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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赋 三
晨起人多,大都行色匆匆为谋生计,京城则更甚,二十四条长街交错,人烟稠密,熙攘奔波。
一架马车缓缓停在东四木街,车帘拉开,从中钻出双锦纹长靴,靴底一尘不染,那人身披狐裘,神色冷清,耳环相撞叮当作响,面中一滴血痣,俨然一副世家公子模样。
“东四木街,三十三号……”千里逢默默数着,终于停下脚步。
幽幽檀香扑面,里头已然汇集不少文人,千里逢仰头查看,只见一块红木大匾,上头赫然写着“三戒火斋”四个大字,大门两侧对联则是出自《法华经》的“开权显实,会三归一”。
书林共三层,下两层向众人开放,第三层则为私人书斋,千里逢站了一会便有小厮前来询问,“公子可是约了人?”
那小厮杏眼桃腮,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却难得的机灵。千里逢点点头,拿出玉佩给他瞧了眼,小厮一见玉佩,毕恭毕敬的请道,“小人带贵客上三楼。”
书林门脸不大却暗藏玄机,里头藏书众多,二层虽然空荡却一尘不染,想必是还没到开放时候。千里逢行至二层便听见阵阵琴音,他只身前来,跟在小厮后头,一直走到三层尾间才停下。
小厮敲了敲门道:“先生,贵客已到。”
琴声渐停,里头传出道慵懒男声,“请进。”
木门咧开道缝隙,小厮做了个请的手势,便自觉退后。
千里逢跨入门内发觉琴声又起,身后房门悄然关闭,屋内纱幕扬起,摆动间,一道人影浮现。
那人盘膝置于窗前,桌上摆着把红漆绿绮琴,轮锁拨刺搓,动则音变。
千里逢行揖礼道:“晚生铎远,拜见烨先生。”
那人并无动作,自顾自弹琴。良久,一曲《龙山雪》毕,那人才出声道:“公子来此何谋?”
“权。”
“呵呵,”那人突然笑起来,拂袖离开古琴点了支香道,“持而盈之,揣而锐之,欲多则祸临,公子凭什么认为自己拿的住?”
千里逢道:“以之至柔,骋之至坚。受国之垢,谓社稷主,受国不祥,为天下王。我当自比水,以柔克刚,行上善之道。”
“也好。”
终是得到应允,千里逢直起背来穿过纱帘准备一探庐山真面,相传烨先生本是贵族,奈何家道中落,后流亡于江湖,辗转拜师亘山麒鬼,学得一身本事。
烨先生行踪不定,传闻上次现身是在北疆,不久后北疆斛瑟罗一族覆灭,新王登顶。然其作为谋士却分文不取,只要一诺,自此之后又无影无踪。
拥有这般经历,他本以为烨先生会是白须老者,不想竟是少年。
千里逢坐到烨先生对面,桌上古琴不知何时被取下,他接过一杯热茶细品,热气升腾间千里逢终于有机会看清这个人。
此人发色极深,似妖似鬼,唇角一点黑痣,眼珠同眉发一般漆黑,若深渊巨口,惹人心悸。好在面目过柔,润而温软,刚好中和其浓眉长眼,削邪气,增秀雅。
千里逢瞥见其身上紫红锦袍,发觉绣的竟是山鬼狌狌,不自觉打了个冷战,再往上瞧其发冠,此冠样式奇特,通体为银,窄而高长,上头篆刻古字经文,将其墨发半束,像极了方士。
该说不愧是师从麒鬼吗,这般穿着打扮的确仅此一家。
像是感受到千里逢打量的眼神,那人率先开口道:“鄙人复姓司马,名龙腾,江湖人士。公子赏脸来书斋,在下自当以诚相待,只是想必公子也很奇怪为何会被我找上吧。”
“正是。”
“请公子伸手。”
千里逢将信将疑的将左手伸了出去,司马烨掏出银针飞快在其腕上刺了七下,血滴溢出,他浅笑一下道,“我果然没看错,你身上有条龙脉。”
“什么?!”
千里逢不可置信的捧着手腕,发觉七个血点刚好呈北斗星象,皮肤下隐隐有条紫色痕迹蜿蜒与血点之下。
“帝者,持龙脉,得凤骨,孕天地正气。鄙人师从麒鬼,懂些方术,那日偶见公子便觉异常,如今再看,我感觉的没错。”
千里逢捂着胳膊,全身骨头都在颤抖,这是龙脉,他有龙脉!他有皇命,有帝相!在这世上能被麒鬼后人找上的不多,能被其辅佐的更是少之又少,而他千里逢尽占,这就是天命!
