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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3
第二天早晨,苏朝离开时,宋时肖已经醒了,他躺在沙发,静静地听着苏朝关门的声音,未免尴尬,他没有动。
走后不久,他发现自己睡不着了,也起身,先去洗漱,镜子上蒙了一层水汽,再上面三个字,“我错了”,旁边还画了一个笑脸。
宋时肖哼了一声,昨晚的气早就消下去一多半,倒是很少能从她嘴里听到这句话。
下午的时候韩羽杨和双双来宋时肖家里看他,说是探望病号,但两人明显有更重要的任务,昨晚没来得及问的问题,韩羽杨放下带来的一袋苹果,便抛了出来。
“你和苏朝……什么时候的事?”韩羽杨字斟句酌地问,倒不是担心这个问题冒犯到宋时肖,而是他仍然有些不可置信——他甚至还撮合过苏朝和夏卓枫,怪不得那段时间他总觉得背后有股寒意!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宋时肖不是故意装傻,而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双双换了个方式来问:“你是多久喜欢苏朝的?”
这个问题依旧不好回答,宋时肖叹了声:“什么是喜欢呢……关心她,理解她,支持她,陪伴她,从一开始便是这样,一直是这样。”
韩羽杨消化了一下:“可是作为朋友的喜欢和作为恋人的喜欢是不同的。”
宋时肖不否认,可他和苏朝,他不会用友谊变质来形容,变质总有明确的界限,而且不可逆,一旦变过,便再无可能还原,可他和苏朝并非这样,或许有一个瞬间,甚至一段时间,欣赏与偏爱悄悄过了线,但并非惊天动地,有时甚至连当事人都瞒过,他们数年的友谊铁证如山,晃神想亲吻的刹那显得转瞬即逝。
并且那又怎样?得知苏朝谈恋爱的时候,他有过失落与介意,可对她的祝福也是真的,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她的男朋友珍惜与爱护她。
苏朝谈恋爱时,发了一张她和顾子明的合照,十指相扣,韩羽杨笑得嫌弃又暧昧:“看,第一次见苏朝这么小鸟依人的样子。”
韩羽杨的手机屏幕被抵到宋时肖眼前,他的笑容同样没有裂痕:“她居然也是会秀恩爱的人。”
她喜欢这款?看着年龄有点大,是上次她提到的学长吗?对方是哪儿人,在美国定居了吗?那她是不是也不会回来了?她谈恋爱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很多念头都是一闪而过,只有最后那声“真好啊”沉淀下来,一直留在宋时肖脑海。
“那你可以理解为,”宋时肖这样回答,“我喜欢她,朋友的,异性的,都有,她愿意接受哪种,我便给哪种。”
双双想起那日苏朝的样子……或许她也是这样。
韩羽杨反应过来,历史果然有趣,同样的事实,以前他描述成吵吵闹闹鸡飞狗跳,现在一想分明是眉来眼去打情骂俏!不过,他昨晚也和双双讨论过,既然双方都有意思,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在一起,双双一语中的,也许是因为谁都不敢捅破窗户纸——
“那……你们现在算是在一起了?”韩羽杨想到,自己这俩朋友还挺倒霉,刚在一起就异地……
“还没有。”宋时肖回答,虽然答案是否定的,但他的眉眼间没有半点消沉,“不过……应该快了。我想清楚了一些事。”
*
宋时肖打了辆车,去苏朝的家。他靠在车窗,黄昏在眼前掠过。他想清楚了自己在害怕什么、犹豫什么,正是因为在乎,才不能不计后果。
苏朝又浪漫又理想,只会纠结他想不想,他当然想,他想得比她想象得要急切、要认真,可他不能只想,他需要去考虑现实。所以,他停住了,他不敢再迈出那一步。
关心她,理解她,支持她,陪伴她,只是出于友谊,他仍然可以做到,只是……比以前要费力一点。
她说,哪怕无功而返,也是尽兴而归,而且,总会有新的流星雨的。总会有新的流星雨的,宋时肖同意,可是,苏朝呢?只有一个苏朝。
流星雨短暂美丽,宋时肖绝不想他和她的关系是这样,如果需要一个隐喻,他觉得更像是山川和白云,她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流云,而他是沉默等待的山川,无论山川湖海如何变迁,世俗百年的一切总不惊扰云端的一天,但无论东南西北漂流多久多远,云总能轻易回望到那座伫立的山川,随时准备着迎接云带来的风雨。
他试着设想失去她会是怎样的。
他失去过朋友、恋人、家人,但好像没有一种能构成先例。
年岁见长,他逐渐接受朋友是阶段性的,爱情也难以天长地久,就连挚爱的亲人,也终究难逃生离死别,可是失去她这件事,他还是难以想象……不敢想象。
关于她,有些人认为是不掺杂质的友谊,像韩羽杨;有些人把他当成了假想敌,像夏卓枫。在很多个时刻里,他们自己也疑惑过,却没有想明白。可经年以后,时间给出了唯一的答案,露出最真实,也最简单的真相——可以朝夕相处,也可以新年才互相问候,可以是一见面就拌嘴的朋友,也可以是脸红心跳、受荷尔蒙驱使的恋人……无论什么关系都好,但他永远无法承受失去她。
*
宋时肖深吸一口气,敲门,苏朝开门,她穿着短袖,胸口印了三只小猫的图案,外面还套了一件白色开衫。苏朝扶着他,在沙发上坐下。
房间算不上整洁,书、发带和头绳随处都是,餐边柜上有一台融蜡灯,香味温柔。
宋时肖下意识地问:“住得还习惯吗?”
