沈青山的体温，他就再也忍不住，一只手捧起沈青山的脸吻了上去。
　　这是个真真正正的吻，程初吮咬着沈青山的嘴唇，等他呼吸时用舌头撬开他的齿关，像要吞下他一样卷着他的舌尖。

　　亲吻的微小水声在耳边被放大，程初推着沈青山，跌跌撞撞地把他压在身前的墙，生涩地舔舐他的嘴唇和口腔。掌心从沈青山的脸侧移到颈侧，程初按了按他的喉结，感受到沈青山很重地咽了几下。

　　沈青山的手抱住程初的脊背，残存的理智让他抓紧了程初的衣服。尝试着拽了几下，沈青山手软得没什么力气，错开脸，被程初吻到唇角。

　　“你说你不讨厌我，你根本就没有不讨厌我……”程初贴着沈青山的嘴唇，捏着沈青山后颈抱住他，“你总是说那种让我很难受的话，你总是把我推开。你不知道我多害怕听到那些……”
　　“……程初。”沈青山把脸埋在他颈侧，很轻地叫他名字，“我说这些是因为，我只应该说这些。”

　　他抬起头，视线模糊地看着程初：“你毕业了，应该好好想想自己的事。”

　　沈青山是了解程初的，什么事在他心里都有个顺序。程初是那种能够为了自己认为对的事付出一切的人，他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只在乎自己想要什么。
　　从小到大程初都有家庭兜底，到目前为止过得也算顺利，他不知道当他迈出这一步会面对什么。

　　但沈青山知道，所以他不能让这些事发生。

　　胸腔里鼓鼓囊囊的，沈青山靠着墙，看程初后退了一步。他抖了抖眼睫，咬了一会儿嘴唇，才问：“……为什么？”
　　沈青山没说话，程初看了他片刻，垂下眼，忍着想哭的冲动，说：“我回我爸那里。”
　　就转身跑走了。

　　他离开以后，沈青山独自站了很久，捂着脸说了句：“草。”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