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王姬传》

作者:步南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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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 无奈花已去


      林景臣虽然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行迹败露,但没想到察觉者不是张昱,而是张姮。
      他从没轻视过这个人,可也没想到她会如此胆大,在他刚下朝,甚至随时可能遇到张昱的地方召见。
      今日天气爽朗,渠鹿池一如既往富有意境,可在两人眼中却无甚兴趣。
      张姮开门见山:“本宫特意宣召,林学士应该不感到意外。”
      林景臣相较以前更为沉稳,官腔也自是十足:“微臣不敢,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张姮看着廊下池中的鱼道:“......步云边的事,林大人就此停手吧。”
      林景臣手一颤,但故作不知:“殿下所言,微臣不明白。”
      “你当真不知?”张姮回身看着他接着说:“用宫廷秘药毒害现今唯一的天之骄子,林大人,你想让林公和二公子都跟你陪葬吗?让林母和令妹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林景臣还是狡辩道:“殿下有什么证据,认为微臣和这种荒诞事有关?若是想以此离间微臣对宬王的忠心,那殿下可打错主意了。”
      张姮见他眼神透着机警,索性说道:“原因是什么,大人心里明白。终究君臣之心,还远不及骨肉血亲之情。”
      林景臣反问:“......难道宬王不是殿下的血亲?”
      张姮眼神黯淡:“我们只是有血亲的仇人,而这种仇,也只能我们自己解决。外人,是没这个资格的。”
      林景臣周身凝固,站在长廊下,被阴影遮住了大半,低声说道:“殿下为什么认为是我?”
      张姮又转身去看水池:“就因为事情听起来荒诞不羁,所以我那王叔才不会认为你这个心腹会害他。但他不知道的是,一个人触及了另一个人的底线,那就没有任何余地能挽回。虽然你这般年纪就担任要职,可以说是位极人臣,但从另一种角度来讲,这何尝不是他给你的另一份弥补。聪明如大人,这番欲盖弥彰,加上你的猜测和听到的,投毒之事,怎么可能做不出来?”
      林景臣的面容惨白,昔日的意气风发早已不在,自从家宅变故,就是这般憔悴不堪。但眼下他面对张姮,始终是平静无波无澜的。
      张姮又道:“亲人已逝,我希望林大人为了尚存的亲人,能够放下这份阴晦。”
      林景臣似乎不愿就此罢手:“为什么?难道你不恨他?!”
      张姮闭目享受日光的洗礼,说道:“我不喜欢他,可没办法,又不得不保住他。权当是我初回宫,他有恩于我的报答......虽然劝你放下仇恨是我不对,可我仍不希望他的死是你们林家造成的,我真的不想林家在最后落到满门覆灭的地步。”
      林景臣不解:“你今日半途截下我是什么意思?你不打算告发?为什么?就因为宬王不会信,还是皇帝不信?”
      张姮摇头:“步云边是宫廷秘方,除了宫内,外人绝不可知。但它出现在宬王府,就一定是炼药之人的阴谋。别诧异,因为在皇帝心中,宬王始终是深受其害,是最无辜的一方。而他稍微以退为进,你就奈何不得他。可那府里那么多人却是现成的罪人,只要一层层追查,总会有一支脉络联系到林家。就算皇帝体恤你们也是妖星局的受害者,可张昱却不会放过你,毕竟林家为何如此他心知肚明。介时就算你在忠心,他也会宁可错杀不肯放过......甚至我都可以想象,他会因许了你那么多似锦前程,可你却恩将仇报而恼怒。”
      林景臣不是没有想过会有那么一日,可既然做了选择,他就抱着必死的决心。既然张昱是妖星局,是整件事的罪魁祸首,那他们林家凭什么白白做他一己私欲的牺牲品!
      ——刀毁矣,鼓刀者何以能身局外?!
      可张姮却看透了他的天真:“你不是他,不会去株连旁人。可他却会将你身边的一切抹杀以此消恨,庐岭元氏就是最好的证明。”
      林景臣不认为张昱会因元氏女的当殿抗婚,真的会将军国大事报复在私恨上,可一时也没有反驳的措辞,元枞的的确确是在宬王的“担忧”下,留在了长阳。
      张姮又劝道:“所以就当是为了林公能够颐养天年,我劝林大人不要一错再错。朝廷的事,天道自有安排。”
      林景臣忽然笑起来,惨痛而悲哀:“天道?呵,殿下之意,还不是我们为臣,就只能是天家的奴才,就该为了你们的欲望牺牲,甚至还要做诱饵和陪葬品。”
      张姮道:“我不保证张昱能停下自己的野心,但我可以发誓,以后他的皇位绝不会坐得踏实。天道轮回,每个人做了什么,都要为自己犯下的错偿还。”
      林景臣静默了一阵,忽然问道:“......我始终不明白,究竟阻止我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我毕竟还是宬王的辅臣,立场于公于私都是你的敌人。”
      张姮淡淡回道:“敌友,我从不在乎,我只是想这么做。而且我认为要一个人死,也绝不能在他毫无察觉下结束。”
      林景臣最终放开了紧握的双手,张姮不知有否劝动他,可事情能缓,也只能点到为止。临分开之时,林景臣忽然又问她:“殿下事不保密,就真没有私心?!”
