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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
老槐树的花瓣落了满地时,林砚正在给赵月扎风筝。小姑娘举着蜡笔,在风筝面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双喜,奶声奶气地说:“林砚哥哥,苏妄哥哥说,等风筝飞起来,你就要和他成亲啦。”
林砚的指尖顿了顿,风筝线在掌心勒出浅痕。腕间的印记突然发烫,浅蓝色的光在赵月画的双喜旁边,投出一行极淡的字:【雾巷戏院·喜宴】。
“还惦记着那地方?”苏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笑意。他手里拎着个红布包裹,解开时露出两盏琉璃灯,灯壁上刻着缠枝莲纹,正是当年在雾巷戏院后台找到的老物件。
林砚转头时,撞进苏妄含笑的眼里。这人总这样,明明是最懂副本凶险的人,却总能把那些浸过血与火的旧物,变成熨帖人心的暖物。就像此刻,他把琉璃灯挂在槐树枝桠上,阳光透过灯壁,在地上投出细碎的光斑,倒真有几分喜宴的模样。
“孟佳说,雾巷戏院重建后,每月十五会办一场‘故人宴’。”林砚摩挲着腕间的印记,那里的温度渐渐回落,“她说要在那儿给我们办婚礼,说沈玉容会喜欢热闹。”
苏妄挑眉,伸手帮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你怕不怕?毕竟是……”
“不怕。”林砚打断他,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茶馆。孟佳正趴在柜台前写喜帖,张琪抱着本红绸封皮的册子翻得认真,赵鹏扛着个巨大的纸箱往里搬,老周戴着老花镜,在红纸上写着什么——那是他们的亲友团,是从一个又一个副本里,把后背交给彼此的人。
腕间的印记又轻轻烫了一下,像在应和他的话。
婚礼前三天,众人去雾巷戏院踩点。重建后的戏院保留了青石板小巷,只是两侧的砖墙新刷了白灰,墙头上爬着新栽的蔷薇,远远望去,倒比当年副本里的阴森模样多了几分活气。
赵野抱着赵月,小姑娘趴在她肩头,指着巷口的石墩子喊:“这里!上次我在这里画了太阳!”石墩子上果然有个褪色的蜡笔印,被雨水冲刷得只剩淡淡的轮廓,像段快要模糊的旧梦。
孟佳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薄荷油、艾草包,还有几支朱砂笔:“查了老黄历,说婚礼前要净场。这些都是能安神的东西,万一……”她没说下去,但大家都懂。雾巷戏院的执念虽已清除,但那些浸在时光里的悲欢,总难免在特殊的日子里,透出些余温。
张琪的《古生物图鉴》换成了本《民俗婚礼大全》,扉页夹着几张荧光贴,还是当年准备对付雾气的那种:“我把这个缝在喜服里,万一真有什么,咱们也能互相看见。”她说话时,指尖无意识地摸着书页——那里面还夹着支口红,是当年从戏台上捡的,被她用红绸包得妥帖,如今成了压箱底的信物。
赵鹏搬来的东西最实在:八个充电式灯笼,四个挂在戏院门口,四个悬在戏台两侧,亮起来时红光满溢,把青砖地照得像铺了层红毡。“管它什么陈年旧事,”他拍着胸脯,“有这灯笼照着,啥阴气都得退避三舍!”