相传白虹降世,大雨连灌三日,电闪雷鸣,万鸟朝凤,百里之内开花结果,粟谷蒂落。那是真天命者,持龙脉号令众生,塑凤骨涅槃成圣,渺渺兮浩然正气可吞天地。自那之后凡有此三样宝物者,持一有帝相,持二乃天命,持三可担天地共主,谓之——人皇。
心脏在胸膛中猛烈跳动着,千里逢强压下心中喜悦,哑声道,“先生意思是,这天下,我也能争一争?”
“持龙脉者皆可争,”司马烨笑看千里逢迫切模样不紧不慢的泼冷水道,“不过龙脉常有,凤骨却不常有,正气则更稀。龙脉仅是入门贴,公子若只求权,简单。若求皇权,难如登天。”
千里逢当即起身行大礼道:“先生既来寻我,必有所定夺。铎远愿奉先生为上宾,只求先生指点一二,它日若得江山,必有先生大功!”
“哈哈哈哈哈!”司马烨见其如此顿时大笑起来,“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
他扶起千里逢,“方才在下不过试探一二,见公子胸有大志便放心了。实不相瞒,鄙人虽见过龙脉无数,但都没有公子这条气足。”
“龙脉以长者佳,凤骨以灼者名,正气浩浩,似有而无,以大隐者显。公子想取天下,需先蛰伏。”
“先生的意思是?”
“真龙隐于麒麟之后,待时而发。”
千里逢瞬间明了司马烨的意思,所谓麒麟,是为龙子,也就是白圣孺。
他千里逢的天下要靠白圣孺来打。
见千里逢心中有数司马烨也不多说,又提点一句,“正气难寻,古今帝者多无。公子若有雄心,当今首要任务是寻凤骨,三者持其二,则天下尽入囊中。”
“多谢先生提点,只是这凤骨长什么样,要怎么找,找到又要如何取?”
“凤者涅槃,骨隐于耳后似火烧,其相不显,其人郁郁,多出元女。公子寻凤骨可寻女子皇族,至于取骨,”司马烨眼神暗了暗道,“有形者斩之,若要夺骨,必得亲手杀了那人。”
女子皇族,莫非是白笑孔?
“敢问先生,在位者可有凤骨?”千里撼问道。
“呵呵,龙脉瘀堵,凤骨纹裂,聊胜于无罢了。”司马烨神色轻蔑,毫不在意,像是已然看到白笑孔的死相,他道,“公子切记,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是啊,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千里逢眼眸低垂,恶向胆边生,冷峻的脸上浮现出淡淡杀意,自古成大事者难□□血,既然龙骨多出于皇族女子,他便屠了白姓一脉,如此总能得骨。
他像一块东倒西歪陶土,偶然被司马烨遇见,塑造。所谓玉不琢不成器,看着千里逢沉思的模样,司马烨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是他要找的,是够能颠覆一切的王者。
这个绵延数百年的王朝已经摇摇欲坠,而他,司马龙腾,作为“神眼”会代替天道寻找一位新王,斩断白虹的旧根,剑指天地,创造新的世界。
至于腐朽的一切,它们的血是洪荒的祭品,大魏,就是祭坛。
“啊!啊啊!!”
一只乌鸦停在窗前,司马烨瞧了眼便下逐客令道:“时候不早了,书斋不便久留,公子该走了。”
“啊,晚生拜别先生。”千里逢毕恭毕敬道,间隙不动声色的瞥了眼那只乌鸦。
乌鸦尾羽上有一点金粉,这种粉末并不多见,须得贵族家中常备。
待千里逢走后司马烨歪头看向乌鸦,点了点它的喙道:“又看见什么了,小桑林?”
乌鸦漆黑的眼珠与司马烨一般无二,它抖了抖身子,歪歪头看了看司马烨,随即转身飞往东南。
司马烨怜爱的看着乌鸦,在他眼中,桑林的羽毛是这世上最绚烂的东西,乌鸦有苍龙之形,他坚信这是龙的颜色,并无比感恩上苍赐给他这双“神眼”。
鸦羽落地,沾着一点金粉稳稳落到千里撼肩头,她捏着根糖葫芦正吃的快活,全然没意识到身后那道炽热目光。
“桑林,你看到什么了?”
司马烨站在暗处观察着千里撼,漆黑的眼珠一眨不眨,桑林落在他肩头也在看千里撼。
在这个女人身上,司马烨嗅到了草木之气,还有股隐隐的火药味儿,他试着用眼睛看,却看不出任何异常,其人与寻常庸人无异,但与千里逢气息相通。
难不成也有龙脉?
