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雨渐慢

　　眼见季骁对她的眼神没有前些日子那般炽热招摇，向清欢心念他应当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思及此，她不由得松快了点。

　　只要对她只像普通朋友那样，她也不会多么刻意疏远的，她想。

　　三人一齐进了电梯，又一齐踏入公司门，前台点点头，道了声早。
　　向清欢在前台停留片刻：“一会儿我母亲会过来，麻烦你帮我带到空咨询室。”

　　季骁和姚疏桐不由得将意外的视线探在她身上。
　　姚疏桐率先出声，声调上扬，显出几分疑惑：“你是要跟你妈妈聊家里的事？”

　　向清欢点头：“不然我也找不到其他合适的时间了，放心，我跟林总监报备过。”
　　“唉，‘销冠’真好，果然要什么都可以。”姚疏桐说笑着。
　　三人在走廊散开，往各部门走去。

　　林惠茹像是怕耽误向清欢的工作，比原定时间到得早很多。
　　向清欢还在核对便签上的工作事项，收到前台发来的消息后，又一会儿才过去咨询室。

　　“走进来才知道，你这公司这么大。”林惠茹看她进来，快速站起身，温婉地笑。
　　向清欢让她坐下：“妈，你考虑得怎么样，还是一样的想法吗？”

　　林惠茹顿时蔫儿了，鹌鹑一样缩着肩膀，她觉得不回答不好，可她也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

　　眼见林惠茹又用沉默应对，她拎起旁边的烧水壶，又给她添了点热水。
　　“我去白阿姨家接你回来之后，她给我发了消息，她说她也有劝你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维持现状。所以你考虑了吗？总要让我知道你的想法。”

　　“我就觉得这么久都这样过来了，也没什么关系……”
　　林惠茹越说声音越来越小，显而易见是没什么底气。因为这话是向清欢最不爱听的，她怕她不高兴。

　　这么多年，回回如此，向清欢早已预料到，情绪也不再像过山车那样起伏。
　　她只点点头：“那我也让你知道我的想法，我觉得有关系，希望你离婚。”

　　林惠茹也知道向清欢的想法，是以并未有太多意外之色。
　　向清欢目光直射进她眼眸：“现在我想问你，向志文压根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明明也在这段婚姻中受了很多伤，为什么你还是不愿意离婚？”

　　林惠茹去年就已经退休，有固定养老金，在物质上，她不是需要仰赖丈夫的家庭主妇，不愿离婚的原因绝对不是担心自己离婚后物质没有保障。

　　“我……”林惠茹好像也是第一次认真思索这个问题，一直以来她脑海中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不离婚”，或是别人嘴里劝出的三个字“不离婚”。
　　她从未深究过原因，到底为什么她不愿意脱离这段婚姻关系。

　　向清欢也不催她。
　　她想了很久，最后开口：“都生活这么多年了，再怎么不好，也是有感情基础的，哪里就到离婚这么严重了呢？”

　　向清欢按照工作习惯，在电脑上敲打起来：多年共同生活产生的情感纽带，因而害怕情感撕扯产生的空洞感。

　　打完后，她开始劝解：“可是他出轨，对你不好，对家庭不负责任，甚至现在家暴。你确定还有你们还有所谓夫妻感情的存在吗？”

　　林惠茹没有说话，从她的眼神中，向清欢已经看到了否认的意味。
　　“我希望你好好衡量一下，仅存那一点感情羁绊，和未来他可能产生的持续性伤害相比，真的值得坚持吗？”

　　林惠茹头压得更低了，但是她很快又搜罗到了自己不愿离婚的第二个理由：“离婚后我一个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谁能说得准，就一定比现在更好吗？”

　　向清欢手指稍作停顿，再次敲打起来：对未知的恐惧大于对现有痛苦的恐惧。
　　这也是她很多客户的共同顾虑。
　　打消恐惧，挖掘潜能，为她们重启第二人生赋能，这就是她想做的。

　　她说：“至少你不需要照顾一个根本就不在意这个家庭的人，也不需要接受他带来的身体和心理上的伤害，为什么觉得一个人就会过得更差呢？你过得好不好，只取决于你自己，而不在别人。”

　　向清欢掷地有声，林惠茹这才发现她似乎是处在工作状态。
　　第一次见到女儿工作的样子，林惠茹怔怔地盯着。
　　看那双手在键盘上利落地动作，她情不自禁想着，原来她的女儿这么厉害。

　　“你平时，也是这样同客户工作的吗？”她问，神色有欣慰。
　　向清欢收敛了几分锋芒，看着她，回了个是。
　　“你的客户，肯定都特别喜欢你，对你特别满意吧。”林惠茹满是骄傲与自豪。

　　向清欢胸口有些钝、有些闷。
　　她起身去开了窗。

　　不是数九寒冬，天热了连风丝都没有。
　　她在窗口站了一会儿，同外界的新鲜空气交换了几回气息，慢慢回到位置上。

　　“我有很多客户和你一样，可她们现在已经过上了想要的生活。妈，也许你只是因为围绕他、围绕这个家太久了，不知道什么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为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只要你想，什么时候踏出那一步都不算晚，因为你是为自己而活。”
　　向清欢合上电脑，发自肺腑。

