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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铃起
张姮驾临太医院,决定突然,但也是蓄谋已久。
启元作为寍王,不管后期张思戚如何看待。但既然承认了他,又给了莫大的哀荣,那太医院就必须留下他的病例,已好编入史册。张姮处理了王璇的事,便带着宫人踏进了太医院。
由太医今日不当班,何况孤星大师出现后,皇上基本已经用不到他了。另两名御医候着,只是为了以防后妃的不时之需。剩下的则全在整理炼丹药材,或者清洗炼丹炉等器皿,着实不成体统!
张姮越过这些污秽,不顾众人直奔病例库,并且洋洋洒洒一大堆,全叫人搬到东宫去。御医不知她为何如此,可也不敢妄揣。那几名医正更是被她揪着罪名,连头都不敢抬。整个过程张姮就这么目中无人,包括临离开时碰到的田玉央。
回到长庆殿,张姮就迫不及待的开始翻查启元的病例,不过叫她意外的是,启元从出生到薨逝这期间的大小病史,竟是详细完整的。不过转念想也是,病例又不是奏折,皇上也不是非看不可,何况孩子一出生就被诊断为先天不足,命脉薄弱。这对帝王而言,更是不会关注。
张姮思及此,除了惋惜,就是对照顾启元的曹太医的敬佩。两相比较,皇帝这个父亲,还不如一个太医给孩子的关爱多。
温沨来时,身边已经没有眼线,看屋里一堆的册子,才从宫人口中知道她今天明目张胆的“功绩”。见她无心于旁事,也就跟着看起来,好一会儿才问道:“你可查出想要的线索?”
张姮因为专注,这才发现温沨来了,见他一人,知道张昱暂时退步抽身。叫阜平忙将今天趁乱扣下的药给他:“这是贤妃一直服用的药,那个方士开的,你出宫找个可信的大夫检验一下。另外你回长阳时日也不短了,朝廷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温沨没敢说他找田玉央的事,只是将听闻的对她讲了讲:“长阳因为宬王大婚,第戎人多少放肆,但你回来的时候已经震慑了。朝中除了元家四子回了庐岭,六部抛去刑部,户部和兵部,人事皆有很大变动,朝中的声音,自然以宬王马首是瞻了。”
张姮问:“皇上信任这个江湖方士是什么时候?我当初在曲符碰见的那监察使和医正,竟都是他的人。”
温沨叹口气道:“我回来的时候,那个孤星大师就已经深得皇上和宬王信任了。具体是怎么来的,有听说是朝臣推荐的,你知道宬王身体向来不好,药吃了这么多年也是拖拖拉拉,寻找偏方也是正常。不过依我的认知,这类人若想‘显灵’,那必定会灌猛药给你。”
张姮回想张昱的行为正常,身子的确硬朗了些,可皇帝却恰恰相反。看来这个孤星大师是分别炼药给父子两,宬王暂且不论,剩下的两人还得等宋钰回来。然后又低头把脉案仔细查看好几遍。
温沨这时问道:“八皇子,说是风寒引起的肺痨病。”
张姮不禁反问:“老师也信这个?”
温沨喝口茶道:“脉案写的只能看一半,但我是真的听说,宫里在那段时间,感染风寒的人不少,八皇子只是其一,另外值得注意的就是贤宁二妃和姒美人。”
张姮放下脉案道:“贤妃至今未醒,说是得了伤寒疮,现在看来,是受那方士耽误了。可启元是皇子,谢荃有前车之鉴必不会耽搁,而且曹太医的脉案前后对比明显,应该后期是真实的。”
温沨摇头:“可我却觉得他后来写的才是假的。”
张姮忙问:“怎么说?”
温沨接过脉案,边看边说:“这次的病来势汹汹,八皇子的肺病明显是叫人措手不及的,看曹太医的笔迹可以肯定他那时的风寒之症已经严重,又连日高烧不退,呼吸也时常急促,御医们不敢有失,诊断了许久才认定他是痨病。可这是脉案啊,曹太医除了病情,却将临明宫当时的情况也记录,这不很奇怪吗?这应该属于宫闱局的范畴。”
张姮道:“这确实是僭越了。”
温沨又道:“而且他还写到,当时临明宫除了谢婕妤外,只有一个宫女一个侍监伺候,而且出入皆要检查清洗无不仔细。那这么说,那时能接触八皇子的人里绝没有皇帝。”
“肺痨是不治之症,皇帝肯定不会近前......你的意思是,就因为人少,才能给人可乘之机?”张姮忽然想起了那只团子雀的羽毛,温沨点头道:“如果皇帝不在,而八皇子身边的人又少。那么他究竟是怎么死的,也就只有这些消失的人知道。”
张姮这时忽然起身,开始翻越之前的一些病例,好像发现什么,对着那句“时气促,高热仍不退”来回打量。最后对温沨道:“曹太医真的死了吗?!”