老周抱着本新装订的册子,封面上写着“雾巷戏院大事记”。他翻到其中一页,指着泛黄的照片给大家看:“这是沈玉容当年的戏台妆,我托人修复的。你看这眉眼,多有劲儿。”照片上的女子眼尾上挑,嘴角噙着笑,手里捏着支口红,正往唇上抹——那支口红的颜色,竟和张琪收藏的那支一模一样。
苏妄站在戏台中央,手里转着个黄铜罗盘。指针安安静静地指着北方,边缘的刻度连一丝红光都没有。“放心,”他抬头看向林砚,眼底的笑意比灯笼还暖,“执念清了,这里现在就是个普通的老戏院。”
林砚走到他身边,脚下的木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这声音让他想起那个副本里,沈玉容在后台奔跑的脚步声,想起李老板被锁时的嘶吼,想起众人陪着沈玉容唱完那出戏时,探照灯刺破浓雾的瞬间。
“我知道。”他轻声说,指尖在戏台的木板上划过,那里似乎还留着沈玉容消散时的温度,“但总觉得,她会来看看。”
婚礼当天,雾气很淡,像层薄纱笼在巷口。林砚穿着改良的中山装,胸前别着朵红蔷薇,站在戏院门口等苏妄。孟佳说这蔷薇是从戏院后院移栽的,当年沈玉容总爱在窗台上摆一盆,算是借了故人的喜气。
赵月穿着粉色的小旗袍,像只快活的小蝴蝶,在宾客间穿梭。她手里捧着个托盘,上面放着用薄荷油泡过的喜糖,见人就递:“奶奶说,这个能让人清醒,不会被坏东西骗哦。”
宾客里有不少“特殊”的人。有当年一起闯过钟表匠副本的老陈,他特意带了块新做的怀表,说是给新人当贺礼;有在医院副本里认识的护士长,拎着个医药箱,笑说“万一有人太激动晕过去,我随时待命”;还有几个年轻的玩家,是林砚他们带过的新手,此刻正围着赵鹏,听他讲雾巷戏院副本里的惊险。
张琪把那支收藏许久的口红,轻轻放在戏台中央的供桌上。供桌是老周特意找来的旧物,据说是当年戏院用来供奉戏神的,此刻上面摆着水果、点心,还有两盏琉璃灯,正是苏妄挂在槐树上的那对。“沈玉容阿姨,”她对着空气轻声说,“今天请你看场热闹的戏。”
孟佳在一旁点了支薄荷香,青烟袅袅上升,混着蔷薇的香气,在空气里织成一张温柔的网。“我查过资料,”她对林砚说,“薄荷能提神,蔷薇能安神,这两种气味混在一起,最适合驱散那些不好的回忆。”
老周拿着相机,正给赵月和她怀里的木偶拍照。那木偶是林砚亲手修的,穿着迷你的虞姬戏服,水袖上缝着片荧光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你看这木偶的眉眼,”老周举着相机笑,“多像沈玉容当年的样子。”
苏妄到的时候,手里拎着个古琴盒。他穿了件深青色的长衫,领口绣着暗纹的缠枝莲,和林砚的中山装正好相配。“猜猜里面是什么?”他笑着把琴盒递给林砚。
打开一看,里面不是古琴,而是把剑——是当年林砚在雾巷戏院用的那把消防斧,被打磨得锃亮,斧柄上缠着红绸,还挂着个小小的罗盘吊坠。“找人改了改,”苏妄的指尖划过斧刃,“以后再进副本,就用它当信物。”
林砚握住斧柄,腕间的印记轻轻发烫。他知道,这不是警告,是某种温柔的呼应——那些一起走过的副本,那些被救赎的灵魂,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最坚实的铠甲。
仪式在戏台举行。没有神父,没有司仪,由老周主持。他清了清嗓子,翻开那本“雾巷戏院大事记”:“今天,我们在这里见证林砚和苏妄的婚礼。这个地方,曾见证过一场被篡改的结局,一场迟来的救赎。而今天,它将见证一份……”
他的话被一阵清脆的水袖声打断。众人转头,只见戏台侧面的幕布被轻轻拉开,一个穿着虞姬戏服的女子站在那里,水袖拖曳在地,凤冠上的珠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赵鹏第一个举起探照灯,光束直指那女子,却在看清她脸的瞬间愣住了——那是个年轻的女演员,眉眼间竟有几分沈玉容的影子,手里捏着支口红,正往唇上抹。
“是戏院的剧团演员。”导演匆匆跑过来解释,脸上带着歉意,“她说想给新人一个惊喜,特意排了段《霸王别姬》的新唱段。”
女子没说话,只是对着林砚和苏妄微微屈膝,然后转身走向戏台中央。音乐响起时,她水袖一甩,竟和当年沈玉容在副本里的动作一模一样。但这次的唱腔不再凄切,而是带着明快的调子,唱的是虞姬和项羽冲出重围后,在朝阳下重逢的场景。
“汉兵纵勇何足惧,且看姬妾巧周旋……”
林砚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沈玉容消散前说的那句话:“我想看看戏外的太阳。”
此刻,阳光正透过戏院的天窗照进来,落在戏台的红绸上,落在女子翻飞的水袖上,落在台下众人含笑的脸上。
宴席开在茶馆后院。老槐树的枝桠上挂着那两盏琉璃灯,风吹过时,灯影摇晃,像有人在低声哼唱。
苏妄正被一群“老玩家”围着喝酒,他们聊起各个副本里的趣事,说到雾巷戏院时,老陈突然拍着桌子:“我就说那沈玉容不简单!上次我去档案馆查资料,看见1953年的报纸,说李老板被抓那天,有人在戏院门口看见个穿虞姬戏服的影子,手里还捏着支口红呢!”
