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痕

　　“边羽就是韩靖禹他妈，对吧？”我扭头问南宫伊楚。南宫伊楚皱了一下眉，显然是对“妈”这个不大习惯，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的目光重新落回画上：“这边羽实在是一位奇女子。”而且，她看起来很面熟。
　　“这幅画一直被三舅母收藏着，可是却没有被带走。她留下一封信，说这幅画里藏了一首诗，指向一个地方，有缘人才可以发现。”南宫伊楚斜睨了我一眼，“三舅母经商很有一套，她说她的家族以及她自己这一生积攒下来的财富都放在那个地方，想来金银财宝必定是不会少的。”
　　“看来她一定很恨韩瑞离她而去。”我忍不住长叹一声。
　　南宫伊楚惊讶地抬头：“恨他？那还给他留下这么大一笔财富？”我摇摇头：“有这么一张画，韩家不是很快就被魔教灭了吗？灭门，韩家和魔教不会有那么大的仇吧？还不是因为这宝藏。”
　　“你果然不傻。”南宫伊楚笑眯眯地看着我，“你们这些女人啊，算计起人来，果然心狠手辣。”狠狠地白他一眼，懒得跟个小屁孩一般见识：“这幅画后来怎么到了你家了？”
　　“舅父一直把这幅画带在身上。他知道家里出事之后，也不敢再留这幅画了，大概是觉得南宫家要安全些，就把画放在了这里，然后去了山里再也没出来。我们都想，舅父他也许是早就去世了。”
　　“所以，这祸根就到了你这里？”我笑了笑，“那韩靖禹呢？他又是怎么回事？”
　　“他是十二岁那年自己突然出现的，坐着轮椅，天生双腿残疾。”南宫伊楚看了我一眼，“他说在他三岁时，三舅母就去世了。她去世前一直念叨一首诗，大概和这副藏宝图有什么关系。”
　　“他说他是韩瑞的儿子你们就信了？”我忍不住问，难道没有什么证明物品？是不是太不符合游戏规则了？进南宫家之前不需要先验明正身的吗？“那首诗呢？”我看我还是把所有精力先放在藏宝图上吧。
　　“大概是舅父写给三舅母的，写得很缠绵。”南宫伊楚清了清嗓子，缓缓吟诵出来，“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互，只羡鸳鸯不羡仙。”
　　我正含着一口水，此时极没形象地全部喷了出来。什么？什么？我没有听错吧？怎么连《倩女幽魂》都跑出来了？我感觉满是问号的脑子正在逐渐被王祖贤和张国荣的脸填满。
　　莫非王祖贤也穿越了？我忍不住使劲盯着画上的女子看了几眼，不是啊。
　　不行，继续死死地盯着看。
　　女子的面部在眼前不断放大，放大，我已经完全沉迷了进去。渐渐地，那女子竟然更加生动起来，仿佛缓缓从画中走下，站在地上微笑轻舞。
　　“啊！”我惊叫一声，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眼前的幻想消失了，可我还是一脸震惊和茫然地呆立着。
　　终于看清了，那块玉佩，轻舞翩跹的女子。
　　南宫伊楚听见我的叫声，一脸关切地看向我：“怎么了？”
　　“没事。”我使劲抑制住心脏的疯狂跳动，从怀里掏出那块玉佩。与画中女子一对比，我忍不住浑身一颤。是了，就是她，原来她就是苏回老妖玉佩里的女子，那么他们又有着怎样的关系，怎样的过去？难道我那个所谓的任务就与这有关？果然，冥冥之中的注定，逃不开，躲不过，这是我的命运。
　　我细细摆弄那块旷世奇宝，细腻剔透的玉佩竟被灯光穿透，在画纸上洒下一大片奇异美丽的光晕。难道一定要这样？我突然心中一动，回头看着南宫伊楚：“给我把灯拿来。”
　　“啊？”南宫伊楚显然不太跟得上我的思维速度，但还是很听话地把灯给拿了过来。
　　玉佩在烛火的强光照射下投射出更为美丽动人的光晕。我用右手举着玉佩，在画中慢慢移动，仔细寻找那所谓的字迹。若真是有什么字迹，肯定不会让人轻易看出，武侠小说里那些什么浸水火烧之类的说法又实在太不可信。那么这秘密定在这块玉上，否则苏回又怎么会那么郑重地把玉佩给我？
　　“你怎么会有这块玉佩？”南宫伊楚一脸惊讶地看着我，“这块玉佩是舅父专门为三舅母刻的，三舅母走后就不见了。怎么会在你那里？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不吭声，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是更加小心地移动玉佩。难道是有什么玄机？莫非，是这样？我缓缓把玉佩举起来，与画面平行，最后将画中的那张脸和玉佩上的脸交叠在一起，使两张脸连成的直线垂直于两个平面。
　　“现在是见证奇迹的时刻。”我的脑子里冒出来的只有刘谦的这么一句话。
　　“真的有诗！”我和南宫伊楚同时惊呼出声。只见那片美艳夺目的光晕下，一行行娟秀的字迹正慢慢显露出来。