苏朝瞅他:“你不会是专门过来问这个的吧。”
很熟悉的呛人口吻,她还在生他的气。宋时肖叹道:“苏朝,你应该记得那个辩题,冷头脑还是热心肠。”
“原来是专门过来找我回忆往昔的”差点防御性地脱出,但苏朝还是顺着他的话回想起来。这个屋里没有傻子,都能想到拄着拐杖也要赶过来是准备说什么。
“我确实是实际的、崇尚理性的,如果理性和感性发生冲突,感性大概率会输。”傍晚的阳光温柔,像水一样流泄在地板上,宋时肖的声音温和,苏朝的姿态也放松下来,安静地听着。
“所以,当你问我,要不要一起走时,我的第一反应是去哪儿,怎么走,要走多久,那是中转站还是终点。”
“可我……”
“可你只想要一个人,能够坚定地回答,可以,去哪儿都可以。”
苏朝笑了一下:“宋时肖,你真的很了解我。”
宋时肖看着她,是他面对她时一贯的表情,有些无奈、有些纵容:“正因为你是这样的,我才得考虑更多,因为它们是无法回避的。”他停顿了一下,“对于我而言,我只希望我们的关系,无论以什么形式……朋友、恋人,甚至家人,能够更长久一些。”
“所以我会害怕,因为在我能想象的将来,恋人这个身份,对我们的关系反而是破坏性的。”
生活是故事的杀手,在鸡毛蒜皮面前,爱不堪一击,无止境的忍受、包容和争吵,他不想他们面对可能有的这些,他们已经过了相信爱能解决一切问题的年纪。
苏朝心思剔透,宋时肖对她的好,和宋时肖拒绝她的原因,她隐约能猜到,所以她只是生他的气,却从不对他失望。
他这人就是想太多,这是苏朝认识他没多久便下的定义。
宋时肖继续说:“或许有一天,你生病了,但我不在你身边……”
“我会自己去医院。”
“或许有一天,你有了结婚的想法,但我们当时甚至不在一个城市……”
“不在一个城市和结婚不矛盾,旅居是新时代人类的生活方式。”
苏朝辩驳得很快,就像当初辩论场上,宋时肖没有再抛出新的问题,而是缓缓露出笑容,温柔的:“和我想的一样。”
“嗯?”
这些话,宋时肖一个人的时候自己问过自己,同时,脑海里也响起另一个,属于苏朝的声音,清脆地告诉他,这都不是问题。
“你还记得那场辩论赛吗,我赢了。”
“嗯。”
“当时你说……”
“‘赢了有什么了不起,这只能说明冷头脑的宋时肖永远需要热心肠的苏朝’。”
“或许真是这样。”宋时肖轻声说道,“不仅仅是备赛过程中,看见了热心肠的珍贵,生活中,我一次又一次被你的热情吸引,也被你的勇气点燃。”
那是多少年前?那个天真的、热情的、一往无前的自己,随着年岁渐长,苏朝也未能逃脱变得胆小,变得瞻前顾后的命运,苏朝想起就在前几天,自己还在自言自语,如果那一张船票压根不存在呢……以前绝不会问这样的话的,现在的自己总是会在许多个瞬间停下来,思考、犹豫,只是眼前的男人,一直记得她最勇敢的年岁。
其实这就足够了。这船票,我买定了。苏朝在心里说。
苏朝喃喃道:“我本来以为你找我辩论,原来是在表白。”
宋时肖被她有些傻眼的表情逗笑,去拉她的手:“不管去哪里,都记得带上我。”
“好。”苏朝坠入他的怀抱。
“忘记也没关系,反正我也会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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