      张姮坦然一笑:“我的私心,从不在前朝,毕竟后宫......是不得干政的。我只是在处理家事和私怨。大人不信本宫也没办法,就当是你有把柄落在我手里,日后要你偿还。”
      她说完便自回宫去了,独留下林景臣,思虑万千。
      东宫处,御膳房已挑选了可心人来长庆殿伺候,其中那沈全因点心做的好,自是被挑选出来。张姮一回来,阜平便带他们拜见,附在耳边低声提醒:“殿下,最后排唯一的一个就是沈全。”
      张姮点头,每人打赏了五两银子,就叫他们先下去;有些事,她不能主动问。
      临近午膳时,小勇子悄悄回禀:“殿下,那小全子可能也知道殿下的用意,私下照实说了些事。他与槿环确实认识,不过那时苏兰宫被封,两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来往,只是私下传递些吃食。就在贤妃染病以后,忽然有一天槿环带碎叶找到他辨认,他当时一眼认出是薄荷的碎叶。”
      “又是薄荷?”张姮惊异,小勇子忙道:“不过贤妃经常会用薄荷做熏香驱虫,他当时也奇怪,为什么司空见惯的东西,槿环会额外找人辨认。后来她死了,便猜想那东西怕不是用作正经物的。”
      张姮问道:“槿环死的时候,他可有怀疑?”
      小勇子道:“因为人死的突然,他托了奚宫局的人打听可以肯定,槿环是被人用石头砸死,并被拖拽到宫后苑造成的自戕假象,她还少了一只鞋,可那脚背很干净,只有脚面有些泥泞。”
      张姮反问:“那你认为,杀害槿环的人会是谁?”
      小勇子猛地被问,犹豫了一下照实说道:“能被随处可见的石头砸死,应是突发事件,绝不可能早有蓄谋。而且从拖拽痕迹分析,凶手的身高和力量,也该是女子。”
      张姮点头:“可从杀人手法上看,对方不会是心思缜密的人,倒是穷凶极恶更多。但又能想到制造假象迷惑,可见凶手不止一人。”
      小勇子恍然道:“殿下的意思,是有人先杀了人,慌乱下,却另有人给凶手出了主意?”
      张姮道:“就目前的线索,也只是猜测,不过你可以顺着这样的思路去判断。眼下事多,我顾及不过来,槿环的命案,我暂时交给你处理。不过万事小心,真相未明之前,切记不可冲动。”
      小勇子忙应下,并且信心满满。不过张姮还是不放心,叫安歌知会了灰鸮暗卫,请他们帮忙照拂。
      天空此时变得阴郁起来,遮蔽了晓色,许主薄从太医院查到了些事,便在此时来了。他一边诊脉一边说道:“太医院供职的太医,属郑院判最为勤勉,不但娘娘们的病体他要照顾,就是皇子也插手探究。”
      张姮低声道:“这么说,薨逝的寍王当初确诊,他也在场?”
      许主薄道:“当时宫里风寒的人多,可风寒之症,和肺痨终究不同。而且发病时间耽搁将近一月,赵院判一口咬定是肺痨,皇上才格外下旨‘画地为牢’诊治。”
      张姮问道:“是他确诊的病例,可寍王的主治是曹太医,他在人薨逝后不久也亡故了,那他是因救治不力?还是别的原因?”
      许主薄收回垫枕道:“曹公之死,有皇上迁怒的原因。但内里若这么简单,也不会死的不明不白,甚至牵连他的枕边人。”
      张姮相信,能迫使他紧随其后,其对面必定有不可抗争的势力,否则新朝将近,他定会被扣上什么罪名延祸家族。那如今能揭开启元身死的人,也只有那个郑院判了,忙道:“无论如何,得先找到确认寍王痨症的人,或许能从他嘴里知道些线索,郑院判人呢?”
      许主薄道:“微臣临出太医院时,他被皇上传唤到交宸宫去了,听说阮美人最近身子不适。”
      张姮才想说等他忙完叫来东宫,但却迎来一个很不合时机的消息——姒玉被确诊怀有帝裔已经三个月了。心中疑惑道:“交宸宫有样,怎么姒玉却传出喜来?”