　　我低声吟诵：“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我突然感觉一阵眩晕，忍不住颤了一下。元好问的《摸鱼儿》？这首词居然出现在异世界？这个边羽究竟是什么人？或者，她究竟是不是人？她和苏回有着这样神秘的关系，究竟是怎么回事？
　　南宫伊楚已经完全被那首词吸引，丝毫没有意识到我的异样，只是紧接着念下去：“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却是没有下片。
　　那日赵彦歌一剑刺中我的心口，刚巧被玉佩挡住。虽然我侥幸未死，玉佩却被刺出一条深深的纹路，刚好将整首诗隔成两半，下面的光晕一片模糊，完全看不清楚。
　　“怎么办？这下面的字迹完全看不清。”南宫伊楚急得额头上都冒出了几颗细细的汗珠。
　　“我知道。”命中注定，都是命中注定。我缓缓坐下，说：“横汾路，寂寞当年萧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南宫伊楚吃惊地看着我。
　　“我们那里的人都知道。”我抬头，和南宫伊楚对视，继续以无比肯定的语气下了结论，“边羽，是我们那里的人。”
　　“是吗？那你和她有什么关系？”南宫伊楚看着我，还对我手中的那块玉佩持惊疑态度。
　　“我和她？”我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再抬头时眼神已经很淡地看着南宫伊楚，“也许，我们是有什么关系吧。我也不知道。”南宫伊楚只是默默地看着我。
　　我站起来，走到床边。上去，用棉被把自己裹成蚕宝宝的样子。我闷闷地说：“我累了，想休息一下。玉佩你保管吧。”
　　“好。”南宫伊楚也不多话，默默地收拾了东西，关切地看了我一眼，走了出去，帮我把门关好：“有事就叫我，我住在隔壁。”
　　“嗯。”我闷闷地哼出一声。很烦，从来没有这么烦过。太多的事情让我感觉头昏脑胀。好多疑问，好想找苏回问个清楚。可他又是那么好找的吗？而且即使见到他，他也未必便会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
　　夜已渐渐深了，淡淡的月光静静地穿过窗户，洒在我的脸上。我没有丝毫睡意，圆睁着两只眼睛，看着屋顶。
　　这一切究竟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苏回要带我来到这里？究竟什么才是我的任务？
　　这仿佛只是一场闹剧，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江湖游戏，我在这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而我的出现，究竟是偶然，还是必然？
　　冥冥之中像是有一条看不见的线索，将我一步一步拉了过来，然后狠狠地把我推进这片混乱。我现在已经是身不由己，我已经逃不开了，我已经被扯进来了。我曾经无数次想要置身事外，但对于现在的情形来说，竟已是一种奢求。
　　脑子实在太乱，我再也睡不下去，索性穿上衣服，走到窗户边，望着月亮发呆。
　　边羽是个奇女子，这样的女子大都敢爱敢恨。韩瑞不管不顾地要离她而去，她也不是没有可能会因爱生恨。尤其这么一幅藏宝图，可以说是有着搅乱整个武林的力量，韩家自然难以逃脱。可究竟要怎样的恨才可以让她做出这样的事呢？
　　但那首诗，如果边羽真的是穿越来的人，她不可能不知道那首诗所包含的深深相思之情。如果她真的恨韩瑞入骨，却又怎么会留下这样一首缠绵悱恻的爱情诗？想不通，真的想不通，这个女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股奇异的幽香缓缓飘进来，我贪婪地吸了一大口，真香！到底是什么花，居然可以这么香。
　　那股幽香似有似无地飘来飘去，最后消失。我舍不得那香气，怅然若失地坐下，却觉得头一阵昏昏沉沉。
　　莫非，我打了一个冷战，那股香气难道是迷香？我一下从凳子上弹起来，却立刻觉得一阵极其猛烈的眩晕袭来。我站立不稳，“嘭”的一声倒在地上。
　　一条黑影及时地从窗户跳进来，冷冷地看了我两眼，用最快的速度点了我的穴道，把我扛在肩上从窗户跳了下去。
　　“陌然？李陌然？”我听见南宫伊楚急急地跑过来，一脚踹开房门，“你怎么了？”可惜，此刻房间里一定已经空了，而我，已经被那个黑衣人扛到了大路上。
　　由此可见，这世上美好的东西，大多有着隐晦的杀伤力。藏宝图如此，迷香如此，美人也如此。
　　就像西药，外面包裹的糖衣灵巧地迷幻了我们的味觉，等我们知道他的苦涩时，往往已进了肚子。
　　那时，就是吐也吐不出来了。苦水只能往肚里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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