　　林惠茹就像海上一叶扁舟，她飘荡太久，失去了回到陆地的方向和目标。
　　没有目标，她就只会顺着海水，任由风浪肆意席卷，只要小舟不翻，她就愿意维持现状。

　　林惠茹这次不再敷衍，也没有用一贯的话术来搪塞向清欢，反倒是认真地笑着点了点头。

　　没有预想中的争吵，向清欢对今天的沟通还算满意。虽然母亲没有那么轻易想通，但至少，她今天了解到母亲的很多真实想法。

　　读书时候的她，只会一味地劝母亲离婚，对母亲始终不肯离婚完全无法理解。
　　工作以后，她逐渐理解母亲作为一个传统女性的选择，因此尊重她的决定。
　　如今，她不想母亲继续受到伤害，开始站在她的视角，尝试对症解决问题。

　　其实她也在从不那么好向越来越好蜕变。

　　送走林惠茹，向清欢去茶水间冰箱捞了瓶冰水，一口气喝了大半瓶，闷热的胸口渐渐舒畅降温。

　　从这次沟通中抽离，其余思维回笼，她忽然察觉到刚才经过劝退部的时候，没有看到姚疏桐。
　　她打开手机，发现正有姚疏桐十几分钟前发的一条消息。
　　【梁越到公司楼下了，我下去找他，一会儿回来就给你第一手情报。】

　　这男人动作够快的，不是说今天才会出差回来吗？看样子是人一到就直接来了。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属于真的怕老婆误会而来哄的着急，还是属于怕自己小心思败露的仓皇。
　　向清欢暂时压下好奇回去搬砖了。

　　中午姚疏桐邀她吃饭，还顺带把季骁一起拉来，向清欢就知道事情不太妙。
　　地点没挑很远，就在附近的一家本地小炒店。

　　季骁在她们对面坐下，等菜期间就听着她们说起自己听不懂的话。

　　“刚才他来找我聊了，他确实是已经把人删了，也说是那个女生对他感兴趣，一直缠着他，他从来都只是维持基本的礼貌而已。”姚疏桐五官皱在一起，并没有因为这样的解释而开心，反而更郁闷了。

　　因为梁越虽然解释得很好，也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可把两人放在一起比较，她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那个女孩比梁越看着更真诚。

　　“他把人删了，聊天记录都没了，想怎么说都行。”向清欢冷笑一声，直言。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他说的又非常非常认真，我现在真的好乱，都不懂该信谁了……”

　　“你会这么问，就说明你也对他有所怀疑不是吗？”向清欢接过季骁为她们倒好的温水，喝了一口，在杯口留下个口红印。
　　她抽了张纸细细擦去，同时卸去了唇上的口红，以示对同桌人的尊重。

　　姚疏桐接过季骁递来的水，把目光放在了季骁身上。
　　“有事就说吧。”季骁抬眼往她身上溜了一圈。

　　“我未婚夫有点不对劲，你能不能帮我分析一下？”姚疏桐将发生的事说了个大概，说完就立马盯着季骁的表情。
　　季骁指尖颇有节奏地敲击了几下杯壁，送到唇边抿了一口。

　　“什么意思？”姚疏桐歪向向清欢，压低声音，视线没有离开季骁。
　　“思考。”向清欢一笑，偏头回她。

　　季骁将杯子放下：“空口鉴渣不严谨，最好能有聊天记录或者视频之类能体现这个人言行举止的东西。”
　　“你这等于白说！”姚疏桐用力贴向椅背，“都说他把聊天记录删了，要不然……我和他的聊天记录行吗？”

　　季骁手掌向上，漫不经心伸到姚疏桐面前。
　　姚疏桐切了一声，打开自己的微信，点进梁越的聊天框，故作毕恭毕敬地用双手将手机放到季骁手上。

　　季骁打开日期查找，随机翻了几天记录，很快把手机还回去。
　　“跟你的聊天记录，没有问题。”他先是十分肯定地说完，接着话锋一转，“不过如果他是和其他女性之间的关系存疑，那还是需要他和其他女性的聊天记录才能判断有没有问题。”

　　还是绕回去了，梁越已经把那女孩删了，根本没有聊天记录。
　　吃完饭回公司的路上，姚疏桐一言不发，显然心里长刺，怎么着都不舒服。

　　等她进了部门，向清欢拉住了季骁的手臂，把他拖到咨询室。
　　关上门后她问：“真的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判断梁越有没有问题了吗？”

　　季骁摇头：“我总不能凭空乱说吧？”
　　向清欢半坐着桌子，低头沉思半晌，眼眸忽然冒出了点别样的光彩，她昂首，对上季骁的瞳孔。

　　“梁越的聊天记录没了，但那个女孩要是没有删他，聊天记录就还有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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