温沨道:“寍王的第四天,他就忽然暴毙了,而他的夫人也撞棺殉情死了。另外两人没有子嗣,后事是皇上恩准礼部和奚宫局的人处理的。”
张姮感叹还真够决绝的,温沨此时问道:“你不会是想到什么了吧?”
张姮将以前的脉案给他看:“启元绝不是病故,曹太医写的很清楚,若他确定是肺痨,那不应该是高热应该是低热,可他偏偏这么写了。而且我还怀疑,是有人利用鸟之类的东西,将风寒过给启元,或者说是让人看起来是肺痨的症状......曹太医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否则谢荃身故,他为什么也会暴毙?可惜他们的尸身都已经不在,而启元也已经装棺入殓。”
温沨不想她过于劳累,说道:“事情急不得,既然你猜到很多事和后宫有关,那就先留意着。而且王陵还未建全,八皇子的棺椁一直停在城外的殡宫,这件事,我会尽力去周旋,看有没有机会去探究。不过后宫人的手段历来阴毒,你追查的话......也要保护好自己。”
张姮表示无碍,现在她只想探究真相,可宫内,并不会轻易给你真相,何况代价也大。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谢荃保护孩子到了无人知晓的地步,这一藏更是十几年,那么是谁发现了他的存在?会是蓄谋已久,还是刚刚知晓,就迫不及待动了手......
启元死了,对张昱而言,魏国的将来再无人能左右其分毫。这也遂了潜伏多年的幕后黑手的意,就在张啓之激起了张昱的野心和狂妄后,除掉启元简直就是一步绝佳的棋路。可惜现在与此有关的人全被绞杀,一切均被掐断,就算明白有可能是谁主使,没有证据也是无济于事。
张姮道:“我没事,只是始终不明白。如果启元的死是后宫的杰作,那存活的妃子都没有子嗣,若说是未雨绸缪已经不可能了,便捷的办法应该是除掉谢荃,然后将幼子掌握在手。或者这些人,其实是想以此来讨好宬王,获取将来靠拢新君的一席之地。”
丹药,方士,寍王,皇帝,宬王,后宫......到底这一切有什么联系?
温沨否决道:“也不一定,会不会有人呈宠抱怀过盛,认为梦熊有兆是迟早,就丧心病狂的对将来有可能造成阻碍的孩子下手呢?”
张姮蹙眉道:“可是,宬王现在正值乘胜,就是以防将来,也未免太早了......我怀疑这宫里的女人,必定有一个和宬王结盟,或者根本就是宬王的人?!就像竞陶扶持姒美人上位一样?”
温沨觉得不太可能:“他毕竟是个亲王,后宫的女子,恐怕不会放着眼里。”
张姮道:“的确,张昱现在手握重权,名声威望极高。但你别忘了,他可一直在这个宫里休养的。”
说罢不禁茅塞顿开,竞陶的妖星局,既然就是张昱在背后怂恿出的杰作,那么她扶持的那个姒玉就有很大问题;于帝姬高傲的性子来讲,姒玉不过就是个枕边风,顺带气恼曲玫的工具,就算没有新美人的存在,竞陶当初也能用司天监和民意整治她。
何况这个女人,十有八九还是大随氏的奸细。
若是为了张昱或者大随氏,她出手将启元......倒也是合理的解释。那么接下来只要追查姒玉和张昱的关系,以及她在后宫的动向,就能查到杀害启元的真凶了!
温沨此时起身告辞:“今日你怕是没心情学了,那臣先告退,宫里还请殿下小心。”
张姮忽然叫住他:“等等,御前侍卫统领陈恬去哪儿了,老师可知道?!”
温沨诧异,他甚少关注这个人:“不清楚,御前的人我不熟悉,不过我可以问问上廷司马中卿,如果他有调动,皇上一定会有旨意的。”
张姮无奈只好先作罢。毕竟陈恬也是个隐患,如果他凭陈秉的关系暗中联络张思曷......诸事一下填满心头,张姮只觉得从没如此疲累过。
温沨看着她,对于田玉央的不解和嗔怨也忍到了极点。
那日他回城,第一时间就去找了田玉央。可不管如何质问,对方就是闭口不谈,而他眼神中透露出的仇恨从未见过。这让温沨非常奇怪,田玉央只是个太医,他跟张姮有什么仇怨能让他如此残忍。可目前为止查不到半点线索,忧心之余,也只剩下无力。
张姮看完了病例,就叫人将它们抬回了太医院。不过等低阳垂落时,阜安来报说,高参侍在外求见。他的锋芒相对以前磨平了很多,见到张姮就跪下行礼。
张姮道:“三思署现在应该正忙着的,什么风,叫高参侍这时候来了?”