孟佳端着盘刚炸好的薄荷酥走过来,听见这话笑了:“那肯定是沈玉容阿姨去看仇人落网啦。她那么厉害,肯定不会让坏人得意太久。”
张琪正和那个女演员聊天,手里拿着自己收藏的那支口红。“你这支颜色真好看。”女演员惊叹道,从包里掏出一支一模一样的口红,“这是我奶奶留给我的,她说当年她在戏院当学徒,沈玉容老师送了她一支,说‘女孩子要活得像这口红一样,亮堂’。”
张琪的眼睛亮了,把自己的口红递过去:“你看这支,是不是和你的很像?”
两支口红并排放在桌上,在灯光下泛着一模一样的红光,像两朵在时光里绽放的花。
林砚坐在角落,看着眼前的热闹,腕间的印记又开始发烫。这次他没有躲,任由那蓝光在皮肤上游走。他看见沈玉容站在老槐树下,对着他笑,看见钟表匠在调试怀表,看见阿莲抱着孩子向他挥手——那些在副本里相遇的灵魂,似乎都来赴这场喜宴了。
苏妄走过来,递给林砚一杯茶。“在想什么?”他挨着林砚坐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腕间的印记,那里的温度正好,不烫也不凉。
“在想,”林砚望着远处正在放烟花的天空,烟花在雾巷戏院的屋顶上炸开,像无数点亮光,“原来那些未完的戏,未说的话,真的会以另一种方式,在时光里慢慢圆满。”
苏妄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戏院的灯光和烟花的光芒交织在一起,把青石板路照得像条通往未来的路。“嗯。”他轻声说,握紧林砚的手,“就像我们。”
宴席散时,赵月抱着那支虞姬木偶,趴在林砚肩头打哈欠。小姑娘迷迷糊糊地说:“林砚哥哥,刚才我看见沈玉容阿姨了,她站在戏台顶上,对着我们笑呢。”
林砚抬头,戏台顶上空荡荡的,只有那两盏琉璃灯在风里轻轻摇晃。但他知道,赵月说的是真的。
深夜的茶馆后院,只剩下林砚和苏妄。老槐树的花瓣还在落,像场温柔的雨。苏妄正把那支消防斧挂在墙上,旁边是老周送的“雾巷戏院大事记”,再旁边,是张琪找裱画师装裱好的两张口红照片——一张是沈玉容的旧照,一张是女演员的新照。
“明天去老钢厂副本看看?”苏妄突然说,转身靠在墙上,看着林砚,“听说那里最近有异常波动,像是有新的执念体。”
林砚点头,走到他身边。腕间的印记轻轻闪烁,像在应和这个提议。他知道,这不会是最后一个副本,就像生活不会永远停留在婚礼的喜悦里。但他不再害怕那些浓雾、幻觉、被篡改的记忆。
因为他身边有苏妄,有孟佳、张琪、赵鹏、老周,有赵月这样纯真的孩子,有那些在副本里相遇又离散的灵魂留下的温度。
“好。”他说,指尖在苏妄的手背上划过,那里有道浅浅的疤痕,是在钟表匠副本里留下的,“记得带上薄荷油,还有荧光贴。”
苏妄笑起来,把他揽进怀里。远处的雾巷戏院还亮着一盏灯,像只温柔的眼睛,注视着这片被月光笼罩的小院。
“还要带上这个。”苏妄从口袋里掏出两支口红,放在林砚手心。一支是张琪送的,一支是今天女演员留下的,颜色鲜红,像两团小小的火焰。
“这是……”
“沈玉容的遗产。”苏妄轻声说,下巴抵在林砚发顶,“她说过,要像这口红一样,活得亮堂。我们得带着这份念想,把剩下的路,好好走下去。”
林砚握紧那两支口红,腕间的印记终于彻底凉了下去,像完成了某种使命。但他能感觉到,那些被救赎的灵魂,那些温暖的记忆,已经融进了他的骨血里,会陪着他,走向一个又一个副本,一场又一场人生。
就像雾巷戏院的灯光,永远亮在那里,等着每个需要温暖的人,找到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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