一驿卒策马疾驰而过,司马烨看准时机射出银针刺入马颈,那匹马顿时扬起前蹄痛苦嘶鸣,驿卒大惊,赶忙勒紧缰绳,可惜毫无用处,被马一把甩下。
驿卒见状大吼,“马受惊了!马受惊了,快闪开!!”
疯马口沫横飞,眼目通红,嘶鸣着朝千里撼奔来。
千里撼大惊,拿着半根糖葫芦飞身一跃跳上房顶,刚要松一口气,只见疯马毅然朝一女子冲了过去。
“啊!!”
女子大惊失色,吓的抱头尖叫,千里撼来不及思考,一个跟斗翻到马背上,抓起缰绳硬生生叫它调转方向。
“吁!!”
疯马失了神智,见背上有人便开始发癫,摇头晃脑的想将千里撼摔下,前后蓄力蹬腿,一个劲儿的狂奔。千里撼见其无药可救当即起了杀心,不想手中竟空无一物,早知道就不扔糖葫芦了!
见其走神,疯马猛的侧身回旋将她甩下,扬起一阵尘烟。
“哎我操!”
千里撼在地上滚了一圈儿,暗骂一声,爬起来继续追赶疯马。这可是闹市,放任这马跑下去指不定要伤多少人!
她猛的扯下腰带做套马杆,踩在不知谁家的的货架上飞身一跃终于追上疯马,将其套在马颈,手中紧紧攥着腰带被马拉着滑行。
“你大爷的,别跑了!”
她死死抓着腰带,一咬牙提了口气贴着疯马跑起来,一人一马越来越近,千里撼见状猛的一扑,指尖勾到缰绳,死死抓住。
这下有了借力,千里撼侧身一跃,趴到马背上,双手紧紧抓住缰绳,疯马见此高高跃起前蹄企图甩下她,甚至双足站立跳跃,千里撼被颠的糖葫芦都快要吐出来,几乎站在马背上。
一人一马交锋数次,千里撼却始终像狗皮膏药似的黏在马背,她不断拍着马颈安抚疯马,带它远离闹市。
疯马痛苦嘶鸣,近乎自毁似的发着狂。安抚间,千里撼突然摸到一个尖锐物体,她猛的抓住那东西从马颈中拽了出来。
伴随一声嘶鸣,疯马即刻恢复神智不再发狂,晃了晃脑袋长舒一口气在原地徘徊。
千里撼坐在马背,满头大汗,身上满是尘土,头发也松松垮垮的耷拉着。疯马耷拉着脑袋,像是意识到自己闯了祸,驮着千里撼缓缓往回走去找驿卒,乖的不像话,众人见此欢呼起来,自觉让行。
驿卒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奔向疯马,抱住马头就开哭,“豆豆!豆豆你怎么了!我的豆豆!啊啊!!”
千里撼长舒一口气,压了压快要吐出来的糖葫芦,翻身下马道,“它没事,方才脚上踩钉子了。”
“多谢姑娘!是你救了豆豆一命啊!”驿卒当即就要跪下磕头。
千里撼没理他,摆了摆手就钻进衣裳铺子买了套新衣裳,付钱时遇见了方才从马蹄救下的女子,女子一见她便脸红,不由分说的丢下锭银子给她做衣裳钱就跑了。
“哎!”
千里撼刚要阻拦,想着叫她再赔一串糖葫芦,不想竟跑的这样快。
“唉,真是世风日下啊。”她摇摇头,换上了新衣服,刚走出门就碰到个怪人。
那人眼珠漆黑,乌发粉肤,犹如山中精怪,拿着串糖葫芦盯着她浅笑。
千里撼当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人长得太怪,不能说好不好看,简直就不像人,倒像从《聊斋》里爬出来的,鬼气森森的。
“赔你糖葫芦。”
那人浅浅一笑,自说自话的将糖葫芦塞进千里撼手中就离开了,千里撼愣愣看着那人背影暗骂了声“神经病”,狠狠咬了口糖葫芦。
她想起方才那匹疯马,摸了摸袖口发觉空无一物,那根银针分明被她收了起来,难不成是换衣裳时丢了?
罢了,丢就丢了吧。
书斋三楼,司马烨随手捡起几粒玉米喂给乌鸦,“桑林啊,我们都看错了,她手上什么都没有。”
桑林歪了歪脑袋,扑棱下翅膀落到了桌上。
司马烨宠溺的笑了下,将桌上杂物扫下地给桑林腾地方,千里撼不翼而飞的银针恰好也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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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重要人物差不多都该出场了,距离第三卷也不远了,吼吼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