高参侍忙道:“奴才愚钝,三思署也不懂殿下的慧智。所以有些事还请殿下给予照拂。”
张姮笑道:“这宫里的人哪个不看三思署的脸色,本宫哪里敢当。”
高参侍忙道:“殿下,求殿下开恩!奴才是真心实意来投靠殿下的,如今皇上震怒,而三思署濒临绝境,还望殿下高抬贵手。奴才,奴才知道殿下是宫里最仁善的主子。”
张姮看着他道:“难得高参侍还为同僚着想,可是另两位,怕不知道你的一番用心吧。”
三思署是什么龙潭虎穴,张姮不想知道,但如果吕尚令和贺参侍只想用他投石问路,那他们可选错了人。
高参侍忙回道:“此次是奴才自作主张,另两位并不知情。”
张姮这才叫人将他搀扶起,并叫安歌端来一杯茶,好整以暇道:“高参侍为了重案忙碌,本宫体恤你的辛苦,不妨先喝一杯解解渴。”
高参侍是阴晦惯的人,对于那杯淡青色的好茶,怎么看都像是穿肠毒药。但他也明白自身是什么角色,走到如今的地步,也没有公平交易的资本,端起来就一饮而尽。
张姮拍手称赞:“好,高参侍此举令本宫佩服。那对于三思署的难题,本宫自然也不会叫你们为难了。”
高参侍苦笑:“谢,谢殿下高抬贵手!”
张姮缓缓说道:“玉蝉的罪魁,本宫已物色好了一个合适的人选,但是罪魁的揭露,却不能由高参侍你出面,至于是贺参侍还是吕尚令,你随意。不过首功虽无,这对高参侍而言是福祸相依的。最好不要一意孤行,否则以后会有怎样的后果,本宫概不负责。”
高参侍猜不透张姮的意图,但心里已有了盘算,张姮看着,不禁心中讽刺。又接着道:“玉蝉是什么忌讳之物,有些见识的人都知道,宫里绝不可能弄混,那么罪魁就得是宫外人。并且得与本宫私仇很深,是因为祈福,才收了来自宫外朝臣的礼,给了他可乘之机。但玉蝉毕竟不是活人带的,是从哪个古墓里出来的,叫什么人利用也属正常了。另外,那盒子的材质实在阴邪,长阳城是不会允许栽赃,多半是郊外林子。如此......可以查出元凶了吧。”
高参侍心领神会,也知道自己尚没有资格讨要解药,起身告辞就离开了东宫。
没过三日,张思戚在成望宫勃然大怒。只是没想到的是,高参侍最后来了个雨露均沾,当日回禀,贺参侍和吕尚令皆在。跪在地上惶恐回禀:“奴才受命以来不敢怠慢,经过连日追查,此玉蝉已大约知道何人所为,但此人干系重大,还请陛下明断。”
张思戚虽然昏沉,可事情关系张昱,不得不打起精神;因为郭通,张昱和张姮的关系并不像表面那么融洽,而张姮为什么远离皇宫,这些他心知肚明,如果玉蝉真的是宬王所为......那他不得不尽快找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可没想到三思署已经为他找好了“替罪羊。”
贺参侍先道:“陛下,当时送进东宫的玉石很多,可宫中接受宫外之物均有记录。其中,奉恩郡伯杜家,很有嫌疑。”
张思戚诧异,没想到此事把杜炚牵扯出来,可他现在是十万边境军的统帅,正在与齐国对峙。只听贺参侍又道:“陛下明鉴,奴才身负皇恩,不敢疏忽。抛去玉蝉,高参侍在追查时,也发现此木盒的质地绝非凡品,乃是楝树所致。”
张思戚急问:“这有什么区别?”
贺参侍道:“回陛下,楝树乃阴煞之木,民间通常将其与柳、槐、桑、杨并称‘五鬼树。’除此奴才还发现,殿下生辰属兔,而此楝木盒内还刻有酉鸡图案,两者由司天监测算乃相克冲突。若接触了,怕公主以后都都要受厄运环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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