      阜平忙道:“皇上确实叫人给阮美人诊病,可姒美人刚巧也在,见她也浑身不适,郑院判就顺便给她看了看,却不想是这样的喜讯。如今皇上已亲自送人回了戌绛宫,恭贺声源源不断呢。”
      张姮忧心,给启元确诊出不治之症的郑院判,如今给皇上如此大的喜讯,怕已经下旨让他全权护佑龙嗣,如此等同于得到了庇佑。
      阜平也道:“殿下不觉得巧合吗?刚刚查出了一点头绪,结果皇上就让他全力为姒美人安胎。纵然他有嫌疑,如今,殿下也动不得了。”
      张姮冷笑:“没什么可叹息的,至少我已经清楚,他和启元的死必有联系。去叫人备上厚礼,如此大的喜事,可得去戌绛宫好好拜会拜会了。”
      皇上很看重姒美人这一胎,还不等日落,就晋了她德仪的位份,连着赏赐不断。这宫里风向抓的稳,引来无数人眼红,是争相恐后地巴结。等张姮到时,里里外外的尽是侍监宫婢,虽各有各的忙碌,却都是一脸喜色,跟方才路过的交宸宫比起,真是冷暖鲜明。
      不过说道阮珍儿,前来恭迎的尚仪竟耻笑起来:“殿下有所不知,阮美人这几天干呕的厉害,也爱困乏,当时所有人包括皇上都以为是见喜了。可传院判来,却说她是因日夜交替,躁火浮升,以至腹穴积累余气,这才导致地干呕。”
      “那她可是空欢喜一场了。”张姮对这种拜高踩低的小人司空见惯,语气叫人听不出情绪。宫仪谄笑道:“可不,奴婢还听说,这阮美人本身血亏五脏不调,若要遇喜,还得滋补一阵呢。还是德仪娘娘有福,如今皇上和宁妃娘娘重视,不光是赏赐,就是宫人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伺候。稍有马虎的,立时宫规处置。”
      张姮边走边感悟,毕竟这就是宫里。只是张思戚都不介意,阮珍儿这个一宫之主更没有立场。踏进主殿,姒玉自然不在,她早早去了寝殿休息。现在,张思戚正吩咐郑院判和一众太医院的人要好生伺候,其中田玉央竟也在,只是张姮依旧视而不见。忙上前道贺:“长河听说姒美人病了,却不想是这样的喜事,所以特意赶着来道贺,结果还是慢了一步。”
      张思戚忙叫免礼,语气轻快透露着欢愉,眼神也比之前亮堂,足见经历了丧子失子后,这新的生命让他多兴奋。
      可看着他,张姮心中却越发厌恶。
      阮珍儿毕竟也病着,却被孤零零晾在一边。王璇与他也算多年夫妻,她躺在病榻许久,张思戚莫说去见,就是提也不曾提起。还有谢荃,再怎么说她也是皇子的母亲,可因为有可能感染肺痨,就被他连带湮灭......唉,这帝王的心性凉薄,当真叫人叹为观止。
      张姮不再多言,只静静陪着,并端详郑院判的圆滑。劝慰自己不必操之过急,这人只要身在宫里,总会有办法调查。
      深夜,张姮在院中看着星辰遍布,不过却有人为她披上厚衣。
      张姮知道,李珌又来陪她了;他总会在自己失落的时候出现。这一次他也带来徐悒于宬王府里中的新消息,叫人诧异的是,不光宬王的药有问题,就是他那蛮夷婆也被动了手脚。
      徐悒自入府后,亲眼看见几个侍婢每日轮流在新王妃的香炉、床铺、衣柜、椅子等触手可及的地方洒一种香尘,闻着奇香出无比。起初当是这蛮夷婆奢靡的喜好,后来见没什么可追查的,就事无巨细弄了一小盒回来。可经宋钰检验,这散发杜鹃花味的香尘中含有可致人亢奋的东西——疯人果,另外还有麝香。
      张姮道:“原来这蛮子不是天生的疯子,不过正因是外邦,所以越在人前荒唐,旁人也不会怀疑。不过张昱也够绝的,弄疯不算,想那麝香是阴损女子的禁物。至于杜鹃花看似无害,其身却主治崩漏,肠风下血,两者在体内相互抵制,怕她已无可救药了。”
      李珌道:“宬王不喜欢这个妻子,可她又占着这个位子,又不好闹僵,所以便用这阴损的法子,想慢慢毒疯她。即便她不疯,也没有未来可期了。”
      张姮冷笑:“那我可不能让他如愿,介时你出宫去,叫宋钰配点能克制的药,或者混在菜里撒在香尘里,叫他多闹一阵心。对了,我之前要的配方东西呢?”
      李珌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道:“我带来了,不过你确定这法子有效?”
      张姮道:“姒美人如今怀有帝嗣,皇帝正高兴着,只要绊住张昱,我可以慢慢让这宫里走回我的轨迹。”
      李珌怀住她道:“这一次我不能久呆,你万事小心。”
      张姮也是依依不舍:“恩......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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