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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破庙
民国二十一年,江南四月,雨下得毫无章法。
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的泥水像碎裂的镜子。
江照撑一把黑伞,伞骨已断了两根,雨丝从缺口漏进来,顺着他的鬓角滑进领口。
他身后十步,谢行之戴着同色呢帽,帽檐滴水,像一串细小的珠帘。
两人一前一后,踏过被雨水冲得发亮的铁轨,
停在破庙前。
庙门半塌,匾额“龙王”二字只剩“龙”字残影,
雨水顺着残瓦流下,在门槛前汇成一条浑浊的小溪。
庙里供桌翻倒,香炉倒扣,
雨水从破洞灌进来,在泥地上积出一层薄冰。
唯一的光源是神龛前的一堆残火,
火堆里烧着半块木鱼,焦黑的鱼眼仍圆睁。
火旁坐一个老乞丐,衣衫褴褛,怀里抱着一把油纸伞,
伞面绘着褪色的红梅。
老乞丐抬眼,目光浑浊却锐利:
“避雨?还是避人?”
江照没答,只把伞收起,雨水顺着伞尖滴在火堆里,发出“滋啦”一声。
谢行之摘下呢帽,甩了甩水,声音轻得像雨里的一片叶:
“避鬼。”
老乞丐咧嘴笑,露出缺了门牙的豁口:
“鬼在庙里,也在心里。”
雨越下越大,瓦片被敲出密集的鼓点。
江照从怀里摸出一支短笛,笛身刻着一行小字:
【东风误】
他把笛子横在唇边,吹出一段极轻的调子——
三个短音,一个长音,再两个短音。
老乞丐眼神一变,左手在膝上敲出回应:
·-·-·
摩斯:安全。
暗号对完,老乞丐把怀里的油纸伞递过来:
“伞里有你们要的东西。”
谢行之接过伞,指腹在伞柄轻轻一旋,
“咔哒”一声,伞骨弹出一截细铜管。
管内是一卷微型胶卷,
胶片上密密麻麻的黑白点,
是今夜要送出城的密电。
雨幕里忽然传来皮靴踏水的声音,
急促、整齐,像一条铁链拖过青石。
老乞丐脸色骤变,低声道:
“宪兵队的狗鼻子,比雨还灵。”
江照把短笛插回怀里,
谢行之把铜管塞进呢帽夹层,
两人同时起身,背对背站在破庙门口。
雨帘被十支手电劈开,
光束照得庙内尘土飞扬。
为首的宪兵队长穿黑色雨衣,
雨帽下是一张刀疤脸。
他抬枪,枪口对准江照胸口:
“东风?还是西风?”
江照没动,只抬手,
指尖在雨里轻轻一弹,
一滴水珠飞出,
正中刀疤脸右眼。
刀疤脸下意识眨眼,
下一秒,谢行之已欺身而上,
呢帽边缘的钢片划过对方手腕,
手枪落地,溅起泥水。
枪声在雨里炸开,
却像被棉被捂住,
闷而钝。
江照翻身滚到供桌后,
短笛已换成一把掌心雷,
三发子弹贴着雨线飞出,
宪兵队倒下两人。
谢行之踩着翻倒的香炉,
借力跃上横梁,
油纸伞在他手里撑开,
伞面一转,
伞骨弹出细钢丝,
勒住第三名宪兵的脖子,
雨水顺着钢丝滴落,
像一串细小的血珠。
剩下的宪兵举枪乱射,
子弹打在残瓦上,
溅起碎屑。
老乞丐忽然暴起,
怀里油纸伞猛地撑开,
伞面绘着的红梅竟是用磷粉勾线,
在雨里燃起幽蓝火焰。
火焰舔上宪兵的雨衣,
发出刺鼻的焦糊味。
老乞丐趁机把一把钥匙塞进谢行之手里,
声音被雨声撕得破碎:
“龙王庙后,第三块砖。”
江照与谢之之冲出庙门,
雨幕像一面倾斜的墙。
他们沿着庙后的小巷狂奔,
脚下泥水飞溅,
身后火光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
钥匙在谢行之掌心发烫,
像一枚小小的烙铁。
江照回头,
看见破庙在火光中轰然倒塌,
老乞丐的身影被火焰吞没,
像一片枯叶被雨浇熄。
雨势稍缓,
两人蹲在龙王庙后的断墙下,
第三块砖松动,
砖后是一小铁盒。
盒里是一枚小小的铜铃,
铃舌用极细的银丝系着。
铜铃上刻着一行小字:
【雨停后,铃响三声,东风至】
雨停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
江照与谢行之并肩站在断墙前,
铜铃在晨风里轻轻摇晃,
发出三声清脆的“叮”。
远处,
一艘乌篷船破开薄雾,
船头挂一盏红灯,
灯影里,
有人抬手示意。
江照把铜铃揣进怀里,
谢行之戴上呢帽,
两人一前一后,
踏上乌篷船。
雨夜破庙,
至此落幕。
而“东风误”的暗号,
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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